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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娜跟着她跑了出来,并抓住她:
“你错了!也许一个动作,一句爱的话语就够了……我正遭受一种可怕的危机,我需要帮助,可你却把我一把推开……是你把我推开的,别忘了……是你……”
“听着,”玛特说道,“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朋友……只是,你明白吗,我可怜的苏珊娜,如果是这一场婚姻使你精神错乱到这种地步,那就应该提早告诉你的父亲……好了,来吧,平静一点。”
在楼下,她们看见莫雷斯塔尔太太手拿鸡毛掸,腰系围裙,向只是在她的想象中才存在的灰尘开战,天天如是。
“妈妈,你知道菲律普经常睡懒觉吗?”
“这个懒虫!都快九点钟了。但愿他不是生病了!”
“噢!不是的。”玛特说道,“不过,再上楼的时候,我要去看看他。”
莫雷斯塔尔太太陪两个年轻女人走到前厅。苏珊娜已经走远了,一句话也不说,她的脸色正如玛特所说的不大好看。这时,莫雷斯塔尔太太把她叫住了。
“你把拐杖忘在这里了,小姑娘。”
老太太抓住那根长长的铁头拐杖,把它从伞架上取了下来。突然,她开始翻动那些拐杖和小阳伞,一边嚷嚷道:
“啊!这真奇怪……”
“什么事?”玛特问道。
“莫雷斯塔尔的那根拐杖我找不见了,可它总是放在这儿的呀!”
“也许他把它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的!这是头一次。我知道他的!怎么搞的!……维克多!”
男仆跑了过来。
“太太,什么事?”
“维克多,怎么搞的,先生的拐杖怎么不在这里?”
“依我看,太太,先生已经出门了。”
“出门了!可他应该跟我说一声呀……我开始担忧了。”
“我刚才还跟卡特琳娜说过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
“首先,先生没像他平常那样把靴子放在门口……菲律普先生也一样……”
“什么!”玛特说道,“菲律普先生也出门了吗?”
“很早的时候……在我起床之前。”
苏珊娜·约朗塞无意间说道:
“不,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维克多说道,“我下楼后,看见那把锁没有锁上。”
“先生从来不会忘记锁门,是不是?”
“从来不会。门没锁上,那就意味着先生已经在外面了……要不……”
“要不什么?”
“要不就是他没回来……只是,我只是猜测……”
“没有回来!”莫雷斯塔尔太太喊道。
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上楼去了,腿脚灵便得令人吃惊。她穿过一条走廊,走进她丈夫的卧室。
她惊叫了一声,喊道:
“玛待!……玛特!……”
玛特和苏珊娜已经跟在她后面,登上去三楼的楼梯。菲律普的卧室在最里头。
她迅速打开门,然后站在门边,目瞪口呆。
菲律普也不在,床上的东西动都没动过。
二
三个女人在大厅里会合。莫雷斯塔尔太太惊慌失措地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有回来!……菲律普也一样!……维克多,应该跑出去……可跑到哪里去呢?……去哪里找呢?啊!这真的很可怕……”
突然,她在玛特面前停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昨晚的那几声枪响……”
玛特也急得脸色煞白,没有回答。从一开始,她就有同样可怕的想法。
苏珊娜惊叫道:
“无论如何,玛特,你不必着急。菲律普没有走边境的那一条路。”
“你能肯定吗?”
“我们是在大橡树叉路口分手的。莫雷斯塔尔和我爸爸继续上路。菲律普则直接回家了。”
“直接回家?没有,因为他不在这里,”玛特提出异议。“他整个晚上都干什么去了?他连卧室都没回!”
但苏珊娜肯定的语气吓坏了莫雷斯塔尔太太。她再也不会怀疑她的丈夫没有沿边境的那条路走了,而枪声正好是从边境那边传来的!
