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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区先生,既然你这么坚决……”周之愠沉吟半晌说,“这样吧,我处理一些事,退回租房押金,还得几天。你有时间再考虑,如果真的要去,也可以准备一下,走之前我会给你电话的。”
“那太谢谢了伯父!您先给我留个电话,我好随时联系行吗?”
“不必了,我没手机,这座机这两天也要报停了。放心,我会给你电话的。你找到这里来,肯定不是我女儿告诉你地址的;你既然有这追踪本领,还怕我跑了不成?”周之愠说着,打开了门。
区元脸一红,“再见”也忘了说,一头便冲到走廊上。
“慢着。”周之愠在后面叫了一声。
“什么事?”区元回过头。
“你的耳朵不能再淋雨了,你稍等,我给你一把伞……”
区元心里一热,看来,周莫如的父亲,并不是铁板一块的。
过了大概两分钟,周之愠才拿着一把浅蓝色的伞出来。
“差点找不到——这是莫如用的伞,她现在用不着了,你拿去吧,也不用还了。你要是决定不去,这就留着纪念吧。”
撑着周莫如的伞,走在曲里拐弯的“握手巷”里。也许是心理作用罢,耳朵不再发疼了,区元还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一阵异样的感觉,从手上传遍全身。不知为什么,他想起在中大里,跟初恋女友共撑一把伞,在雨中的东湖畔漫步的情景……
几年过去了,身边的女孩如过眼云烟,何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莫非,这么一个“破月”的女子,将唤醒我沉睡已久的爱情?
2
国道324线离开闽南跌宕起伏的低山地带,在汾水关处插入粤东之后,拐了个约20公里长的月牙弯,便平缓地伸展在潮汕平原上。
从地图上看,这段弓状的公路,却是为了避开一座山。
这便是海平县境内的南塔山。
其实这所谓的“山”,被北方人听到,会笑掉大牙的,因为它只是海拔不足200米的丘陵而已,只是因为粤东无高山,丘陵才身价倍增,跻身山列。
山之名存,塔则实亡——南塔山上并没有塔。据民间传说,南宋末年,陆秀夫护宋帝昺逃难至此,元兵步步紧迫,君臣走投无路之际,忽见前面有七层宝塔,慌不择路,遂进塔躲避。元兵追至,却仿佛视宝塔为无物,四下搜寻无踪,悻悻而去。俟元兵走远,塔忽消失,陆秀夫掐指一算,知是潮汕当地保护神“三山国王”化身相助,奏知宋帝昺,宋帝昺遂封此地为“南塔山”。
毕竟传说是虚妄的,而且,南宋君臣后来投海丧国的下场,也为这一传说添上一个不祥的结局。所以,南塔山的出名跟这则传说没多大关系,而是因为,这山上盛产与“增城挂绿”并称“岭南荔枝并肩王”的“海平月桂”荔枝。这几年,广东荔贱伤农,独“增城挂绿”与“海平月桂”不受影响,继续保持着高产高价的势头,荔果尚未见红,海内外订单已雪片般飞来。
位于南塔山北麓的“水月精舍”,便深藏在“海平月桂”的万绿丛中。
“精舍”一词过于文雅,所以,当地人都俗称这里是“佛堂”,连“水月”二字都省去。潮汕人所说的“佛堂”,虽然也可算是净土宗的道场,却与正规的庵寺不同——它是由信众自发捐资兴建的,里面不住和尚或尼姑,专供皈依佛教而不出家的居士——男的称“斋公”(优婆塞)、女的称“斋姨”(优婆姨)念佛修行的场所。在火化制度已强行普及、公墓形式却未能同步的潮汕地区,佛堂精舍更多地发挥着骨灰安放、灵位供奉的社会功能。
斋姨惠天婆,便是这“水月精舍”的长斋主持人。
现在正是做完早课时间,穿着一身黑色法衣的惠天婆站在山门的台阶上,手拈佛珠,口诵佛号,目送着一个女子袅袅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她消失在荔影深处……
良久,惠天婆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水月精舍”建成至今,惠天婆便长住这里,奉佛念经。20年过去,虽然她没有落发,没有剃度,还不是个比丘尼,但她是完全按照一个比丘尼的清规戒律来进行清修的,希望也能进入六根无识、五蕴皆空的境界。
这样的修行者,是难得为俗世发一声叹息的。
但今天,惠天婆却不得不为她,自然而然地发出一声长叹——
因为那女子,便是周莫如。
一个多月前,当周莫如把十万元一次性汇到“水月精舍”的账号上时,惠天婆虽感到有点突然,却一点都不惊讶,仿佛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周妹的所作所为,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当半个月前,周莫如在她的好姐妹连秋容陪同下从广州回来,到“水月精舍”找她,并将自己到广州后的遭遇向她倾诉,说自己想在佛堂里住一段时间时,这身世坎坷的女子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厌世情绪,还是让惠天婆吃了一惊。
又是“破月”,没完没了的“破月”。
佛说无常即苦,可为什么“红颜薄命”却成了“有常”的宿苦?
