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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肯定。参议院议长让我隐约看到他的个人想法。此外,我知道他能做什么。如果我的报告结果让他有一些余地,他就会给德国使馆打电话,他会登上主席台让议会以及整个国家面对既成事实。内阁在一片嘘声中倒台,会出现骚乱,但那将会是和平,像您先前所说的那种和平,先生,是一种没有耻辱的和平,以自尊心的微不足道的牺牲为代价,这种和平会使法国强大。”
“是的……是的……”菲律普说道,“但如果太迟了呢?如果我们什么也不能阻止呢?”
“这一点,”勒科尔比埃说道,“不知道……也许确实太迟了……”
这对菲律普来说是最残酷的想法。他的两腮凹陷下去。这几分钟就像长年的疾病一样,仿佛把他变老了。一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些原始绘画上的垂死的殉道者的脸部表情。唯有肉体的痛苦才能如此扭曲一副面孔。真的,他那副痛苦的表情就像是有人让他在拷问架上受折磨、用一块烧红的铁块烙他一样。然而,他感觉到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就像那些哀求着的牺牲者一样,他清楚地明白,经过一系列不可逃避的事实,他在某些时刻——在可怕的条件下——也许有能力能为世界免除战争之祸。
他坚强地控制着自己,脸色苍白。他吐字清晰地说道:
“部长先生,我妻子预感到的,你们已经猜到的,的确是事实。星期一、星期二之间的那个晚上,拘捕发生、他们带着两名俘虏去德国的那段时间里,我跟苏珊娜·约朗塞在一起。”
可以说,约朗塞站在他后面,正密切留意他那像人身攻击一样的指控,并毫不延误地给予回击。
“苏珊娜!我的女儿!”他一把抓住菲律普的衣领喊道,“你胆敢说什么,混蛋!”
玛特没有动,就好像是蒙了一样。老莫雷斯塔尔气愤地发出抗议。菲律普嗫嚅道:
“我说的是事实。”
“你撒谎!你撒谎!”约朗塞吼道,“我女儿是最诚实、最纯洁的!承认你是在撒谎……承认……承认……”
这个可怜的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些话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从他的眼里可以看见怒火、想杀人的意念及气愤,尤其是痛苦,人类可怜的无尽的痛苦。
他哀求着,他命令菲律普:
“承认……你在撒谎,是不是?这是为了你的那些思想……是这样的!为了你的思想!你需要一个证据……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于是……”
他向勒科尔比埃求助:
“让我跟他单独在一起,部长先生……他会向我承认他说的是谎言,他这么说是言不由衷的……或者是由于疯狂……我怎么知道?是的,是由于疯狂!她怎么会爱他呢?为什么?从什么时候起?她是你妻子的朋友……哪里会!我了解我的女儿!……回答呀,混蛋……莫雷斯塔尔,我的朋友,你要他回答……要他拿出证据。你,苏珊娜,你为什么不朝他的脸上吐唾沫?”
他转身面对苏珊娜。玛特清醒过来,像他一样,冲向那位姑娘。
苏珊娜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目光游移不定、躲躲闪闪。
“好了,说呀!”她父亲咆哮道,“你也不回答吗?哎呀,什么,你对这个谎言也无话可说吗?”
她想说什么,结结巴巴地说了些含混不清的音节,然后又闭上了嘴巴。
菲律普与她那种走投无路的野兽般的目光相遇,她那可怜的眼神在寻求援助。
“你交待!你交待!”约朗塞大声说道。
突然,他冲向她,菲律普就像在噩梦中一样,看见苏珊娜倒下了,被她父亲摇晃着,被玛特粗暴地对待着;玛特也一样,气势汹汹地要求她做无用的交待。
这个场面可怕而又激烈。勒科尔比埃和德·特雷邦先生进行着调解。这时老莫雷斯塔尔挥拳朝菲律普吼道:
“我诅咒你!你罪该万死!放开她,约朗塞。她是个受害者。罪人,是他……是的,你,你,我的儿子!……我诅咒你……我要赶走你……”
老人把手放在胸口上,还嘟囔了一些话,请求约朗塞原谅,答应收养他的女儿,然后转身倒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一
“夫人!”
“叫什么呀!什么事啊?”莫雷斯塔尔太太被惊醒后问道。
“是我,卡特琳娜。”
“有事就快说呀!”
