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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原因是?”
敏夫张大了眼睛看着静信。
“我只是个医生,不是法医。我连秀司先生病倒的时候都没替他做过诊断,怎么会知道死因是什么?我最后替秀司先生诊断的时候是在半年前,当时他的身体十分健康,除了脚趾头的大拇指指甲被不慎掉落的重物掀起来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外伤。”
静信不由得摇摇头,脸上露出苦笑。这时敲门声响起,律子拿着病历表走了进来。
“又在抱怨啦?”摇头苦笑的律子说完之后,朝着敏夫瞪了一眼。“院长,请注意自身礼仪。”
“从今天开始,这张书桌就是我放脚的地方。”
“请院长移开双脚,让我放两杯茶如何?”
律子轻拍敏夫的双脚,将两只装满热茶的茶杯放在矮桌上。敏夫只好乖乖的收起双脚。
“来看诊的病患一直抓着院长不放,害得他今天一大早就心情不好呢。”
“每天面对那些说话不着边际的老人家,你说我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早上还没看诊的时候,他们就自动在玄关前面排排坐,我又不是千手观音,一个人哪对付得了那么多个。不需要治疗的患者天天报到,那些真正需要治疗的病患却偏偏不来,总要拖到不能继续拖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跑来求诊。”
敏夫将一只茶杯端给静信,继续抱怨下去。
“那些很少上医院的人并不代表他们不常感冒,而是即使身体出现不适,也硬撑着身子继续工作。这种人的生活多半十分规律,抗压性也够,普通的小感冒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种人若是病倒的话,事情就严重了;偏偏村子里的老人家身子都硬朗得很,不会随便病倒,所以就算真的哪里有问题,也会心想忍一忍就过去了,弄到最后原本的小毛病变成大毛病,然后才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一下说自己哪里会痛,一下又说自己哪里好像怪怪的。当初若这么注重身体健康,现在又怎么会搞成这样。”
静信只觉得敏夫的说法太极端了。
“后藤田家的秀司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三天前就病倒在床,阿吹却不叫医生出诊,也不送他到医院,就这样拖了三天,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死在床上。阿吹说秀司先生没有发烧,我推断不是轻微的流感,就是中暑。”
“原来如此。”
“阿吹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哪里不舒服。没有咳嗽,没有明显的高烧,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哪边特别疼痛,就只有脸色不太好看,似乎非常疲倦,然后没什么食欲。”
因此阿吹才觉得没有必要特地请医生过来一趟。静信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垂下双眼。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罹患重病,即使家人出现不正常的征兆,也会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彻底抹杀任何患病的可能。
敏夫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
“这种猝死的个案一定要解剖遗体,否则很难查出真正的死因。然而解剖遗体却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一定找得出死因,更何况阿吹非常排斥解剖遗体。”
“你建议阿吹解剖遗体吗?”