“是的,是真的,”苏珊娜说道,“可我们从圣埃洛夫出发时才十点钟,而你听见的枪声是在凌晨一两点钟发出的……你自己就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知道?”老太太喊道。她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也许会早很多。”
“可你的父亲,他,一定知道这件事,”玛特对苏珊娜说道。“他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今天早晨我没看见父亲,”苏珊娜回答道,“他还在睡觉……”
她话还没说完,脑子里就闪过一丝念头,这个念头是那么自然,以至于另外两个女人也同时想到了,可是谁也没有说出口。
苏珊娜直奔门口,但玛特把她拉住了。难道不能通过电话与圣埃洛夫、与特派员家里联系上吗?
一分钟后,约朗塞先生的女仆回答说她刚刚发现主人不在家,床铺也没有弄乱。
“啊!”苏珊娜浑身哆嗦地说道,“我可怜的父亲……但愿他没有遭遇不测!……我可怜的父亲!我本该……”
没过多久,她们三个就都像呆了一样,不知所措了。仆人走了出去,他说他去给马配鞍,然后直奔魔鬼山口。
玛特坐在电话边,漫无目的地向圣埃洛夫镇政府打听一些情况。那边的人一无所知,但两名警察已经风风火火地穿过广场。于是,根据莫雷斯塔尔太太的建议——她也拿着一只电话听筒,她要求接通警察总队,电话接通后,她提出了一些措施——警察总队答复了她,说那名逃兵正在边境的那条路上,被一位农民载着,那位农民说他在野狼高地和魔鬼山口中间的那片树林里发现一个男子的尸体。他们没法提供更多的情况……
莫雷斯塔尔太太放下话筒,昏了过去。玛特和苏珊娜想照顾她。但她们的手颤抖得厉害。女仆卡特琳娜不期而至,她们俩赶紧逃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和一种采取行动、跑去认领尸体的巨大的需要震撼着她们,那个鲜血淋漓的形象使她们不得安宁。
她们走下晒台的台阶,朝僧侣水塘方向跑去。
她们还没跑上一百步,就被维克多策马追过。他朝她们俩喊道:
“回去吧!我已经去了,你们就没有必要去了!”
她们却继续往前跑。但前面出现了两条路,苏珊娜想走右边去山口的那条路,玛特则想走左边,穿过树林。她们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同时拦住对方的去路。
突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的苏珊娜扑进她朋友的怀抱里,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我的责任……而且错全在我……”
怒气冲冲的玛特不明白她说的这些话,但她以后一定会回想起这些明明白白的话的。她对苏珊娜态度粗暴:
“你今天疯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她向森林中间飞奔而去,几分钟后到了一座废弃的采石场。那条小路也到此为止。她的动作像发了疯一样,差点儿扑倒在地上号啕大哭。然后,她继续跑,因为她好像听见了叫喊声。实际上是苏珊娜在喊,她看见一个男子骑马从边境回来,想让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是白费口舌。也许,他会带来一些消息……
她们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地往回走。但老磨坊那儿除了正在晒台上祈祷的莫雷斯塔尔太太和卡特琳娜外,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仆人都跑出去找人了,那个骑马的人是个农民,他头也不抬就过去了。
于是,她们跌坐在石头栏杆边,目瞪口呆,被她们刚才所做的努力弄得精疲力竭。这是很可怕的时刻。三个女人中,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特别的痛苦,而且,每个人都经受着威胁她们三个人的未知的不幸的恐惧。她们都不敢看对方一眼。她们也不敢说话,尽管沉默让她们饱受折磨。一点点声音都会给她们带来荒唐的希望或可怖的恐惧。她们眼睛直盯着黑漆漆的森林,等待着。
突然,她们惊跳起来。在台阶上守望的卡特琳娜站了起来。
“昂利奥特来了!”她喊道。
“昂利奥特吗?”莫雷斯塔尔太太问道。
“是的,园丁的儿子,我认出是他。”
“在哪里呀?我们没看见他过来。”
“他一定是在抄近路……他上了台阶……快一点,昂利奥特!……快一点!……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她拉开栅栏门,一个脸上淌着汗的十五岁左右的小伙子出现了。
他赶忙说道:
“死的是一名逃兵……一名德国逃兵。”
