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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电话铃响,他都以为是黄绢打来的,等到拿起电话来,听到
不是黄绢的声音,他就怅然若失。
一天就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度过,黄昏时分,他离开了宿舍
,在附近的一条小山径中散步。那条小山径十分幽静,他找了一
个大树桩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听着不远处的山溪,因为最近多
雨而发出的潺潺水流声。
就在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正由小径的
入口处走过来。一面走,一面在东张西望。
原振侠起先并没有留意,可是那人来到了距离他约莫有十公
尺处,竟然扬声叫了起来:「原医生!原医生!」
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他可以想像任何人会在这种优雅的情
调中出现,叫着他,甚至是黄绢如果突然出现的话,他也不会更
讶异。可是这个人,居然到这里来找他,那真是他绝想不到的事
。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原振侠还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但是只
听声音,他已经认了出来,那个走过来的人,正是那个架子大得
吓人的古董商南越。
刹那之间,原振侠又是惊讶,又勾起了两次受的气。他也故
意扬起了脸,并不答理,一直等到南越来到了他的身前。
南越看到了他,十分高兴:「原医生,有人说你在这里散步
,这里的环境幽美,你真是雅人!」
原振侠先是「哼」地一声,但是接着,忍不住自己也感到好
笑。装腔端架子,毕竟不是他的本性,他随即笑了起来:「南先
生,何以前倨而後恭?」
南越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振侠盯着他,这时
,他才注意到,南越并不是故意昂着脸的,而是他的鼻孔翘向上
,所以自然给人一种他扬着脸的感觉。这时,他现出一副有难言
之隐的样子来。
原振侠倒有点好笑:「南先生,要是你改变了主意,愿意接
手这项买卖的话,反正我的朋友还没有打电话来,还来得及。」
南越听了之後,却摇了摇头,搔着头,仍然不知道说甚麽才
好。他的这种神态,倒令得原振侠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等着。
过了好一会,天色几乎已完全黑下来了,南越才道:「原医
生,你可否把你的资料给我看一看?」
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甚麽资料?」
南越 下了一口口水:「有关那张椅子的资料!」
原振侠站了起来,挥着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甚麽!甚麽
叫一张椅子的资料?」
他说着,走近了一步,看清了南越的脸上,一副焦切迫望的
样子。这种样子,倒不是假装得出来的,可是原振侠又实实在在
,不知道他在说些甚麽。
南越迟疑着:「是这样,你走了之後不久,我接到了一个电
话¨¨¨」
原振侠忍不住讽刺了他一下:「原来你那所古宅之中还有电
话的!」
南越的神态有点忸怩:「我们毕竟很难抵抗现代的科学文明
,不过我用的电话,全是古物,我书斋中的那具,是电话发明之
後第二年的出品!」
南越使用的电话,就算历史可以上溯到白垩纪,原振侠也没
有兴趣。他有点焦躁地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废话少说。
南越会意:「电话是北非一个国家的领事馆打来的,就是要
向我购买古物的那个国家。一个自称是副领事的人说,有一份有
关一张奇特的椅子的资料在你那里,如果我有兴趣,你又肯答应
¨¨¨可以看一看。」
原振侠耐着性子听完,向小径的出口处走去,南越跟在後面
。一直离开了山径,来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原振侠才站定。
他才一站定,南越便急急来到他的身前。原振侠很诚恳地道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讲甚麽,椅子,甚麽椅子?」
南越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 露一个重大 密
一样:「一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
这句话,却并没有引起原振侠甚麽特别的惊讶。因为原振侠
绝想不到,南越所说那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是那麽古怪。一
般来说,会晃动的椅子,一点也不稀奇,一张普通的摇椅,就会
晃动。
南越看出原振侠不明白,他双手乱挥着,神情焦急,终於叹
了一声:「唉,说也说不明白¨¨¨」随即他又一咬牙:「我甚
至可以给你看看那张椅子,虽然有关这张椅子的事,我对林阿生
也没有说起过,只要你肯把那份资料给我看看!」
原振侠叹了一声,用缓慢的声调回答:「第一,我对一张自
己会晃动的椅子,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别说你大方地肯让我看
,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第二,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份资
料,也不明白何以一张椅子会有甚麽资料。既然该国领事馆已和
你直接接触,我和你之间也就没有甚麽了!」
他说着,双手用力一挥,作了一个十分坚决的手势,大踏步
向前走去。
他几次回头,看到南越苦着脸,跟在後面。可能是由於他刚
才的那番话,说得太坚决了,所以他并没有再开口请求甚麽。
一直到原振侠走进了宿舍的大门,他才长叹一声:「原医生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请你有意披露那资料时,打
电话给我!」
原振侠虽然接过了名片,但是道:「不会有这样机会的,我
真的没有那份资料!」
南越看来仍然不相信,又长叹了一声。原振侠不再理会他,
推开玻璃大门,走了进去。当他踏进电梯之际,还看到南越木然
站在门外。
原振侠只感到莫名其妙。他所能肯定的是,黄绢一定不知道
又玩了些甚麽花样,因为黄绢也提及过椅子。
他回到了屋中,坐了下来,心中有又被黄绢玩弄了的感觉。
他也隐隐感到,以黄绢如今的身分地位,由她来顾及的事,
一定是十分重大的事件,不会是普通的小事。可是,一张椅子,
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把一张椅子和任何重大的事联系起来。
他甚至想到:一张椅子,会不会是甚麽代号呢?一张椅子,
可以象徵一种地位,例如皇帝的宝座。那麽,黄绢和南越口中的
椅子,是在象徵着甚麽?