“按照正常的程序,医生有必要建议家属解剖遗体。不过若家属强烈反对,我也不好表示什么,毕竟这不属于行政解剖或是刑事解剖的范畴。看来我只好祭出最后一张王牌,以急性心肌梗塞的名目开立死亡证明书了。”
看来敏夫似乎有些不满。村民到医院求诊的目的,说穿了只是请院方判断自己的病情是否应该转到大型医院罢了。他们需要的是一名筛选者,告诉他们应该在家静养就好,还是应该前往更具规模的医院进行治疗。没有立即性危险的患者就随便开些无伤大雅的维他命,或是听听他们抱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就是三年来敏夫一直在做的工作。虽然敏夫极力改变这个现况,最近他却发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积习。
“现在阿吹自己反而像个病人。等一下你也去听她诉诉苦,好好开导她吧。”
静信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现在他已经明白秀司的死对家人来说十分突然,老母亲至今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静信无法向伤痛欲绝的死者家属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若不事先将情况探听清楚,静信担心自己在面对死者家属的时候,会说出一些不得体的话语,因此他才会先绕到尾崎医院。村子里的医院只有一家,几乎所有的往生者都必须仰赖敏夫开立死亡证明,才能顺利下葬。
村子被死亡所包围。
或许就另一个角度来说,被死亡所包围的是静信这个僧侣,以及身为医生的敏夫。
尸鬼第一部 乌鸦 第三章 3
后藤田家位于上外场的北边。紧邻河边的村道带着上外场一路往北延伸,最后与位于寺院以南的门前部落接壤。后藤田家就位于北山的山脚,是上外场部落当中最北边的人家,屋子背后就是陡峭的山壁。
“刚开始只是看起来懒洋洋的而已。”阿吹压压自己的眼角。“我还以为只是轻微中暑,所以没什么食欲,想不到第二天就病倒在床上了。秀司那孩子不常生病,我也没当回事,他自己也说睡几天就会好了,想不到……”
阿吹哭倒在亲友的面前,跪坐在屋内一角的静信以不忍的眼神看着她。失去父母的孩子固然值得同情,失去孩子的父母却更令人鼻酸。
“早知道就带他去看医生了。”阿吹哭得更大声了。“就算秀司不愿意,我也应该请院长来帮他看诊。”
小池轻拍阿吹的背心。小小的屋子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人,左邻右舍的家庭主妇更是陪着阿吹一起掉眼
泪。
坐在客厅另一角的人,则是以同情的目光看着阿吹。
“秀司的身子一向健康,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愈是健康的人,就愈容易掉以轻心。”
“没错没错,无论是家人或是他本人,都不觉得自己会生病。”
这时另一群人的窃窃私语让静信不由得皱起了双眉。
“盖得真是美仑美奂,连大门都有屋顶呢。”
“是谁盖的啊?”
“就是前原婆婆嘛。”
“她哪那么有钱?”
“就是说啊,还得靠老人年金过活呢。真不知道她哪来的钱。”
“你们不知道吗?她可是大地主呢。”
“得了吧,你是说山入林道附近的土地吗?那么偏僻的地方有谁会买,送给我都不要。”
静信吁了一口气。村子虽小,人际关系却很复杂,各式各样的组织结社将小小的村子紧密结合起来,然而这并不代表彼此之间都有很深的交情。协助处理后事的未必都是跟丧家过从甚密的人,这种奇妙的关系在村子里随处可见。
“真不好意思。”
静信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前来帮忙的老婆婆正在替他换上一杯热茶。
“前来吊唁的人实在太多了,请再等一下。”
静信点了点头,又吁了一口气。副住持的身份使他无法在大家面前扳起面孔。
这是个老年人口居多的村子,村民们对死亡并不陌生。对他们来说,老人的死亡并不是悲剧,而是生命必经的道路。往生的老人结束生命的巡礼,回归山林。在这里呱呱坠地的人都必须完成被赋予的使命,最后回到大自然。
然而秀司的使命尚未结束,这种无情的惨事偶尔会在村子里上演。无论对往生者本人或是尚在人世的家人而言,这都是无法承受的悲剧,然而死神又是却等不及人们的回归,自行从枞树林当中现身将村民带走。秀司就是被厉鬼钩去的。
——尸鬼。
脑海当中的思绪不断翻转,直到统筹丧事事宜的小池出声示意,静信才被拉回现实世界,前往秀司的身边,开始念诵经文。
诵经完毕之后,秀司的遗体被装入棺木当中。这时静信发现阿吹身边没人,立刻靠上前去。
“我要先告辞了。发生这种事真令人遗憾,还请您节哀顺变。”
阿吹点点头。已经退隐的老住持是个稳重的人,他的儿子说起话来更是得体。阿吹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想将事实全盘托出的冲动。
(我并没有忽视秀司的病情。)
阿吹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她也很想请医生过来看看。然而阿吹却害怕请医生检查会导致比没看医生更严重的后果,因为她觉得事情并不单纯。
(凉被上的血迹……)
阿吹望着静信,摇摇头之后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念珠。
(已经来不及了。)
秀司已经死了。
“您的好意真是感激不尽。今天晚上就麻烦您了。”
阿吹还是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
“最近几天会特别忙碌,还请您保重身子。秀司先生的往生已经让大家很难受了,如果您又病倒的话,大家可是会更难过的。”
阿吹点了点头。
(秀司那孩子的棉被上沾满了血迹……)
向屋子里的其他村民点头致意的静信到处寻找小池的身影,最后在起居室里找到正在打电话的小池。
“小池先生,我先告辞了。”
默默的拿着话筒的小池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辛苦了,今晚的守灵就麻烦你了。”说完之后,小池将手中的话筒放下,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到底跑哪儿去了。”
“村迫家的秀正先生吗?”
