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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羔羊-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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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清楚您这个人,大夫,可我知道谁能说得清。”
他举起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注意到,这手很有样子,中指有两个,完全重叠,是最罕见的一种多指畸形。
当他再度开口时,声调温柔商悦耳。“你想用些数字来测量我,史达琳警官。野心真不小,嗯?背着个漂亮的包,穿着双便宜的鞋,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个什么样子吗?你看上去像个土包子。拾掇得有模有样,硬挤乱忙的一个土包子;有一点点品位而已。你的眼睛像低廉的诞生石——偷偷摸摸捕捉点什么答案时,整个表面都放光。暗地里倒又很聪明,是不是?拼命也要设法不像你的母亲。营养好让你长了点个头,可摆脱矿工的生活到现在还没超过一代,史达琳警官。你是西弗吉尼亚史达琳家族的,还是俄克拉何马史达琳家族的,警官?是上大学还是参加妇女陆战队,当初是机会均等难以定夺,是不是?还是让我来告诉你自己的一些具体情况吧,史达琳同学。在你房间里有一串镀金的珠子项链,如今看看蹩脚不堪,你心头就感到可怕的小小的一震,不是这样吗?那些人都只要说一声单调乏味的‘谢谢你’,你就让大家真的去摩挲一阵,每颗珠子摸一下就全变得黏黏糊糊。没意思。没意思。
无一一一聊。赶时髦会坏了不少事是吧?而讲品位就不能客气。想想这段谈话,你就会想起你一脚蹬掉他时他脸上那哑巴牲口受伤害时的表情。“如果镀金的珠子项链已变得很俗艳,那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同样也变得俗艳呢?你夜里会这么问自己吧?”莱克特医生以极其温和的口气问道。
史达琳抬起头来面对着他。“您观察得真不少,莱克特大夫。您说的事我一件也不否认。但不论您是有意不是无意,您刚才正好回答了我这儿的这个问题:您够不够坚强,用那高强的洞察力来观照您自己?面对自己很难,这一点我是几分钟前才发现的。怎么样?观照一下您自己,再把实际情况写下来。您还能找到比您更合适更复杂的对象吗?要不您可能就是怕自己。”
“吏达琳警官,你是缠人,是不是?”
“是的。这么做也可以理解吧。”
“你也不愿认为:自己是平庸之辈。那多痛苦!我的天!嗯,你可绝非平庸之辈,史达琳警官,你只是害怕做一个平常的人。你的项链珠子什么样?是七毫米吗?”
“七毫米。”
“我给你提个建议。搞几个零散的、中间钻了孔的虎眼宝石来、和镀金的珠子交替着串在一起。可以两个三个间隔着串,也可以一个两个间隔着串,看上去什么效果最佳就怎么来。虎眼宝石的颜色将和你自已眼睛的颜色以及产生强光效果的那部分头发的颜色相同。有人给你送过情人节礼物吗?”
“有”
“我们已进入大斋节了,一个礼拜之后就是情人节。呀——,你预计会收到什么礼物吗?”
“永远也说不准。”
“不,你从来也没预计过。……我一直在想情人节的事,它让我想起某件滑稽的事来。
既然想起了这事儿,我可以让你在情人节过得非常快活,克拉丽丝·史达琳。“
“怎么讲,莱克特大夫?”
“送你一件神奇的情人节礼物。这事儿我还得想一想。现在却要请你原谅了。再见,史达琳警官。”
“那这份调查问卷呢?”
“曾经有个搞调查的要来测量我,结果我把他的肝拌着蚕豆和一大块阿姆龙甜饼给吃了。回学校去吧,小史达琳。”
汉尼巴尔。莱克特直到最后都还是彬彬有礼的,没有转过身去将背向着她。他从栅栏处一步步地往后退,接着就走向他的小床,躺了上去,离她远远的,仿佛一个石雕的十字军战士,在坟墓上躺着。
史达琳忽然感到很空虚,好像失了血一样。她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文件放回公文包;本来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可她对自己的双腿没有信心,无法马上就站立起来,史达琳浸泡在失败里。她恨失败。她折好椅子,将它靠放在工具间的门上。她还得再一次从密格斯那儿走过。巴尼在远处,看去像是在读书;她可以叫他来接她。该死的密格斯!也不会比每天在城里从那伙建筑工人或粗鲁的送货人身边走过时更糟糕吧。她开始顺着过道往回走。
紧挨着她身边,响起了密格斯的嘶叫声:“我咬破手腕,这样我就可以死——啦!见它在淌血了吗?”