原振侠并无头绪,就在这时,门铃声传来。原振侠暗叹一声
,以为仍然是南越,可是当他打开门,却看到门外是一个他不认
识的陌生男人。
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形相当高,比原振侠足足要高一个头,可
是极瘦,瘦得使人觉得这样瘦的人,应该很难站得稳的感觉。
这个人肤色极其黝黑,但显然不是黑人,看来有点像阿拉伯
人。他肤色如此之黑,只怕是受长期日光曝晒的结果。
他有着极深的双眼和尖削的鼻子——他整个脸,也只能看到
这两部分,其他部分,全被乱成一团的头发,和浓密的虬髯遮住
了。他的身上,穿着一套帆布的衣服。
这种衣服,在摄氏叁十度的天气穿着,实在太热了。所以这
个人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汗味,原振侠一看,就忍不住皱眉。
可是那个人看来十分心急,门才打开,他伸手一指原振侠:
「原医生?快,飞机在等着,我们立即可以走!」
原振侠心想,今天是怎麽一回事,怎麽老是遇到讲话莫名其
妙的人?对於这种无头无脑的话,他甚至懒得回答,正想将门重
重关上,那人又道:「黄将军说,只要我亲自来请你,你一定肯
来,你还等甚麽?」
那人的这两句话,与其说是直率或莫名其妙,简直不如说无
礼来得好。
原振侠没好气:「你是甚麽人?」
那人「哦」地一声:「是,我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汉烈米
,一个狂热的考古工作者。」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手指甲上还沾着许多泥屑。
原振侠「啊」地一声,这时,他一点不嫌对方的手脏,立时
伸出手去和他握着,一面握着手,一面问:「汉烈米博士?就是
曾经发掘公元前九世纪,阿利安人建立的哥林多城邦遗址,找到
了着名的斯巴达人文物的汉烈米博士!」
对方一听,咧着嘴笑了起来,样子实在不敢恭维,就像是乱
草堆中,忽然现出了一个洞一样:「真了不起,我以为只有专家
才懂我的工作。你是一个医生,常识真是丰富,黄将军说得不错
!」
原振侠十分高兴,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考古学家中极出
色的一个。他专事发掘历史上曾出现过,但却已被时间淹没了的
旧城、旧堡,而且极有成就。他曾在沙漠中,挖出整个不知名民
族建立的古城,也曾在南美发现过马雅人的遗迹。
原振侠道:「你那次发现了斯巴达人,早在叁千年前就施行
复杂外科手术的记录,包括截肢手术在内。我对於古代医学史十
分有兴趣,所以留意了你的大名!」
汉烈米博士道:「是啊,斯巴达人喜欢打仗,所以特别多受
伤的人,促使他们在外科上的技术超人一等。」
他讲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甚麽,用力打了自己的头一下
:「唉,我怎麽光顾着讲话了?」
原振侠也忙道:「是啊,请进来坐!」
汉烈米叫了起来:「还坐?到飞机上去坐吧,快走!我坐了
十几小时飞机来找你的,回去要花同样的时间,快走!」
这个人,一面说着,一面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原振侠的手腕,
拖着他向外便走。
原振侠叫了起来:「博士,你要我到甚麽地方去?」
汉烈米大声道:「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人类文明的发祥地
之一,巴比伦、亚述等古国的国土!」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说甚麽才好,只好先叹了一口气:「
我多少还知道一些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沿革史,可是,我到那地
方去干嘛?」
汉烈米博士一怔:「啊,你不知道,没有人对你说过?」
原振侠大力摇着头,他以为这一来,这位着名的考古学家,
总该向他说说清楚了吧!
谁知道科学家自有科学家的一套,他竟然若无其事:「那也
不要紧,我会对你说,在飞机上对你说!」
别看汉烈米人瘦,气力还相当大,就这两句话功夫,原振侠
已被他拉出了门。原振侠只好使力,再把他拉回来。
这时他们两人拉来拉去的情形,实在十分滑稽。一旁若是有
人看到了,一定哈哈大笑不已,可是原振侠却笑不出来。
他终於忍不住大喝一声:「别再拉我!这里到美索不达米亚
,超过两万公里,我总不能说走就走!」
汉烈米呆了一呆:「为甚麽不能?」
这一类的科学家,原振侠倒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类科学家,
在他们自己的专业之中,是顶尖人物,他们工作、学术上的成就
,可以赢得全世界的喝采,是人类光辉的文化中的一个环节。
但是他们在其他方面,尤其在生活方面,却可以不通世务之
极。像是叫人立时走,到几万公里之外的一个目的地去,就好像
把人拉出去,到街角的小咖啡室,去喝一杯咖啡那样简单,还要
问人:「为甚麽不能?」
原振侠挥着手解释:「我有我的工作¨¨¨」
汉烈米一下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对你太失望了!黄将军
说,在那座奇妙的古墓之中,所发现的怪异不可解释的事,只有
你可以理解,谁知你这个人那样不爽快,婆婆妈妈的!」
原振侠听得他这样说,不禁呆了一呆!
汉烈米一再提及「黄将军」,那自然是指黄绢而言。由於他
出现得那麽突然,像是一阵旋风一样,简直令人无法好好想一想
。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对事情有了一丝概念:汉烈米一定是在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发现了一座古墓,而在那座古墓之中,又
有一些奇异的事发生,他的考古工作,可能是在黄绢的支持下进
行的。
所以黄绢才告诉他,这种奇异的事,原振侠可以理解,所以
这个狂热的考古学家,就像是旋风一样卷了来。
原振侠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当然不会承认汉烈米对他性
格上的指责。他沉着声:「先生,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工作责任,
你是一个考古家,我是一个医生。我能叫你立刻从考古工作,转
到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