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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
“因为,如果这后人确实存在,那就不是由我,而是由他来继承那两亿元,因而也不是我,而是他将从弗维尔父子的死亡中受益了。”
“显然……显然……”总监嗫儒道,“……试试这条新线索也……”
话未说完,弗维尔夫人进来了。尽管她哭得眼皮发红,满面泪痕,一张脸却还是秀秀气气,楚楚动人。不过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而脑子中萦绕不退的惨景使她整个漂亮的身体,整个言谈举止,都隐隐透出某种焦虑和冲动的意味。
“夫人,请坐。”总监极为尊重地说,“请原谅我又来劳烦您。可是我们时间宝贵,我们要尽一切努力,尽快为您失去的两个亲人报仇。”
她那秀美的双眼又滚出了泪珠。她抽泣一声,说:
“既然司法机关要找我,总监先生……”
“是的,要找您了解一点情况。您的婆婆已经过世了,对吗?”
“是的,总监先生。”
“她是圣泰田人,娘家的姓叫罗素?”
“对。”
“伊丽莎白·罗素?”
“对。”
“您丈夫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这样,伊丽莎白·罗素就没有一个后人了,对吧?”
“对。”
“好。不过伊丽莎白·罗素有两姐妹,是吗?”
“是。”
“艾尔默利娜·罗素,姐姐,移居国外,以后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另一个,妹妹,……”
“叫阿尔芒德·罗素。就是我母亲。”
“嗯?您说什么?”
“我说我母亲当姑娘时名叫阿尔芒德·罗素,我嫁的是我表哥,伊丽莎白·罗素的儿子。”
这真是地地道道的戏剧情节。
这样,姐姐家的直系后人伊波利特·弗维尔和儿子埃德蒙一死,柯斯莫·莫宁顿的遗产就转到了妹妹阿尔芒德·罗素这一支。而这一支迄今为止一直由弗维尔夫人所代表。
总监和预审法官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两人又本能地转身望了望堂路易·佩雷纳。他没有动。
总监又问:
“夫人,您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总监先生。我是独生女。”
独生女!这就是说,既然丈夫和儿子都已死亡,柯斯莫·莫宁顿的两亿元遗产就百分之百,无可争议地归她,归她一个人所有了。
官员们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残酷的念头,怎么也摆脱不了:面前这女人是埃德蒙·弗维尔的母亲呀!总监先生观察堂路易·佩雷纳的反应,只见他在一张纸片上写了几句话,递给总监先生。
总监渐渐恢复了头天对堂路易的友好态度,读了这张纸条,思索片刻,便向弗维尔夫人问道:
“您儿子埃德蒙多少岁了?”
“十七岁。”
“您看上去这么年轻……”
“埃德蒙不是我的亲生子,而是继子,是我丈夫头一个妻子生的。她已经死了。”
“啊!……这样,埃德蒙·弗维尔……”总监喃喃说道,话没有说完……
才过两分钟,形势就完全变了。在官员们看来,弗维尔夫人不再是那个不可指责的寡妇与母亲,而突然变成了应该盘问的女人。尽管大家对她先就抱有好感,深表同情,尽管她的美貌如此迷人,但大家不可能不寻思,这女人会不会出于某种理由,比如说,独吞那笔巨额财富的贪心,而一时发狂,杀了丈夫和继子。不管怎样,问题明摆在那儿。必须把它解答出来。
总监又问:
“您见过这颗绿松石吗?”
他把宝石递过去。她接过来,拈在手上,细细打量,毫不惊慌。
“没见过。”她说,“我有根绿松石项链,从未戴过。但颗粒更大,而且每一粒形状都很规则。”
“这一粒,我们是在保险柜里找到的。”总监说,“是我们一个熟人戒指上的。”
“那么,”她立即答道,“应该找到那个人。”
“他在这儿。”总监说,指指堂路易。堂路易坐在一边,弗维尔夫人进来时不曾注意到。
她见到佩雷纳,浑身一战,惊慌地叫道:
“这位先生昨晚在这儿!和我丈夫聊天……喏,和那一位一起,”她指着马泽鲁队长……“应该问问他们,看他们是为什么事来的。您知道,既然这颗绿松石是他们中一个人的,那么……”
暗示十分明显,只是多么笨拙!而且加重了佩雷纳这段论据的分量:“捡起这颗绿松石的人,昨晚见到我,并想陷害我。而除了弗维尔先生和马泽鲁队长,昨晚只有两个人见到我:仆人西尔威斯特和弗维尔夫人。这一来,仆人西尔威斯特就排除在外了,是弗维尔夫人把这颗绿松石放进保险柜的。”
总监又问:
“夫人,您能把那副项链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它和我其他的首饰,都放在我的梳妆台里。我这就去拿来。”
“您就不必亲自跑了,夫人。您的女仆知道吗?”