她应该喊巴尼的,可是一惊吓,倒往囚室里看去。但见密格斯一弹手指,自己还没来得及转过脸去,就觉得一股温温的东西飞溅到了脸上和肩上。
她从他那儿跑开,才发觉原来那是精液,不是血,而莱克特这时正在喊她,她听得到他的声音。莱克特医生的喊声就在她身后,尖利刺耳,比刚才更明显了。“
“史达琳警官!”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一边走着,他还在后面喊。她在包里四处翻找手纸。
身后在叫:“史达琳警官!”
这时她已恢复了正常,冷静地控制住了自己。她向着门口稳稳地走去。
“史达琳警官!”莱克特的嗓音换了一个调子。
她停了下来。天哪!我干吗要这么急?密格斯又嘶叫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去听。
她重新站到了莱克特囚室的前面。她看到了这位医生那少见的狂躁不安的情景。她知道他闻得出她身上那东西的味儿。什么东西的味儿他都能嗅得出来。
“我可不会对你干那事儿。无礼在我看来是无法形容的可恶。”
“他杀过人之后对那些不甚严重的无礼之举倒似乎洗手不干了似的。要不就是:史达琳想,她身上这么特殊地留下那么个印记,他见了可能十分刺激。她说不清。他眼中的火花闪着闪着就飞进了黑暗,仿佛萤火虫飞进了洞穴。”
上帝!无论是什么把戏,就利用这机会了!她举起了公文包。“请为我做这份问卷。”
也许她已经太迟了,他重又恢复了平静。
“不。可是既然你来了,我会让你高兴的。我给你点别的,给你最喜爱的东西,克拉丽丝·史达琳。”
“是什么,莱克特大夫?”
“当然是进展。事情非常成功一我真高兴!是情人节让我想起这事的。”他微微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齿;之所以笑,什么理由都可能。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她几乎都听不到。“上拉斯培尔的车里去找你情人节的礼物。听到我的话了吗?上拉斯培尔的车里去找你情人节的礼物。最好现在就去;我想密格斯不会这么快就又行的,就算他真的发狂也不会,你说呢?”
第04节
克拉丽丝。史达琳很激动,她精疲力竭,只是凭着意志力在奔跑着。莱克特说她的话有的是对的,有的只是听起来接近真实。一瞬之间她觉得有一种陌生感在脑海中散开去,好似一头熊闯进了野营车,将架子上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都拉了下来。
他说她母亲的那番话令她愤怒,而她又必须驱除这愤怒。这可是在干工作。
她坐在精神病院对面街上自己那辆旧平托车里喘着粗气。车窗被雾糊住了,人行道上的人看不进来,她获得了一丝幽静。
拉斯培尔。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是莱克特的一个病人,也是其受害者之一。莱克特的背景材料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看了。档案材料数量巨大,拉斯培尔只是众多被害人中的一个,她需要阅读其中的细节。
史达琳想赶紧了了这事儿,可她知道,这么赶也是她自找的。拉斯培尔一案多年前就结案了,没人再会有危险,她有的是时间。最好是多掌握点情况多听点建议,然后再走下一步。
克劳福德可能会不让她干,将事情交别的人去做。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她在一间电话亭里试着给他打电话,但发现对方正在众议院拨款小组委员会上为司法部讨专款呢。
本来她可以从巴尔的摩警察局的凶杀组获取该案的详细情况的,可是谋杀罪不归联邦调查局管,她知道他们会即刻将这事儿从她这儿抢走的,毫无疑问。
她驾车回到昆迪可,回到行为科学部。部内挂着那亲切的印有格子图案的褐色窗帘,还有就是那满装着邪恶与罪孽的灰色的卷宗。她在那儿一直坐到晚上,最后一位秘书走了,她还坐在那儿,摇着那架旧观片机的曲柄把手,一张张地过有关莱克特的缩微胶卷。那不听使唤的机器闪着光,仿佛暗房间里的一盏鬼火。照片上的文字与底片影像,密密层层地从她神情专注的脸上移过。
本杰明·雷内·拉斯培尔,白种男人,四十六岁,巴尔的摩爱乐乐团第一长笛手。他是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看精神病时的一个病人。
