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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妄言强笑了笑,道:〃神乎其技,妄言佩服。不过有个问题,想请教滕老板……听滕老板刚才的话,连在下的口头禅都一清二楚,倒像是早就知道我们几人的底细了。恕我眼拙,竟看不出阁下是何方高人?怎么会认得我们?〃
滕六郎淡淡道:〃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门道,何况几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滕六若一味装作不识,反倒矫情了。〃
说着闭了眼睛,自顾养神,显是不愿再说下去。
余下几人或疑或窘或惊或怕,一时都只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旁有人细细呻吟了一声,几人一起回头,却是地上那老头不知何时已醒了,正坐在地上四处张望,茫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马有泰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那老头领口,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
那人见了马有泰,却陡地瞪大了眼,一双浑浊老眼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用手指着马有泰,却全身都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有泰一怔,手上力道不由松了:〃你指着我干什么?〃
那人只是不住发抖,半晌道:〃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有泰怔道:〃你认识我?〃
他话才出口,那老头已直直跳了出来,如离弦之箭,直扑向店门口,竟敏捷得不象个老人。
众人皆是一愣,也不知该不该拦他。
便见他拉开门,直奔到雪地里,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就全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脚下一软,跪倒在雪地里,喘息良久,缓缓回头望向屋里众人,又猛地跃起,〃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一进屋,不言不语,蜷着身子就地坐下了,脸色煞白,不住发抖,眼神又是呆滞又是绝望,明明白白写着〃惊骇欲绝〃四个字。
王随风和马有泰对望一眼,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像是没听到,只是不住大口喘气,嘶声道:〃是来归客栈!是来归客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王随风皱了皱眉,道:〃怎么?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老头目光陡地直射向他。
王随风不由自主,竟倒退了一步。
良久,那老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又看一眼马有泰,埋头惨笑道:〃张大侠,李大侠,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便听一声巨响,却是马有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仓惶中,用力过猛,竟把身后一口棺材的棺盖撞到了地上,发出砰然一响。
韦长歌不动声色瞄向王随风。
那王随风竟也是一脸的震惊,猝然起身,跃到马有泰身旁和他并肩而立。
马有泰脸色发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那人苦笑道:〃李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莫不是忘了我这老朋友了吗?唉,你和张大侠好吃好喝,二十年了,样子还一点没变,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们了。哪像我赵老实,天生的穷命!这么多年,就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也难怪你们认不出我……〃
他说到〃张大侠〃时,王随风肩头一震,竟也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马有泰突地跃前,伸手扼住赵老实脖子,阴森森地道:〃你这该死的老家伙,胡说些什么!我知道了,必是你做的手脚!说!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赵老实被他扼得呼吸艰难,面红耳赤,两手不断在地上乱抓,挣扎不已。
韦长歌皱起眉头,正要上前制止,旁边早有一人冲出来拉住了马有泰。王随风拉开了马有泰,却只是脸色发白,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告诉我,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老实伏在地上,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他用手撑着身体慢慢坐起,喘着气,惨笑道:〃原来你们还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竟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哈,哈,张大侠,二十年前,你就是在这地方跟我说'赵老板,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张大侠,你现在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说到末尾几个字,声音凄厉无比。
王随风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呻吟也似地喃喃问道:〃来归客栈?这里、这里是长乐镇、来归客栈!?〃
滕六郎讶然笑道:〃不错,正是长乐镇来归客栈。区区小店,王大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以前也曾在这里住过店吗?〃
便见王随风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面上神情,竟如遭雷击一般,一转头,却看向马有泰……他二人从被韦长歌苏妄言救醒一直不肯正视对方,此时,却默契似的对视了好一会儿。
马有泰目光闪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奋起身形,扑向门口。
韦长歌和苏妄言若有所悟,便只是静观其变。
果然,但见眼前一花,一道青影掠过,眨眼间已站到了马有泰和王随风面前……身法之快,令人瞠目;身形优美,若回风舞雪。
马、王二人也不商量,一个飞快地右跨一步,一个往左一闪,分别从那人两侧穿过,又扑向门口。那人面带笑意,脚下微动,不管他们怎么腾转挪移,始终挡在二人身面,马王两人竟是一步不能向前。三人来来去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马有泰和王随风又惊又怒,又同时往后跃开丈许。
马有泰喝道:〃滕老板,这是做什么?〃
滕六郎当门而立,森然一笑:〃王大先生、马总镖头,二位忘了吗?这镇上有杀人的鬼,天黑之后,可不好出门。〃
马有泰厉声道:〃脚在我身上,我要出去,与你何干?!〃
滕六郎森森道:〃既要住店,就得守我的规矩。〃
马有泰怒道:〃好,我不住便罢了!〃
滕六郎这次竟不阻拦,往旁让了一步:〃规矩说清了,客人要走,那我也就不留了。不过二位记住,出了这门,可就不兴回头了。〃一边说,一边自顾自走了回来坐下。马、王二人皆是一愣,脚下便慢了一步。
便听一旁有人颓然叹息,道:〃李大侠,这道门确实出不得。〃……说话的,却是赵老实。