“知道。”
“那么,马泽鲁队长陪她去取来。”
马泽鲁出去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大家都没说话。弗维尔夫人似乎沉浸在悲痛之中。总监一直在观察她。
马泽鲁带了一个大盒子回来。里面有许多小珠宝匣子和首饰。
总监找到那串项链,细细打量,果然发现上面的宝石与那颗绿松石不同,而且一颗也不缺……
不过,他分开两个小匣子,取出一个也嵌着蓝宝石的头饰时,不觉做了个意外的手势。
“这两枚钥匙,是开什么锁的?”他指着两枚钥匙问道。那两枚钥匙与通花园的侧门钥匙形状相同。
弗维尔夫人仍然十分镇定。脸上不显丝毫惊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两枚钥匙被人发现使她惊慌。她只是说:
“我不清楚……老早就放在这里面了……”
“马泽鲁,”总监命令道,“拿去开开这张门。”
马泽鲁执行了命令。门开了。
“的确,”弗维尔夫人说,“我现在想起来了,是我丈夫交给我的。我有两套……”
这些话说得再从容平淡不过,好像年轻女人还没意识到那冲她而来的可怕罪名。
她这种从容沉着最叫人伤脑筋。这是绝对清白无辜的表现,还是罪犯老奸巨猾,遇事不慌呢?难道这场戏她一点也不明白,她在其中无意识地扮演主角?抑或,她觉察到那可怕的指控渐渐从四面八方逼过来,以最恐怖的危险威胁着她?不过,既然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出奇的蠢事,把这两枚钥匙保存下来呢?
大家脑子里都冒出一连串的问题。总监这样问道:
“凶杀案发生的时候,您不在家,对吗,夫人?”
“对。”
“您去了歌剧院?”
“是的。后来又出席一个朋友艾尔辛格夫人的晚会。”
“司机送您去的吗?”
“去歌剧院,是的。然后我就让他回车库了。晚会出来是他去接的。”
“啊!”总监道,“从歌剧院到艾尔辛格夫人家,您是怎么去的呢?”
直到这时弗维尔夫人似乎才明白,她是一场真正讯问的对象,于是她的目光和神态显得有些不安。她答道:
“我叫了一辆汽车。”
“在街上?”
“在歌剧院广场。”
“那么,是十二点?”
“不,十一点半。没散场我就出来了。”
“您急于赶到朋友家?”
“对……或者,不如说……”
她突然停住了,两边面颊涨得通红,嘴唇和下巴激动得直颤。她问:
“为什么问我这些事?”
“夫人,必须问这些事。有助于我们弄清案情。我请求您回答我的问题。您是什么时候到朋友家的?”
“我不太清楚……我没注意。”
“您是径直去的吗?”
“差不多是吧。”
“怎么?差不多?”
