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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得意门生,这毕业典礼也跟别人的待遇不一样,赵先生把两个门生单独叫到自己房中,掏出俩木疙瘩递给他们,方袁二人同时一愣——之所以说那东西是个木疙瘩,因为的确不成个样子,乍一看就是两坨黄杨木老树根,中间掏空,勉强能当个笔筒用,不嫌脏的话要当个喝水的茶杯也不是不行。“这就是恩师的手艺?”方士奕在心中暗暗笑道。
“仔细看看,中间掏成圆形的那个是你的。”赵先生拿起一个外面是六角形,中间掏空成圆形的递给一贯沉默寡言的袁振升,方士奕则很自然的接过了剩下的那一个,方士奕的这个和袁振升的形状正好相反,外面是柱状,中间方方正正。
“你们俩,都是聪明人。”赵先生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两个得意的弟子,“但是聪明人,并不意味着能在官场上混的得意,你们觉得,自己这一去,这条仕途会走得顺利吗?”
方士奕愣了愣,一贯的谨慎让他没有贸然回答老师的问题,袁振升却主动开了口:“我为人过于耿直,凡事心里明白,面子上却不会变通,尽管此去有恩师的举荐,但是我心中自知,读书习业上可以和方兄较一下高下,但是在官场上,我比不了方兄的豁达通透。”
“哪里哪里,贤弟客气,方某愧不敢当。”一个和自己较了三年劲的人突然一下开口服软,竟然让方士奕一下子觉得不习惯,赶紧编织起回应的话,“方某才疏学浅,只是遇事有些投机取巧罢了,投机哪里是人间正道,袁贤弟客气了。”
袁振升淡淡地咧了咧嘴角,没有接茬。赵先生看了看座下的二人,轻笑一声,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心里视对方为自己最大的对手,一直想分个输赢。今天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做人也好,做官也罢,最重要的,就是这方圆之道。你们二人,都各有自己的方圆取舍,也各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学成至此,你们是方是圆,已成定局,仕途如何走,只看你们事到门前,如何取舍了。对你们,我也无法给个定论,十年为期吧,十年之后,你们再回来,再分高下。”赵先生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好,方士奕和袁振升却睡不着,他们两人都拿到了老师的保举书,一个即将去青州刺史府任职,一个则在忻州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对他们这般年纪的士子而言,这个起点算是不错的,只是这将来的路要怎么样走,走得怎么样,全看个人造化了。方士奕和袁振升各自在房中把玩着老师临别赠予的黄杨木雕,细细品味着老师的那番话,十年,十年为期,十年之后,他们还会再度重逢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否则便没有了这个故事。而导致他们重逢的原因,是贞观朝的一桩离奇命案。
故事发生在忻州,忻州地处晋北,西隔黄河与关中相望,北连太行与河北接壤,为晋中锁钥,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显眼。忻州下属的宁武县城郊外有户人家,姓万,单名一个仁字,这个万仁没什么官职,算是个家业殷实的乡绅,颇有些隐士之风,每天喝喝茶写写诗,与世无争。并且这位万先生还通些歧黄之术,当然,他自己从来不给人出诊看病,他好像也不缺这份钱,只是和他来往的几个朋友都是宁武县中名声不错的大夫,除了这少数几个朋友以外,万先生就不再和其他人来往了。这么一个离群索居的人,能有什么敌人和仇家呢?万府连仆人的数量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他偏偏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死了,就死在自己府里,死的不明不白。
最早发现万老爷尸体的是万府的管家万申,这天早上,万老爷闲来无事,又犯了魏晋名士那点酸毛病,想找几个朋友来一起喝喝酒吟吟诗。前面说了,万老爷属于曲高和寡的类型,他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今天他要请的是个名叫侯天朔的朋友,也是个挂牌行医的大夫,平日里好和万老爷切磋切磋杏林之术,在这方面,侯天朔还是要尊万仁一声前辈的。侯天朔嗜酒,并且据说有种祖传的酿酒秘术,万老爷很喜欢他家的私酿,侯天朔每次去万府都要顺路给万老爷捎上两坛,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这侯天朔临出门前,突然有个急症病人来寻他,火烧火燎的非得请侯天朔马上去他家看看,人命关天不能马虎,侯天朔只能差万申先回去复命,说自己随后就到。