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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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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报社入口处我碰到了主任宗而,他随口问:“长篇通讯的采访怎么样,顺利吗?”

我摇摇头。

他多少知道一些基本的案情,问:“凶手的作案动机还是没搞清楚吗?我记得你今天是去采访凶手的朋友,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谁都想不到吕挽强会去杀人,平时吕挽强的确有点行踪诡秘,但没有暴力倾向,脾气也还行。总的来说,他们只算是和吕挽强同住的舍友,没有太多了解。”

宗而点了点头,说:“这样啊,那就赣巴爹啊巴。”

“赣什么?”我没听明白。

“赣巴爹啊,就是韩语中努力的意思。嗯?好像是日语里的,等等……最近日剧韩剧都看混了,这个,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呗。”

“为什么听你说出来就觉得很恶心的样子。”

“哈哈哈!”宗而大笑三声,拍拍我的肩膀,很不负责任地说:“总之相信你一定能把这篇稿子搞定的。”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进门去了。

我叹了口气,不由得回想起白天的采访。

吕挽强租住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处小区里。那片原本建设的时候想造成高尚住宅区,卖一个好价钱,所以绿化及各色设施一应俱全。可是也不知是哪一家哪一户开始,把房子分割开来,租给刚到上海来的外来客。时间久了仿效的人越来越多,这一片终于成了鱼龙混杂的外来客聚居地,房价却迟迟没办法像其他地区那样迅速飙高。

吕挽强住的哪一户有三间房,最大的房里住了两个人,几平方米的储物间也住了一个,一共住了五个人。租金当然各有不同,除了合住一房的那两位,租客之间并不认识。这还算是宽敞的居所,只有在上海找到过得去工作的人才会租,真要是刚落脚或者收入微薄的,就去住那种一间房里摆了六个铺位的,像从前的大学生宿舍。

虽说同住一片屋檐下,但工作不同,早出晚归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还要轮班倒,所以同住者并非总能碰上。就吕挽强住的那间,我采访下来,和他称得上有些熟悉的,也就两个人。

一个名叫卢望采,是个干瘦的小子,才十九岁。这名字听着总觉得奇怪,我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原本叫旺财,后来觉得不好听才改的。

卢望采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业余时间做安利的产品推销员,在屋子里摆了好些安利的瓶瓶罐罐。他向同住的每一个人都推销过保险和安利产品,但到头来只有吕挽强一个人买了瓶安利洗涤剂。住这儿的人钱都不多,能出这份钱,让他觉得吕挽强真是个好人。当然,自己舌绽莲花才是最大的功劳。

“心肠好,耐得下心听你说话,愿意帮助别人。”这些就是卢望采对他的印象,“如果不是我知道吕挽强多么残忍而平静地杀了一个弱女子,还真会觉得,吕挽强堪称外来客在上海的楷模。”

另一个和吕挽强相熟的也是个小个子,名叫秦东,在一家快递公司里当递送员,风吹日晒成了个黑炭头。他就是住在狭小储物间的那位,刚来上海时找不到工作,还是吕挽强从快递公司辞职不干时,帮他介绍进去的。

因为这层关系,秦东对吕挽强心存感激,当然更不会说吕挽强的坏话。好卢望采一样,秦东也无法相信吕挽强杀人的事实,甚至对我这个记者,并不是非常配合,反复问了我几次,吕挽强是不是真杀人了,会不会是公安搞错了。

但是,吕挽强自从辞职不干快递员之后,到底换了份什么工作,却连秦东和卢望采都没有透露过。每天还是一样早出晚归,问起现在干什么,总是笑笑不说话。

“我觉得他心里有事。”秦东对我说起吕挽强换了份神秘工作后的状况,“常常一个人发愣,呆呆地看什么,拿巴掌在眼前晃都不一定能回神。有一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是嫣嫣的。我和卢望采都问过他,出什么事了,他总说没事。”

秦东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摇头说:“但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去杀人。”

我最恨话说到半截就停下来,连忙说:“不管他有没有杀人,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有助于查明真相呀。”

秦东用不确定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终于接着说:“他心里装着什么,我们这些人谁都不知道,我觉得有几次聊得时候他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就是没说出来,过了段时间,他看起来就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不过还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一起接受我采访的卢望采说,他是干推销的,对人的观察要更细腻些。

“怎么个不一样?”