“有人从镇政府来,夫人……他们要先生……需要进行训练……维克多声称他们在调动兵力……”
莫雷斯塔尔老爹自从前一天晚上在野狼高地昏倒后,被小分队的士兵放在一付担架上抬回了老磨坊。陪他回来的玛特向她的婆婆做了一些解释后,也不管这位善良的老太太的埋怨,也不跟她说菲律普,说他可能变成什么样子,而是跑回自己的卧室,把自己关在里面。
波莱尔医生被紧急召来。他替病人做了检查,也诊察到了病人心脏部位的严重紊乱,但他拒绝说出诊断意见。
那天傍晚,从星期天到星期一的那一整夜,全家人都手忙脚乱的。卡特琳娜和维克多走来走去。莫雷斯塔尔太太终于冷静下来,但她习惯于在盛大的场面里发出呻吟声。她监护着病人,吩咐一个接一个。她已经两次打发园丁去圣埃洛夫药店。
半夜时分,老头子痛苦难熬,他们只得把波莱尔医生叫回来。他看上去很着急,给病人打了一针吗啡。
打完针后,病人平静了几个小时。莫雷斯塔尔太太尽管还因菲律普的失踪而痛苦——她担心他会草率从事,但她还是能在一张长沙发上躺一下了。
就在这时,卡特琳娜突然闯进卧室,险些打搅到病人的休息。
最后,莫雷斯塔尔太太把她推了出去:
“你闭嘴吧!你没看见先生睡着了吗!”
“他们调动兵力了,夫人……肯定要爆发战争……”
“让我们和你的战争一起安静一会儿吧,”善良的老太太一边把她推出门外,一边嘟哝道,“去把先生的水烧开,不要浪费时间尽说些废话。”
她自己也立即投入工作。但是,她的周围,从晒台、花园和房间里传来的尽是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声和叫喊声。
九点钟的时候,莫雷斯塔尔醒过来了。
“苏珊娜呢?……苏珊娜在哪里?”他眼睛刚一睁开便问道。
“什么呀!苏珊娜……”
“是的……是的,苏珊娜……我答应过她的父亲……只有她才有权利住在这里……我想菲律普不在家吧?”
他直起身子,怒气冲冲的。
“他还没回来,”他的妻子说道,“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太好了!谅他也不敢回来!……我把他赶了出去……现在,我想苏珊娜……以后让她照顾我……她一个人,你听好了……”
“哎呀!莫雷斯塔尔,你不要这么苛求……是不可能让苏珊娜……”但是,看到她丈夫脸都气歪了,她也不敢过多地提出异议了。
“随你的便,”她说道,“无论如何,如果你觉得合适……”
她通过电话问了波莱尔医生。他回答说,不应该以任何借口违背病人的意愿。而且,他负责去看那位姑娘,向她讲明她的使命,叫她到老磨坊,他也负责让她消除疑虑。
实际上,临近正午的时候,波莱尔医生就把苏珊娜带来了。她的眼睑被泪水泡胀了,脸羞得通红,忍受着莫雷斯塔尔太太充满侮辱的接待,在老人床边的那个护理位子上坐了下来。
一看见她,他就长叹一声:
“啊!我很高兴……这已经好些了……不要离开我,不会吧,我的小苏珊娜?……”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在另外一支针剂的作用下,他重新入睡了。
像前一天晚上一样,老磨坊的餐厅里空空荡荡的。女仆用托盘给莫雷斯塔尔送了一些吃的,然后又给玛特送过去,但玛特甚至都不回答她的叫声。
少妇早晨没有出房间,她一整天都一个人呆着,门插上了销,百叶窗也关上了。她坐在一张椅子的边上,弯下身子,拳头顶住下颌,咬紧牙关以免叫出声。哭会让她好受些,她有时以为她的痛苦会随着哭泣声一起蔓延开,但有益于健康的眼泪却没把她的眼睛弄湿。她固执地狂怒地把整个悲哀的故事回忆了一遍,她想起苏珊娜在巴黎的那些日子,菲律普引诱这个姑娘去做的那些散步——回来时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喜悦;他们在老磨坊的会面,菲律普出发去圣埃洛夫,回来后的第二天苏珊娜的奇怪态度,她那些模棱两可的问题,她企图让这个做妻子的受伤害,梦想取代她的充满敌意的恶毒微笑。噢!多么残酷的命运啊!从前那么温柔的生活现在在她看来是多么可憎、多么恶毒啊!