万申也是勤快,生怕侯老爷累着,于是抱着两坛侯府家酿先走了一步,回了万府,跟万老爷说清了情况,万老爷便先差万仁退下,自己守着几个菜,两坛酒,先自顾自地独酌起来,下人们知道这万老爷跟侯大夫每次喝酒谈天的时候,从来都不许外人在场,也就乐得消闲,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侯天朔终于赶到了万府,看样子这一路上赶得很急,额头上都渗出一层汗,进了门,万申赔笑迎上前,侯天朔却急急地说了一句“快带我去找你们家老爷”,万申不敢怠慢,便一路领着侯天朔来到北屋厢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没有人应答。再叩了叩,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万申觉得奇怪,伸手一推门,门自己开了,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万老爷伏在桌上的身体,并且,这身体上——没有脑袋。
万申吓傻了,侯天朔也吓傻了,一个时辰之前还活的好好的万老爷,怎么现在成了个无头尸?万府一下子鸡飞狗跳的炸了锅,然后就是按照一切正常程序的报官、验尸、取证、断案。但是这个案子奇,因为一来,现场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连凶器也没有找到,似乎万老爷是自觉自愿的被人割了脑袋,一点都没有反抗;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另一个问题取而代之了,因为这侯天朔的酒,出了问题——酒中有毒。而且万老爷十指乌黑,明显也的确是中了毒,也就是说,万老爷是先被人下了毒,然后才被割了脑袋,这下毒的人,又是谁呢?
酒是侯天朔家拿来的,于是理所当然,侯天朔就被抓了起来,投入狱中,但他是个硬骨头,抵死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县衙一合计,这酒虽然是侯天朔的家酿,但是盖不住把这酒拿到万府的是万府管家万申啊,半路下毒也不是不能,于是万申也被抓了起来,当然了,他也不承认自己有罪。那么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呢,县衙的人很挠头,现场除了万老爷身下那一滩血迹以外,其余地方被打扫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上哪里去找证据?县衙没办法了,贞观朝刑罚审慎,又不能滥用私刑,于是索性把这难题推给领导,就层层上奏报到了州衙,我们前面说了,这忻州刺史,正是当年赵先生的两位得意门生之一,袁振升。
袁振升自从拜别恩师之后便来到忻州,实实在在从县衙门一路做上来,十年之间大大小小也断过数百桩案子。还在赵先生门下求学的时候,先生就说过,方士奕长于谋而袁振升长于断。在万千纷乱的线索里寻找到自己需要的蛛丝马迹,并且梳理成清晰的脉络,这正是袁振升的长处,因此拿到这桩无头命案的卷宗时,袁振升不仅不觉得头大,反而有一丝小小的兴奋,好久没有接到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了,正好可以拿来磨磨牙,袁振升竟然有点情不自禁喜形于色了,一旁的宁武县令赵复看着新鲜,忍不住插了句话:“看袁大人这般神采,莫不是这案子已经有了头绪?”
“哦?哪里哪里,”袁振升回过神来,“只是刚才想到了一些旧事而已,这个案子于我而言,眼下也是毫无头绪,还得去现场复验后再作商议。”
赵复点点头,贞观朝素有命案量刑复奏制度,所以尽管离命案当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万府的现场仍然被保护的很好,袁振升仔细看了看这北屋的结构,没什么特别的,袁振升触了触四壁,也没发现什么机关暗门一类的东西,都是死的,只有一扇小门通往万仁的书房而已,万仁为人有些洁癖孤高,很讨厌别人去动自己的书架笔墨,平素这些地方连掸灰除尘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让外人插手,所以书房钥匙只有万仁本人才有,案发当天据说书房是锁着的,并没发现什么人出入,这一点万府的家丁们都可以作证。袁振升命人找来钥匙,打开书房的门,几只苍蝇迎面飞来,袁振升拿手轻轻赶了赶,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木匣子上——因为那个木匣子上没有像其余地方一样落灰,袁振升走上前去,拿起匣子,果然,下方有一道明显的灰印,显然是被人移动过,袁振升打开匣子看了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但他本能的感觉,这匣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移动过。他想了想,转向一旁的赵复,问道:“这个东西你们之前看到过吗?”