但对于惠天婆来说,周妹愿意到佛堂陪她,却是她求之不得的事。青灯古佛,有个贴心人作陪,毕竟也是赏心乐事。
就这样,周莫如在“水月精舍”住了下来。惠天婆念经、做法事,她会在一旁静静地听、看。十几天来,除了她的好姐妹连秋容偶尔上山来看她,两人聊久了会相拥而泣之外,周莫如的心情,基本上是平静下来了。
可是,随着满山“海平月桂”荔红初绽,周莫如的心好像又躁动不安起来。连续三天,惠天婆都发现周莫如在早课后悄悄离开佛堂,向后山走去。大约一个小时后,她才回来。问她去哪里,她却一个字都不说。
惠天婆心如明镜。四年前,那个月圆之夜,周妹的恋人,那个跟惠天婆这样的斋姨也很聊得来的小伙子,就吊死在后山那棵荔枝树下,他的灵位,现在也供奉在佛堂里……
是什么又触动了这苦命女孩的伤心处了?
直到昨天夜里,刚入睡的惠天婆突然被隔壁周莫如的一声大叫惊醒,惠天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哆哆嗦嗦小步跑到周莫如房中,扭亮电灯,却见穿着睡衣的周莫如坐在床上,睁着眼睛,满头大汗,脸上尽是恐惧的神情!
惠天婆叫了一声:“周妹,做恶梦了么?”
周莫如仿佛看不到她进来,深渊般的眼睛死盯着惠天婆后面。惠天婆不禁回过头去,门外黑漆漆的,山风拂过,发丝飘动,却什么都看不到。饶是她侍佛多年,此刻也不禁头皮有点发麻。
她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周莫如,口中念念有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篇《心经》未诵完,周莫如身体已恢复知觉。她一把抱住惠天婆,肩头耸动,啜泣着说:“阿婆,明期他……来找我了……”
李明期。惠天婆眼前浮现出那个高大英俊的后生。他跟周莫如相好的时候,两人常来佛堂当义工。在惠天婆的印象里,李明期嘴很甜,博闻广识,常把惠天婆逗得很开心。可谁想到,他那样的人,也会死在一个“钱”字上。
“周妹,”想到这,惠天婆轻拍周莫如后背,安慰道,“明期他是个好人,往生极乐,也是善终。你不必太过牵挂他。”
“不——”周莫如猛地摇头,“我刚才看到,他来找我时,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向上指着,拼命地摇头,呼吸困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可怕啊阿婆!你说他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他肯定是想告诉你,他在西天很安乐,要你不必太挂念。”惠天婆尽量选择着词句开解周莫如。[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但愿是这样。阿婆,我的请求,你就答应我了吧,我愿意像你一样,终生奉佛;就让我在这伴着你,也伴着明期……”
“唉,周妹啊,”惠天婆叹了口气,“你一次就捐了10万元,比那些海外乡贤捐得还多,你的要求我怎能不答应你?只是,你毕竟还年轻,几十年青灯古佛,不是好熬的。再说,你父亲周老师肯定也不同意,他会怪责我的。你再考虑考虑吧,不如,等我们跟你父亲商量后再说。”
“好吧。”周莫如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惠天婆也跟着躺下去,手继续轻拍她背,像哄小孩入睡般……
现在,斋姨惠天婆站在水月精舍的山门上,望着周莫如远去的背影,手拈佛珠,又默诵起《佛说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来。她心里明白,周妹这孩子,决定了的事是很难回头的。可是,明摆着,她情业未除,又怎能终生奉佛?