六点钟时,肚子饿得受不了了,她便走进大厅里。当她吃了一点面包、喝了一杯水,正准备出去时,她看见莫雷斯塔尔太太正走下台阶去见医生。她这才想起她的公公病了,她却没去看过他。那间卧室就在隔壁。她穿过走廊,敲了敲门,听见一个声音——无疑是个女看护的声音——说道:“请进。”于是,她推开了门。
在她对面,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在沉睡的老人旁边,苏珊娜出现了。
“你!你!”玛特低声吼道,“……你,在这里!”
苏珊娜在她的目光下开始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你的公公……他要求……医生跑去……”
她双膝发软,三番五次地说道:
“我求你原谅……原谅我……原谅我……是我的错……决不是菲律普……”
玛特一动不动。也许原本她能克制自己,但是,以菲律普的名义,以被这个年轻姑娘发音清晰地说出的菲律普的名义使她跳了起来。她扼住苏珊娜的喉咙,把她掀翻,摆在桌子上。她气得发抖,就像一个终于制服对手的动物。她真想毁掉这副被一个男人紧紧拥抱过的身体,消灭这具爱的肉体,撕烂它,撕碎它,让它受苦,尽可能受最大的痛苦。
苏珊娜在她的攻击下发出嘶哑的喘息声。这时,玛特失去了理智,用她那些僵硬的手指,用指甲抓她的前额、面额和嘴唇,抓伤菲律普吻过的她那温湿的嘴唇。她的仇恨随着手指的每一个动作而加深。鲜血夹杂着眼泪从苏珊娜的脸上流下来。玛特用从未说过的最肮脏的话侮辱她。她气急败坏,三次朝她的脸上吐唾沫。
然后,她跑着走了,还回过头来甩出最后一句咒语,砰的一声关上门,在走廊里一路喊过去:
“维克多!卡特琳娜!”
她跑进卧室,摁着电铃的按钮,直到仆人们跑过来。
“我的皮箱!叫人把它搬下去!让人套好马车,是不是,维克多!马上……”
莫雷斯塔尔太太听见这边的叫声,突然跑了过来。波莱尔医生陪着她。
“您怎么了,玛特?出什么事了?”
“事情是我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个小时!”她说话时对医生和仆人的在场毫不在乎,“是苏珊娜,还是我留下,你们选择好了……”
“是我的丈夫答应过……”
“说定了。既然你们选择这个女人,那我走好了。”
她打开衣柜抽屉,把裙子和内衣扔得乱七八糟的。她一抬手扯掉了桌子上的台布。所有的小摆设都掉了下来。
波莱尔医生试图让她理智一点。
“这一切非常好……可您要去哪里?”
“去巴黎。我的孩子们在那里等我。”
“您难道没看报纸吗?局势每时每刻都在变严重。他们调遣边境部队了。您肯定能通过吗?”
“我要走。”她说道。
“假如您到不了呢?”
“我要走。”她重复道。
“那么,菲律普呢?”
她耸了耸肩膀。她明白,对她来说,不管是她丈夫的存在,还是战争的威胁,什么都不重要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同她的绝望做斗争。
然而,医生同莫雷斯塔尔太太一起离去时,他用玛特听得见的方式说道:
“说到菲律普,您不用着急。他去看过我,向我打听了一些他父亲的消息。他会回来的。我答应让他知道……”
七点钟,当维克多宣布车已备好时,玛特改变了主意。一想到菲律普在周围转悠,可能会进来,苏珊娜和菲律普住在同一个屋顶下,随随便便就能见面了,这种想法让她觉得不能容忍。于是,她留下来了,但她站在门背后,两耳警戒着。当所有的人都入睡后,她走下楼,躲在前厅的一个凹洞里,一直呆到黎明。只要听到一点细微的响声,她都准备跳出来。她确信苏珊娜会从黑暗中钻出来,企图跑出去同菲律普会面。这一次,玛特会杀了她。她的嫉炉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她守候在那里不仅不害怕,反而充满残忍的希望,希望苏珊娜真的会在她面前出现。
这样的发作在玛特这样的女人身上是反常的,在通常情况下,在理智与本能之间,她更愿意服从理智,这样的发作是稍纵即逝的。最后,她突然抽油噎噎地哭了起来。她哭了很久,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