“对……我有点头晕,就叫司机开上香榭丽舍大街……树林大道……慢慢开……然后,又回到香榭丽舍……”
她的话语越来越混乱,声音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她头一低,不出声了。
当然,她的沉默并不意味着她供认了。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让人认为,她这么虚弱并不是因为悲痛。不过她显得这么疲惫,以至于人家可以说,她觉得自己完了,就干脆放弃抗争。现在她成了案情的焦点。大家对她几乎生出几分怜悯;她如此不善于自卫,使得大家都不忍心进一步逼她。
事实上,总监先生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似乎胜利来得过于容易,反使他对穷追猛打产生了顾虑。
他无意识地看了佩雷纳。
佩雷纳递给他一张纸条,说:
“这是艾尔辛格夫人的电话号码。”
总监喃喃说道:
“对……的确……可以查证……”
于是,他拿起话筒,说:
“喂……请接卢浮宫25—04。”
电话立即接通了。他对着话筒说:
“请问是谁?……膳食总管……啊!好……艾尔辛格夫人在家吗?……不在……先生呢?也不在……不过,我想,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德斯马利翁先生,巴黎警察总监。我想了解一点情况。弗维尔夫人昨夜是什么时候到府上的?您怎么说的?……您有把握吗?……凌晨两点?……没早一点?……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十分钟以后,对吗?……好……那么,到达的时刻,您没说错吧?……我极为注重这一点……那么,确实是凌晨两点?……凌晨两点……很好。谢谢您。”
当总监转过身时,发现弗维尔夫人站在他身旁,极为焦急地望着他。在场的人脑子里都冒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女人要末绝对是清白无辜的,要么是个极为出色的演员,那张脸上显出完全清白的表情。
“您想干什么?……”她气急败坏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您能给我解释吗?”
德斯马利翁先生只是问她:
“昨夜十一点半到凌晨两点,您在干什么?”
这是个可怕的问题,问到了要害。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在凶杀案发生的这段时间里,您要是不能准确地说明您在干什么,我们就有权认定,您与您丈夫和继子的被害有关……”
她明白这一点,身子晃了几晃,低声抱怨道:
“这真要命……这真要命……”
总监又问一遍:
“您在干什么?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不难。”
“唉!”她仍是一口抱怨的语气,“你们怎么可能相信呢?……唉!不会的……不会的……这可能吗?你们怎么可能相信呢?”
“我什么都还没有相信,哪怕是……再说,一句话,您实话实说就是了。”
她嘴唇翕动着,猛地做了个毅然决然的动作,似乎鼓起了勇气,就要说出昨夜所干的事情,可忽然一下,她又显得惊慌失措,张口结舌,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音节,就往扶手椅上一倒,猛烈地抽泣起来,一边发出绝望的叫喊。
这就是招认。至少是招认她无力作出说得过去的解释,以便结束这场讯问。
警察总监走到一边,和预审法官,共和国检察官低声交谈。
佩雷纳和马泽鲁队长待在一起。
马泽鲁低语道:
“我刚才是怎么跟您说的?我知道您会想出法子的!啊!您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您抓着了要害!……”
想到老板排除了谋杀的嫌疑,再也不用与他的长官争来辩去纠缠不清了,马泽鲁就开心了。他几乎像敬重老板一样尊重长官。现在,大家和好了,“彼此仍是朋友。”马泽鲁觉得快活得透不过气来。
“会把她关起来,咹?”
“不,”佩雷纳道,“还没有足够的‘把柄’,可以把她抓起来。”
“怎么?”马泽鲁生气了,低声埋怨道,“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您不要放过她。不然,她会反咬一口,攻击您的!老板,给她来一下狠的,把她了了,这样一个鬼女人!”
堂路易一直在思索。他想到从四面八方向弗维尔太太逼过来的事实,想到前所未闻的巧合。那决定性的证据,将汇集所有事实,给起诉提供基础的证据,佩雷纳拿得出来。这就是那只扔在花园灌木丛中的苹果上的牙印。对司法机关来说,这就和指纹一样有效。尤其是可以用那块巧克力上的牙印来验证苹果上的牙印。
不过他犹豫不决。他焦虑而关切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又觉得怜悯,又觉得厌恶。照种种迹象看来,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他应不应该放她一马?他有没有权利扮演这伸张正义者的角色?他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这时德斯马利翁先生走过来,装出跟马泽鲁说话的样子,问佩雷纳道:
“您是怎么看的?”
马泽鲁点着头。堂路易回答道:
“总监先生,我想,这女人如果是罪犯,是有权自我辩护的,可她的辩护大笨拙了,令人无法相信。”
“这就是说……?”
“就是说,她大概是某个同谋手中的工具。”
“同谋?”
“总监先生,您记得昨天她丈夫在署里是怎么叫的吧:‘啊!那帮坏蛋!……那帮坏蛋!’因此,至少有一个同谋。马泽鲁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