3
一阵山风扫过,从山门上望下去,满山的荔枝树叶随波逐浪,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林。惠天婆想起佛前早香未上,暗道一声罪过,正要转身回佛堂,便听得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荔枝林里传来——今天不是初一十五,这么早,就有香客上来了?
正想着,两个人已来到眼前。惠天婆定睛一看,竟然是周莫如的父亲周之愠,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陌生人,拖着一个大旅行箱,耳朵上古怪地包着绷布。
周之愠一见到惠天婆,一脸紧张地问:“天婆,周妹她在你这儿吗?”
惠天婆双手合十:“原来是周老师。周妹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没有,”周之愠明显松了口气,“她只是说找到一个适合她居住的地方,我就猜到是这里。我赶夜车回来,到老家一看,家里没人,肯定是到这里来了……”
惠天婆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样,那这位是……”她指着那年轻人问。
“哦,还没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城来的大记者,叫区元,是周妹新认识的朋友。”周之愠又改用普通话说,“区先生,这位是这佛堂主持斋姨,周妹叫阿婆的,你跟着叫阿婆就行。”
区元忙双手合十,尊敬地叫了声:“阿婆您好。”
“记者?”惠天婆满脸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往里一让,“两位先进来洗洗尘吧。”
“天婆,周妹她还在睡觉吗?”周之愠边走边问。
“早起来了,出去了。”惠天婆说。
“这么早,下山了?没遇到她啊。”周之愠疑惑地问。惠天婆摇摇头:“不是,她可能想明期了,一早就去那个地方了。”
“哪个地方?”
“还有哪个地方?明期往生的那个地方。”惠天婆明显有点不满,怎么“那个地方”还得问。
周之愠愣了一下,停住了脚,回头往山门望去。区元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隐约感觉到跟周莫如有关,便问周之愠:“伯父,莫如不在吗?”
“在,只是她出去了。”
“她去哪了?我去找她!”区元迫不及待。
周之愠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也行吧,其实她也没去远。你先把行李放下,出了山门沿着咱们来的路一直往前,几十米后见到一条往右的小山路,你拐上大约200米,就可见到她了……”
风似乎更大了些。天上,初升不久的朝阳,也被乌云卷走了,隐隐的雷声从山那边滚过来,威严,却又透着点色厉内茬的意味。
迫不及待地把行李放在佛堂里,区元就拐上了周之愠指引的那条山路。
也许是因为在长途大巴上一夜不曾合眼,山路又崎岖,区元的脚步有点蹒跚,但他前进的方向,却丝毫也没动摇。
路是蜿蜒向上的。吁吁的喘气声不断发出,也不断地被风卷走。
前面又出现了一片荔枝林。两株巨大的荔枝树形成一个天然的拱门,门的后面,是一座两层高的木寮。
区元径直走到荔枝树下,站在“门框”里,扶着荔枝树,喘着粗气。正是荔红初绽的季节,区元的头上就是累累的荔果,几乎一伸手就够得着。
木寮里有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区元没听到,风声太大了。
莫如呢?不是说她会在这里吗?莫非,她就躲在那木寮里?她一个人躲在里面干什么?
乌云更密了,但雨就是憋着不下来,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暗,那两层高的木寮,看起来更加阴森了……区元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那木寮走过去。
蓦地,他只觉得脑后一阵风响,条件反射地一回头,突见一个白衣白裙的长发女子,正呆呆地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惊疑、恐怖,似乎见到什么让她难以置信的事——
“莫如!”区元大叫一声,跳到喉咙口的心,慢慢沉抑下去。他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却见周莫如手一扬——那手势,那神情,跟那天早上在区元床上一模一样!区元不闪不避,把脸迎上去:“莫如,你要是不打不解恨,那就打个够吧!”
周莫如的眼神拂过区元的伤耳,一丝无奈闪过,手也垂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站在猎猎的山风中,像那两株荔枝树一样动也不动地对视着,有闷雷,在两颗心中滚动。
“你终于,还是找死来了……”良久,周莫如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滴泪,从她的睫毛缝里溜了下来。区元心里一痛,很想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