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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莫如还没回答,柯明又说:“或者你想想,在这一带,有没有人原来是跟你们家有仇的,而且有可能把仇恨转移到区元身上?”
正在此时,旁边一直喃喃念佛的惠天婆忽然插话了:“刘公安,你刚才好像说,有一个人是有点拐脚的?确定吗?”
“没错。”刘晓天眼前一亮,“现场的皮鞋印,左右脚深浅不一,很明显,是一个左脚微拐的人。”
“那就对了,我想起一个人来……”
3
区元是在熟睡中被人塞上嘴巴,捆上手脚后塞进麻袋里带走的。
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人扛在肩上,从身体颠簸和重心倾斜的情况来判断,扛着他的人,是在往山上爬。雨不停地打在麻袋上,很快地,雨水透过麻袋,把全身的睡衣都湿透了,冷得要命。扛着他的人肩膀偏又瘦骨伶仃,硌着他肚子发痛。没多久,胃终于被挤得频频作呕,嘴里塞着破布,呕吐物被堵在口腔里,呛鼻难闻,又引发新一轮的呕吐。
身体的难受倒是一回事,心理上的恐怖更要命。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肯定是柯明安排的又一次“情景重现”,想刺激他恢复记忆。他甚至猜想,扛他的人,不是柯明就是刘科长——可是,我的记忆已完全恢复了啊!难道上一次也有这样被绑架的经历,是我把这段记忆遗漏掉了?
过了不久,他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一次,确实是被人绑架了。他被换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同时听到两人在对话——虽然说的是本地话,但跟周莫如生活了一段时间,区元也能听懂几个词——他听得出来,可能是遇到岔道了,两人正在讨论,到目的地该往哪个方向走。
是谁?为什么绑架我?难道柯明的推理错了?还是凶手另有帮凶?难道我真躲不过“破月”劫?
颠了约两个小时之后,快失去知觉的区元被放到地上,麻袋口被解开,他整个人被“倒”了出来,他上的味道,熏得那个人也发出呕吐的声音,又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眼睛渐渐适应了四周黑暗,区元发现,他被掳到了一个山洞里,洞不深,洞口就在不远处,从洞口望出去,天快亮了。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手脚被捆住,怎么都动不了,嘴里咿咿唔唔,身上冷得发抖,泪也不自禁地流下来了。
“别乱动!”一个人用普通话喊了一句,声音完全是陌生的。
坚持住!区元暗暗为自己鼓气,不能崩溃,相信柯明和刘科长他们一定能找到我,相信真相一定会大白!
绑架他的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什么,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演变成争吵,中间还不时爆出几句区元听得懂的潮汕粗口。
洞里的光线越来越亮,洞外的天亮了,雨声也小了起来。两人终于停止了了争吵,其中一个走过来,一伸手,粗暴地把区元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上下门牙一阵酸痛,区元惨叫一声,同时大声喊道:“放开我!”另一个人走过来,骂了一句,一扬手就想扇区元一个耳光,却被那个扯出布团的人拦住,同时又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区元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这个想打他的人,依稀在哪见过一般?
在记忆里拼命地搜索,这两次到海平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肯定是见过……但他越想脑里越乱,有时觉得那脸越来越熟,有时又觉得那脸越来越陌生。
先别想了,沉住气,等待机会。
这时,那个为他扯出布团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又走过来,蹲在区元面前,瞪着一双牛牯眼,指着区元的鼻子,用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说:“听着小子,我们不是坏人。把你带到这里来,不想杀你,也不想勒索你的钱财。只要你配合,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不用受太多的苦。不然,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区元一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莫非这两人像《甲方乙方》里面那些人一样,只想过一下“审问地下党”的瘾?莫非我遇到两个神经病了?他说的“配合”,莫非也要我像电影里的地下党一样,回一句“打死我也不说”,再吐他们一口带血的口水,好给他们一个毒刑拷打的理由?要不然,我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们用这样的犯罪手段来审问的?