“说不太清楚,他看人的眼神不对。”

“是有一点。”秦东点头附和,“有时会把你看得毛毛的。”

我问他俩究竟不对在哪里,却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这种东西,有时玄之又玄,要是能成功地把感觉传递给别人,就成了高明的艺术家了。秦东和卢望采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潜质。

所以,我从这两个人这里,没有找到一点吕挽强杀人的理由,唯一知道的是,吕挽强在杀人前的一段时间变得很奇怪。打他从快递公司辞职开始算起,这段时间有四五个月之久。

如果吕挽强的变化和黄织的死有关,难道说他从四五个月之前就开始预谋了吗?

我着重问,秦、卢两人,吕挽强在杀人之前的几天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他们却反而觉得,吕挽强心情不错,似乎有些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自从辞职不干快递之后,吕挽强明显用钱节省了很多,但出事前的一周,他却请室友们出去喝了一顿酒。之后,吕挽强说要去出差,有几天没回来,直到出事前一天,才又出现在秦东好卢望采的面前。

手机“嘀——”地响起来,让我回过神里。

一条短信,何夕发来的。只有三个字,她一向很简短。

“结案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回信息问:“这就结了?这么快,凶手已经都交代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见何夕回我短信,我耐不住,打了个电话给黄探长。

“黄探长,听说结案了?”

“是的,结案了,你真是够灵通的。”

“吕挽强都交代了吗?”

探长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没。”

“那怎么结案了,说不定后面还有一串没救揪出来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媒体。”探长苦笑。

“我们?!”

“一般的案子还能慢慢办,可是这个案子,案发第二天就见了报,媒体追得紧,我们的压力也很大。现在凶手抓到了,能确认是他作的案,他也承认,算是证据确凿。为了动机不明而拖着不结案的话,实在……”

“我能理解。”我这么说着,还是叹了口气。我能明了他的苦衷,这就和法国警方为什么现在还有疑点的情况下结案一样,在能结案的情况下,警方有什么理由为了更完美而承受舆论越来越大的压力呢?而且上级肯定也又限定破案时间的要求。

“检方很快会提起公诉,像这种关注度大的案子,应该会公开审判,允许社会大众旁听的吧。他至少是个死缓,认罪态度不算好,估计很可能会判立刻枪决。如果判了之后他抗不住压力再有些坦白情节,还能获得减刑机会,现在就指望这个了。”

我想起采访他的神情,他早已明白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了,会在最后关头突然软弱下来吗?不过这也说不准,对死亡有准备是一回事,能不能承受死亡真的的慢慢拉近,又是另一回事。人的心里总是有求生情节的,除非……

除非他有着比生死更重要的执着。

“对了,我们后来又调查了崔行健。”

“崔行健,那是谁?”

“就是前天你对吕挽强做采访中,提到的那个总是喜欢跟踪女人的变态。本来在你第一次做笔录时就提到过这个人,我们找他问过话,没什么疑点就放他走了。不过吕挽强前天对你说的情形,他在谋杀前一天是跟着崔行健跟到了黄织的住处。如果他所说是实,那么以小旅馆的地形,崔行健在看到黄织进入住宿的319室后返身下楼时,肯定会看见间吕挽强。“

“啊,对!吕挽强肯定得跟上楼,才知道黄织具体住在哪间房。尾行男怎么说?“

“他没看见吕挽强。而且他肯定地说,如果有人紧跟着他上了旅馆,他一定会发觉,除非是那只猫!”

“吕挽强怎么解释?”

王探长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他说自己很小心,所以没让崔的发现。”

“胡扯!”