“没有。”赵复很肯定地摇摇头,“这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问我?”袁振升挑了挑眉毛,赵复立马识相的闭了嘴,袁振升看看窗外正在伺候花草的园丁,对赵复说了一句,“把他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园丁叫万三,在万府也有些年头了,只是还从未和官家中人打过交道,此时此刻站在一贯不苟言笑的袁振升面前,显得十分拘束。袁振升笑了笑,语气稍微放温和了一些:“别害怕,只是有些情况想向老伯打听一下,照实说就是。”万三木木地点点头,袁振升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老爷是忻州本地人吗?”
“不是,”万三摇摇头,“老爷是十年前从外地搬到忻州来的,我们这些下人也多半是老爷搬到这里来以后才陆陆续续招进府里的,除了管家万申。”
“哦?万申是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袁振升眉头一拧,“你可知道你们老爷以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到忻州?”
“听说是个大夫,以前也是给人瞧病的。”万三老老实实地回答,“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袁振升抿了抿嘴,想了想,接着问道:“能把事发当日的事情再给我讲一遍吗?”
万三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讲起来:“那一天,管家对我们说,老爷要请侯先生喝酒,让我们都别去打扰。我们家老爷和侯先生关系一向很好,经常你来我往的,而且他们二人喝酒聊天,都不让人打扰,送菜的也一次性摆上就再也不让人进屋了,所以我们也都不去打搅老爷,但是那天管家的出门以后却自己回来了,说侯先生有急事,让他先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两坛酒,我们知道那是侯府私酿,老爷最喜欢的,所以也没在意,管家的把酒送进去以后,就去厨房跟厨子们斗骰子去了,一直没有人去打扰老爷——”
“你怎么知道一直没有人打扰?”袁振升突然打断万三。
“花圃就在北院后面,我那天早上在剪枝,有人出入北屋我就能看见。”万三很肯定地说,“然后,侯先生匆匆忙忙来了,还跑的满头大汗,一进门就嚷嚷着让管家的赶快带他去找老爷,样子很急,管家的就带着他来到北屋,一路上侯先生差不多是小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赶得这么急,然后他们敲门,没有人应答,再推门,就看到老爷躺在桌子上了。”
“没了?”袁振升有点失望,这和卷宗上写的没什么区别,袁振升继续启发着万三,“你想想,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们管家的,还有侯先生。对了,”袁振升突然想到了什么,“为什么那天侯先生会那么匆忙?你说他一路小跑,他跑什么呢?”行医之人一般都是神闲气定的君子之人,侯天朔那天怎么会那么火烧火燎的呢?袁振升觉得很奇怪。
“小的也不知道……”万三挠挠头,小声嘀咕着,“反正他一进门先问管家的,‘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管家的点点头,他就很恼火的样子一路冲到老爷房里去了……”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袁振升眼前一亮,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天,对一旁的赵复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随后对万三点点头,以示道谢,便转过身走了出去。
“袁大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赵复追上来问,袁振升虽然平素不苟言笑,但是在公务上对下级却十分照顾,而且赵复早年一直跟随袁振升做事,这两年才被派到宁武县做县令的,与袁振升官场上是上下级,私下里却称得上是亦师亦友,所以赵复并不害怕袁振升。
“想到了,但还不甚明了,我们回去再理一理。”袁振升背着手说。赵复嘿嘿一乐,他知道,袁振升这个样子,多半就是有眉目了。
就在袁振升和赵复为了万仁无头案绞尽脑汁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则另有一股暗流涌动着……
长安·太极殿
太极殿里的光线很昏暗,一个男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