一九七五年三月二十二日,在巴尔的摩的一次演出他没有到场、三月二十五日、他的尸体被发现,是坐在一座乡村小教堂的一张长椅上;那地方离弗吉尼亚的福尔斯教堂不远。他身上只系着根白领带穿着件燕尾眼。尸体解剖发现,拉斯培尔的心脏已被刺穿,同时胸腺和胰脏也不见了。
克拉丽丝·史达琳从小就对肉类加工方面的事了解得很多——虽然她不希望了解得这么多,所以她辨认出那失踪的器官就是胸腺和胰脏。
巴尔的摩凶杀组认为,这两件东西曾出现在拉斯培尔失踪的第二天晚上莱克特为巴尔的摩爱乐乐团团长和指挥所设的晚宴的菜单上。
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声称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爱乐乐团的团长和指挥则表示,他们已想不起来莱克特医生的晚宴上有些什么菜,可是莱克特餐桌上菜肴的精美是出了名的,他也曾给美食家杂志撰写过大量文章。
后来,爱乐乐团的团长因为厌食以及与酒精依赖有关的一些问题,到巴塞尔的一家整体神经疗养院去接受治疗了。
据巴尔的摩警方说,拉斯培尔是莱克特已知被害人中的第九个。
拉斯培尔死时没有留下遗嘱、在遗产问题上;他的亲属互相诉讼打官司,报纸对此都关注了几个月、后来是公众渐渐失去了兴趣。
拉斯培尔的亲属还和莱克特行医中的其他受害者的家属联手打赢了一场官司,即销毁这个上了邪路的精神病专家的案卷及录音带。他们的理由是,说不准他会吐露出什么令人尴尬的秘密来,而案卷却是提供证据的文件。
法庭指定拉斯培尔的律师弗雷特。尤为其遗产处置的执行人。
史达琳要想去接近那辆车,必须向这位律师提出申请。律师可能会保护拉斯培尔的名声,所以,事先通知他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也许就会销毁证据以遮护其已故的委托人。
史达琳喜欢想到一个点子就立即抓住不放并且利用。她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也需要得到上面的批准。她独自一人在行为科学部,可以随便使用这个地方。在通讯簿里,她找到了克劳福德家的电话号码。
她根本就没听到电话响,而他的声音突然就出现了,很低,很平静。
“杰克·克劳福德。”
“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但愿你不在用餐。……”对方没有声音,她只得继续往下说,“莱克特今天跟我说了拉斯培尔案子的一些事儿,我正在办公室对此进行追查呢。他告诉我拉斯培尔的车里有什么东西,要查看那车我得通过他的律师。明天是星期六,没有课,我就想问问你是否——”
“史达琳,怎么处理莱克特的消息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还记得吗?”克劳福德的声音低得要命。
“星期天九点给你个报告。”
“执行,史达琳。就那么办,别的不要管。”
“是”长官。“
拨号音刺痛着她的耳朵。这痛又传到了她脸上,使她的双眼喷出怒火“他妈的臭狗屎!”她说,“你这个老东西!狗娘养的讨厌家伙!让密格斯来对着你喷,看看你喜不喜欢!”
史达琳梳洗得鲜鲜亮亮,身着联邦调查局的学员睡衣,正在写着她那份报告的第二稿。
这时,她的室友阿黛莉姬·马普从图书馆回来了。马普的脸呈褐色,粗线条,看上去明显很健康,她这模样在她这个年代更招人喜欢。
阿黛莉姬·马普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
“你今天干什么啦,姑娘?”马普总是问一些有没有答案都好像无关紧要的问题。
“用甜言蜜语哄了一个疯子,搞了我一身的精液。”
“我倒希望我也有时间去参加社交生活——不知你怎么安排得过来的,又要读书。”
史达琳发觉自己在笑。阿黛莉姬·马普因为这小小的玩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史达琳没有停止笑,她听到自己在很远的地方笑着,笑着。透过眼泪,史达琳看到马普显得奇怪地老,笑容里还带着悲伤。
第05节
杰克·克劳福德,五十三岁,正坐在家中卧室里一张靠背扶手椅里,就着一盏低低的台灯在那儿看书。他的面前是两张双人床,都用木块垫高到医院病床的高度。一张是他自己的;另一张上躺着他的妻子贝拉。克劳福德听得出她是在用嘴巴呼吸。两天过去了,她还没能动弹一下身子来同他说句话。
她的呼吸停了一下。克劳福德从书本上抬起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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