静信的询问让小池苦着一张脸。
“大概是在田里干活,要不就是到山里去了吧。对了,副住持知道秀正在山里的土地大概在哪里吗?”
“嗯,就在寺院的墓地附近。干脆我去一趟好了,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必须处理。”
小池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似乎松了口气。
“这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只是这里也只有你知道秀正山上的那块地在哪里而已。本来应该是我自己去打听的才对,偏偏我等一下还得去挖墓穴,所以只好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如果还是找不到秀正先生,我会在他家留张纸条。”
静信离开后藤田家之后,先回到寺里向光男交代事情,然后就穿上方便在山里活动的服装,走出寺院。
沿着钟楼旁的私人道路一路开下山门。山门的石阶之下是一小段陡峭的坡道,大约两百公尺的路面全都铺着颇具历史的石板,塑造出门前町寂静而又肃穆的风貌。贩卖蜡烛和线香的千代杂货店、小小的花店和石材行,还有一家专门制造佛具以及卒塔婆和棺木的三宝堂。短短的门前町出口有个神社的御旅所,这是以往神社与佛寺合一的时候所留下的遗迹。
缓缓行进的车子才刚开过去,店里的人立刻走了出来。静信从后视镜看到众人在后面低头行礼,目视着车子的离去。
从御旅所转弯开上柏油路之后,静信发现路上的行人比平常多出不少,大概都是打算前往后藤田家吊唁的村民。他们几乎都朝着沿小溪开辟而成的村道走去。当静信打算超越他们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回过头来,向着紧握方向盘的静信点头致意。
这就是静信背负的宿命。
尸鬼第一部 乌鸦 第三章 4
“原来是副住持。”
武藤看着超越他的白色轿车扬长而去。
“他身上没穿袈裟,大概是已经诵经完毕了吧。”
一脸困惑的结城看着嘴里喃喃自语的武藤。
今天早上武藤来找他,表示村子里有人过世。村民在办丧事的时候都会互相帮忙,邻近的人家甚至还组成治丧互助会,替家中有人过世的人家办理后事。结城知道村子里有这个组织,不过尚未成为互助会的成员,武藤还是第一个找他前往吊唁的人。熬了这么久,终于打进村子里的社会结构,结城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过跟着武藤出门之后,结城却发现住家附近没有人在办丧事,只见武藤一个劲儿的走出中外场,朝着北边一路走去。结城原本以为丧事是办在寺院里面,然而武藤看来也没往佛寺前进的打算,直接杀进上外场。这个举动让一直认为治丧互助会只是社区组织的结城感到十分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到上外场帮忙丧家处理丧事。
“武藤先生。”停下脚步的结城叫住走在前面的武藤。“为什么要到上外场?不是应该到寺院才对吗?”
“我们是治丧互助会,所以直接去后藤田家。”
“那就怪了。”
就在结城打算弄清楚互助会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名正从路旁的田埂爬上来的人。
“广泽先生。”
“你好你好。”
为人客气的广泽露出他一贯的微笑。“原来两位也是互助会的啊?”
“难道广泽先生也是?”
结城愈来愈搞不懂了。他与武藤都住在中外场三班,广泽住在第几班不太清楚,不过结城可以确定他不是三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