马有泰厉喝道:〃为何出不得?!马某今日偏要出这道门,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赵老实疲惫一笑,伸手抹了把脸,低声道:〃你不怕活人,难道连死人也不怕吗……〃
马有泰一震,不由反问道:〃什么意思?〃
赵老实飞快地看了滕六郎一眼,深深吸了口气:〃他、他没骗你……这镇上,真有没头的尸体四处杀人……你若遇上他,就走不了了……〃
马有泰冷笑一声:〃什么活人死人的,人没了头,就是死了。死了的人还能做什么?!你们当我马有泰是三岁孩子,这般好骗吗?〃
赵老实默然片刻,长叹一声,道:〃李大侠,你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吗?〃
他此言一出,马有泰便是一愣,片刻方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我现在就要出去。王大哥,你走不走?〃
他既已认了与王随风是旧识,便连称呼也变了。
〃我可是清楚得很哪,〃赵老实涩涩一笑,他声音本来苍老,此时刻意压低了嗓子,听来更是阴森森的可怖:〃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却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一见你们,就全明白了……〃
马有泰、王随风只是默然不应。
滕六郎正襟危坐,冷眼看着他们三人,眼中淡淡露出点嘲意。
赵老实惨然道:〃张大侠,李大侠,你们要走,是要走去哪里?你们既然已经到了长乐镇,还当真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么吗〃
好半天,王随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慢慢走了回来。
马有泰站在门口,像是一时间不知进退,只呆呆看着王随风和赵老实。
王随风走至赵老实身前,席地坐了,顷刻间像是已老了好几岁,涩声道:〃赵老板,好久不见了。〃……却是认了刚才赵老实说的话。
韦苏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不声不响,只听他几人说话。
王随风叹道:〃我现下可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事隔二十年,我们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摸了把脸,抬头道:〃韦堡主,我想请教你一件事……你和苏大公子,当真是偶然路过这里的?〃
苏妄言眨了眨眼,不等韦长歌回答,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并非路过,乃是特地从锦城赶来的。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想王大先生、马总镖头还有赵老板,一定都很有兴趣知道。不过,我倒是想先听听看,你们几位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三人不约而同都是一阵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
好一会儿,还是赵老实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马有泰猛地转头看着赵老实。
王随风却摆了摆手,叹道:〃事已至此,马老弟,你就让他说吧!〃
赵老实凝神想了好半天,才慢慢道:〃二十年前,我是这间来归客栈的老板。那时候,这大堂里摆着的可不是棺材。那时候,这里前面摆着桌椅,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后面是伙计们住的大通铺,楼上还有整整十间客房。这间客栈是我爷爷留给我爹,我爹留给我的,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整整经营了四十年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微微一顿,低声道:〃事情一开始,是客栈里来了一对夫妻。〃
事情一开始,是长乐镇上来了一对年轻夫妇。
那一整个冬天,来归客栈的生意都不太好,就连天气也都是格外的冷。客栈本来有三个伙计的,因为生意不好,也辞退了两个。到腊月初八这天,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客人上门了,赵老实闲得没事,盯着伙计把桌子凳子擦了又擦,实在无聊,就靠在柜上打盹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当儿,就听到门口来了辆马车。
赵老实听到动静,来了精神,直起脖子看向门外。
那马车一停,下来的是一男一女。
赵老实见生意上门,正想上去招呼,但才一站起来,平日里说惯了的恭维话奉承话就统统堵在了喉咙口上,只是看着那女人动弹不得,就连男人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女人身材高挑,幽瞳雪肤,殷红的双唇几乎能摄了人的魂魄去。她肤色白皙,又穿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更是衬得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
女人进了客栈,脱脱掉斗篷,里面竟又是一身的红衣红裙!领子高高的,严严实实,直扣到下巴上。
赵老实和伙计见了,都是目瞪口呆。他经营客栈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见了许多,还真没见过这么喜欢红色的人!两人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由得魂荡神驰,只觉这女人一身红衣红裙,真是再美不过。
那男人叫了好两声,赵老实才慌忙回过神来,踢了伙计一脚,赶着上去生火上茶。
他到这时方才注意到,这男人气宇昂藏,也是个顶尖儿的漂亮人物。他一手提了把长刀,一手执着那女人的手,两人并肩而立,正是神仙眷侣也似一双璧人。
男人要了一间上房,要了几样小菜,和女人坐到靠墙的一张桌旁。女人带了一个极精致的鸟笼,吃了几口菜,就放了筷子,喂那笼中的一只小鸽子。她从进了客栈的门,脸上神情就始终冷冷的,店里的一切,瞧都没有瞧一眼,但这时微微低着头,神情却又说不出的温柔。
那男人见了,笑了笑,把鸟笼提开了,搁在一边,又把筷子塞回她手里。女人这才又慢慢地吃了几口。男人的样子开心极了,但自己却像是又忘了吃饭,只顾着给她夹菜倒水,笑着看她,样子温柔至极。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是一阵马蹄声。
跟着,就进来了一个少女。
这骑马来的少女一身的鹅黄衫子,背着长弓,竟也是个大美人!只是先那女子,虽然纤弱袅娜,叫人怜惜,但不知为何,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冷酷。这后来进门的少女,容貌娇艳,娇艳妩媚里带了几分英气,看来倒极是天真洒脱。
赵老实假意算帐,只在柜台后偷看。
便看那少女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也走到那对男女那一桌,在那女人对面坐下了。那女人容色不变,不知怎地,却忽然就生出一种凌厉之感。她放了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和那男人一起站起来,向楼上客房走去。
那少女仓惶起身,站在楼梯下仰头望着他们,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眼神像是有些无奈,却还是扶着那女人上楼去了。
这天晚上,这三个人都在客栈里住下了。先来的一对男女想是夫妻,合要了一间房,后来骑马的少女独自住了一间房。
客栈里一日之内,竟来了两个这样出众的美人,却是前所未有之事。这一夜,非但赵老实睡不着觉,就连平日里总是倒头就睡的伙计也在铺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
赵老实睡不着觉,到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