“好吧,你们要问什么尽管问,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们。”区元小心地回答,生怕真惹火了他们。
“痛快。”那人竖起大拇指,然后对另一个说,“记下来。”
区元觉得似曾相识的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笔,摆好了记录的架势——敢情真是准备好了要问问题的。
“第一个问题,请问你今年多大了?”
就问这样的问题?难道真是两个神经病?
“快说!”记录的那位不耐烦了。
“好好,我说,我今年29了。”
“嗯,记下来。第二个问题,你属什么的?”
“兔。”区元真是啼笑皆非,接下来要问的,会不会是“你喜欢什么颜色作为广州媒体界著名的拼命三郎之一你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好,记下了。小子,告诉你,前两个问题,只是看你老实不老实;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要是敢骗我们,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4
李大脚和老婆两人坐在门槛上,看着空空的家,相对无言,默默地流泪。
能卖的东西都卖出去了,家里只剩下了三条命。
可命是最不值钱的。
“敌百虫”早已要来了——没钱买,还是李大脚自己去别人的田头偷的。家里最后的一斤米,今天一早已煮成了饭,“敌百虫”已倒了进去,绊好了,只等着儿子的消息。
儿子昨天说了,这次有“高人”指点,肯定没问题。这是最后一搏了,万一不成,就全家一起归天吧。
儿子说的“高人”究竟有多高,李大脚夫妇并不抱太大希望,实在是输怕了,输习惯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
“有人在吗?”
李大脚和老婆对望了一眼:不是儿子。
“有人在吗?我们是公安局的,快开门!”
公安?!看来,儿子失败了!
两人默默走到灶台边,一个拿了一个碗,装好了饭。两双泪眼对望了一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里面有人!”随着一声大叫,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几个人冲了进来,中间有两个还穿着警服。
“‘敌百虫’味!”刘晓天喊了一声,鼻子凑到锅里一闻,赶紧捏住。其他人也闻到了,一个刑警端起那锅饭,扔到了院子里。
“李大脚,为什么要自杀?”刘晓天问,“你儿子李明朝呢?老实交代!”
“我说,我都说!”李大脚瘫坐在地上,他老婆掩面大哭:“都是天杀的六合彩啊!”
…… ……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反反复复的,周之愠还是写着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宣纸写了一张又一张。留在周家的刑警小杜很是无聊,周之愠那些墨汁醺得他胃里非常难受,又不能走远。他不明白,刘科长要他守着这人干嘛,难道他跟这起绑架案有关?可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啊!
十点钟左右,刘晓天的电话来了。
“刘科,有何吩咐?”
“他有啥动静没有?”
“没有,从你们走后他一直在写墨字。”
“有没有打电话或接电话?”
“没有。刘科,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据我们调查,人应该还在山上。我们准备搜山,人手不足,你先到镇派出所要一辆摩托,赶紧到佛堂来集中。”
“那,那这边怎么办?”
“那边没什么事了,这绑架案跟他无关,不管他了。”
“是的。”
挂了电话,小杜捂着鼻子走到客厅里,对还在写字的周之愠说:“周先生,我们科长命我上山,这边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周之愠点点头,一声不吭。
“还有,我们科长说了,万一区先生到这里来,或者有什么新的情况,麻烦你给佛堂打个电话。”
周之愠又点点头。
…… ……
“第三个问题,你听好了!”
山洞里,区元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脑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想起来他是谁了——
李明朝!那个死去的李明期的弟弟!区元被蛇咬的那一天早上,正是他跟父母一起来佛堂找莫如的麻烦,后来被连秋容用钱打发走了——当时区元在客舍里,隔着窗户看到他,他却没见过区元——可是,他绑架我来这里,问我的年龄、生肖干嘛?
莫非他要为他哥报仇?杀我后再杀莫如?
一刹那间,区元脑里转过无数念头,身上一阵阵打冷战。
“第三个问题,你听好了!”李明朝喊叫着,“快告诉我们,这一期的特码是什么?”