话一说完,三个女人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突发事件像暴雨一样降临到她们头上,暴雨一过,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侵袭她们了。死亡的阴影已经从她们的心中散去。一个人被杀死了,这无关紧要,因为这个男子不是她们的亲人。她们感到特别轻松,都很想开怀大笑一场。
卡特琳娜再度出现。她宣布维克多回来了。三个女人实际上已经看见山口的出口处一个男人冒着在陡坡上摔倒的危险驱马前进。不久,当那个人到达僧侣水塘时,她们又看见有个人大踏步地跟在他的后面,玛特认出了菲律普的高大身影后,高兴地叫了起来。
她挥动着手绢儿。菲律普也向她打着招呼。
“是他!”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是他,妈妈……我肯定他会把情况告诉我们……而且莫雷斯塔尔也不会晚到……”
“我们去迎接他们,”苏珊娜建议道。
“是的,”她激动地说道,“我自己去。苏珊娜,你呆在这里……跟妈妈在一起。”
她飞奔而去,热切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迎接菲律普的人。她聚起了足够的力量直跑到下坡路的最低处。
“菲律普!菲律普!……”她喊道,“你终于回来了……”
他把她从地上举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亲爱的,你好像很担心……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你……”
“是的,你会告诉我们……快上来吧……快来拥抱你妈妈,安慰安慰她。”
她拉着他,他们登上台阶。他在阳台上突然看见苏珊娜也等在那里,嫉妒和仇恨正使她怒火中烧。菲律普是那么激动,都没向她伸出手。就在这时,莫雷斯塔尔太太急忙问道:
“你父亲呢?”
“还活着。”
苏珊娜也问道:
“我爸爸呢?”
“也活着……两个人都在边境一带被德国人带走了。”
“什么?囚犯?”
“是的。”
“德国人没有伤害他们吧?”
三个女人都围着他。接二连三地向他发问。他笑着回答道:
“先安静一下……我得承认我有些晕头转向了……已经有两个动荡不安的夜晚……而且,我都快饿死了……”
他的衣服和鞋子上积满了灰尘,一边袖口还粘上了血迹。
“你受伤了!”玛特惊叫道。
“没有……不是我……我会向你解释的……”
卡特琳娜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他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
“我起床时大约是早晨五点钟。我从我的卧室里走出来时当然未曾料到……”
玛特惊呆了。菲律普为什么要说他是在自己的卧室里睡的呢?他难道不知道大家已经发现他没回来了吗?可他干吗要撒谎呢?
她本能地走到苏珊娜和她的婆婆前面。菲律普也停下不说话了,被自己惹出的显而易见的麻烦弄得很尴尬。玛特问他:
“这么说,昨天夜里,你跟你父亲和约朗塞先生分手了?”
“在大橡树叉路口。”
“是的,苏珊娜已经告诉过我们。你是直接回家的吗?”
“直接回家的。”
“那你听见枪声了吗?”
“枪声?”
“是的,在边境附近。”
“没有。我一定是睡着了……我已经累了……不然的话,我会听见的……”
他预感到自己在冒险,因为苏珊娜试图向他暗示着什么。但是,这个故事的开头编得那么好,以至于几乎不习惯撒谎的他,如果没有失去仅有的一点理智的话,对已说出口的话是一字也不能更改的。而且,他自己也疲惫不堪,不可能抵抗笼罩在他周围的焦虑而紧张的气氛,他又如何能分辨出玛特无意之中为他设下的陷阱呢?他只好这么回答:
“再说一遍,当我从我的卧室里走出来时,我未曾料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是偶然知道这件事的。我到达魔鬼山口后,便沿着边境那条路走。离野狼高地还有一半路程时,我隐约听见从我的左边传来的呻吟声。我走到那里时,发现矮树丛里躺着一名受伤的男子,浑身是血……”
“是那名逃兵。”莫雷斯塔尔太太明确说道。
“是的,一名德国士兵,名叫让·波费尔德。”菲律普回答道。
现在,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因为他讲到故事的真实部分,他同那名逃兵确实相遇过,那是在拂晓时分当他从圣埃洛夫返回的时候。他继续说道:
“让·波费尔德只剩下最后几分钟时间了。他发出临死前的那种嘶哑的喘气声。然而,他还有力气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口齿清楚地说了几句话,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