“知道胡扯也拿他没辙,现在他连死都不怕。”

我默然结束了和探长的通话。警方的调查确认了吕挽强杀黄织不是临时起意,想杀就杀这么简单,他是从其他途径知道黄织的住处的。这条途径牵扯到那些他极力隐藏,宁死都不肯说的东西。

我呆立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天色在我毫无头绪的思索中一点点暗了下来。

“嘀——“手机又响了。

还是何夕的短信,这条比刚才那条更简短,只有两个字。

“笨蛋。”

我看着这两个字发愣。我做了什么,让她骂我笨蛋?

奇怪了,她先和我说结案了,又不回我的短信,现在等了这么久,再发短信来说我是笨蛋。

可是如果现在打电话给她,问她为什么骂我笨蛋,岂不是显得我更逊了……

我捧着手机双眉紧锁。结案了,然后就跳到笨蛋。前三个字和后两个字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肚子咕地叫了一下,我猛地抬起头,看着更加黯淡的天色。

我真是个笨蛋。

何夕告诉我结案了,结案代表着她已经把黄织的尸体交回去,不用整天切来切去地研究了。这就表明她现在比较有空了,而且忙了这么久,谁都希望可以放松一下吧。再说现在的时间,正该吃晚饭呀!

不过要从三个字里推导出这一对潜台词,要不成为笨蛋难度还真是不小。

二话不说,立刻拨通何夕的电话。

“你还在警局吧,我马上就到,你喜欢去哪里吃晚饭?“我用极度谄媚的语气说。

何夕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我如奉纶音,冲到大街边,挥手大喊:“TAXI;TAXI!哦不不,出租车,出租车。!”

 第十二章 奇怪的办事处

地铁候车厅里灯火通明,外面夜已深。

何夕走在前面,我快步紧跟在后。

微风起。

“够了,你还要跟多久,我们已经结束了。”何夕突然站住,冷着脸对我说。

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她面带不屑说。

漆黑的甬道里亮起灯来,风忽然打了起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能做到,你……”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伴随着热辣痛感的,是一声清脆的声响和周围人吃惊的目光。

虽然这是一个小站,以现在的时间,候车的人很少了,但何夕是那种走到哪里都可以吸引人们目光的女人。所以现在尽管没有人围观,但我们俩毫无疑问是周围目光的焦点。包括一个带着女儿的母亲,一对坐在长椅上的情侣,一个上夜班的中年人,以及一名地铁保安。

我吃惊地望着何夕,真没想到她会出手打我。

何夕淡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狡黠,只是一眨眼后,就又气势汹汹地瞪了回来。

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地铁呼啸而来,风吹动她的发丝,在她耳畔舞动。

“别打电话给我,我会把手机号换掉。“说完这句话,何夕走上地下铁。刺耳的警报声想起,门缓缓关闭,仿佛一瞬间把她分割在另一个世界里,迅速而去。

风停了,甬道里的灯光暗淡下去,再次变成漆黑一片。

我走到长椅坐下,用手捂着脸,慢慢缩成了一团。地铁来了又去,夜归的人们在我面前经过,我全然不觉,何夕如果真的离我而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的心情可以控制时间,有时快,有时慢,而现在,我意识里的钟表已经停摆很久了。

“嘿!”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抬起头,是个地铁保安,我想他已经在旁边看了我很久了。

“刚才,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他对我说。

“哦。”我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我说,你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呀。”他说。

我缓缓站了起来,我相信,此刻我看起来一定非常茫然。

我走开去,但并不是走向出口,而是走到一台自动售货机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一拳打在售货机上。

“哎哎!”保安叫着向我跑来。

我没理他,又狠狠踢了一脚。

“当!”一罐可乐从售货机口滚了出来。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一个电子声音从售货机里发出。

保安跑到旁边,看了看售货机,摇了摇头:“你有火也别往这上面发啊,还好没踢坏,否则你赔不赔呀。”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却仿佛在看着别处。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用失魂落魄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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