特码?
区元又是一头雾水,什么特码?
“别装蒜了大记者,快告诉我们特码,不然……哼!”
特码?
特码!
蓦地,区元想起来了,他们绑架我,原来是为了问六合彩特码!这也太滑稽些了吧?
可冷静一想,就一点都不滑稽了。跑社会新闻的区元很清楚,这几年,粤西粤东一带是外围六合彩的重灾区,因买码而输至倾家荡产甚至全家自杀的新闻不时听到。在地下庄家的愚弄下,买码的人理智尽失,刚开始相信什么“曾道人”的玄机报,接着又传说疯子能透特码,于是民间的疯子全被彩民供奉起来,为了得到疯子嘴里随便说出的一个“特码”,疯子要什么,他们全都答应——去年,就有粤西某地一个老板请一个疯子到深圳嫖妓被警方逮了的新闻。从2003年开始,珠江三角洲也“沦陷”了,甚至广州的地下六合彩也越来越疯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彩民中传说,某某报的某某版能透特码,于是,开彩前一天,那份报纸常常卖断街,粤西某地甚至把一份几毛钱的广州某报炒到20元一份。因为报媒竞争激烈,个别报纸看到这种“商机”,为了增加发行量,也确曾在版面上刻意误导读者。比如广州的某一份报纸就曾经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休闲版上,固定在开彩前一天刊出一幅跟版面定位无关莫名其妙连标题都没有的大图,图中尽是些奇形怪状的生肖,引得无知彩民争相购买。区元所在的《花城早报》,也曾发生过一件事,有读者破解了某版上的漫画“玄机”,买彩发了大财,给该版编辑汇来了一万元表示酬谢……
原来如此!
区元镇定下来,决定好好利用这两个无知的彩民,寻求脱身……主意打定,他便装出很无奈的样子,说:“你们怎么知道我能透特码的?”李明朝得意地说:“嘿嘿,谁不知道你们《花城早报》是由香港六合彩投资的!所以你们个个都发大财,你区大记者捐给我们佛堂一次就是十万!没有六合彩你们成吗?”
莫如捐给佛堂的钱,也成了我捐的?区元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叹了口气,说:“朋友,既然你连此事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但我先告诉你,发了财,一定要敬神佛,不然,你会无福享受的!”
“这还用你说!有钱谁不诚心?快,告诉我本期特码,说了我就放了你!”
看来,不糊弄一下是过不了关了。区元眼珠一转,说:“可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我怎么告诉你们?”
“什么意思?”另一个问。
“什么意思?你以为特码是由我们定的吗?每期开奖前,香港庄家才通过专线把特码透给我们老总,然后再由我们老总透露给当天版面编辑。我来了好几天了,这一期我实在没有行情啊!要不你们给我一部手机,我打电话回报社问一下。”
李明朝一听,急了,一扬手又想打区元——可手又被他同伙抓住了。
“区记者,甭跟我们耍花样。早有高人指点我们,说每一期的特码,都是香港庄家在开奖前通过群发告诉你们每一个编辑的。识相点,快点告诉我们,别把我也惹火了,到时候伤了口气。“
傻逼!区元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句。老天,我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怎么落这样的两个傻逼手上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吧,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配跟我们讲条件,我呸!”李明朝吼道。他同伙摆摆手,说:“什么条件,你够胆就说。”
区元一脸可怜相:“我现在被你们绑在这里,自己也买不成了。你们中彩后,可不可以替我捐一点钱给佛堂?”
“这个嘛……”同伙向李明朝使了个眼色,点点头说,“行,就依你,替你捐一千块。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讨价还价!快说!”
区元闭上了眼睛,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牙一咬,赌一铺了:
“好,我说。本期特码,其实就是我的生肖:兔。”
李明朝一听,忙从身上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和汉字。他同伙凑过去,李明朝指点着说:“看,玄机报上写着,本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