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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柏子仁想起一些旧事来,埋藏於记忆里被他刻意回避著的事实。
旧日里,有那麽一天,隔著窗帘透进来的阳光都无法消除室内蔓延开来的阴森之气,言澈也是这个样子站在他的面前,俊朗的面容上是浓的化不开的无奈,沾染著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绝望,平日总是明亮的眸子里也盛满一片死灰。
结果已经摆在面前,再去探讨过程也显得毫无意义。言澈最後的离开其实是计划好的结局,那麽骄傲的一个人,比起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他宁愿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退场。
如果不是自己敏感的察觉到蛛丝马迹,之後又一再追问,言澈估计连他都不会告诉。言澈想一个人走,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再多的安慰和同情也改变不了英雄末路的事实,只能是徒增悲伤罢了。
言澈感染尸变病毒这件事他谁都没有说过,他们的队长到最後都是人类。那个人用自己做诱饵避免了第七小队团灭的危险,到最後都在为整个小队考虑,他有义务保守这个秘密。
那天言澈也说了很多,比如他最开始并不想做这麽危险的工作,特别是不想言林掺和进来,只是有些事注定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比如他并不是神,他也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怕死,只是有些人比生命更重要,对他来说,如果是为了言林和他走散的恋人,就可以拿生命去赌一赌,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柏子仁对於他们这些高危人群随时可能感染都有著比别人更清醒的认识,过分侥幸并不是真正的救赎。
从感染到最後彻底尸变是有一个时间过渡的,这个时间长短完全是因人而异,至於会不会因为人的意志力为转移,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解释,虽然很多事实都表明不可能完全无关,但是……像言澈那麽厉害的人都无法反抗,说到底,人类是无法反抗命运的。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罗辑身上,他该怎麽办。
对方的身体被揽在自己怀里,胸口的位置心脏还在跳动,是属於生命的脉动。在这个一切都不确定的年代里,他唯一毫不怀疑的只有不能失去怀里这个人的这份心情。
他还记得他们互相说喜欢的那天,有微凉的风吹拂脸颊,天空蓝的似乎能滴出水来,从那时候到现在……多少年了。
他早过了相信永远的年纪,他只是希望能相互陪伴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罗辑不是被丧尸咬的啊,你快别吓自己!”十二好容易才把言林从他手里拽出来,出言安慰道。
柏子仁猛地回过神来,无论如何要先包扎伤口,这麽想著的时候,他直接一个公主抱把病人抱回了二楼暂时充作医务室的那件阅览室。
放倒的书架上摆著一堆手术用具,他拿著止血钳小心而专注的工作。
既然只有不能失去这个人的心情是毫无疑问的,那麽就相信对方吧,毕竟两个人的未来只有共同努力才能换来。
柏子仁分身乏术,言林只能排在伤势比较严重的队长大人之後,不过他们这里还有一位准医生。隋颖自告奋勇来帮忙,很快就处理好了言林和十二身上一些两人都不甚在意的小擦伤。
言林还在发烧,他一直是凭著一股气在撑著,骨子里那股不认输的劲儿不允许自己直接晕倒在地上。
“温度计不会坏掉了吧?”隋颖从後面走过来,正好看到十二拿在手里的体温计,不由得皱眉说道。
十二摆摆手示意隋颖这里自己可以应付,後者看看言林再看看他,无奈的踩著高跟鞋离开了。
“多少?”被强行摁在床上休息的言林撑起上身问道。
“睡觉啦!”十二把被子兜头给他罩上去,不高明的转移话题,好在言林晕乎的厉害,也没追问。
“晚安。”他迷迷糊糊的嘟囔著。
“……晚安。”
十二从他的房间出来,用力把水银柱甩下去,四十一度的温度对人类来说还是高的过分了吧,真的是体温计坏掉了也说不准。
他坐在书架上,倚著拉上窗帘的窗户,感受著从窗缝透进来的丝丝凉风,希望能清醒一下乱糟糟的大脑。
他仰著脑袋看什麽都没有的天花板,指尖还捏著一粒胶囊,掌心微微汗湿,表情是不多见的凝重。
到底……该怎麽办呢?
罗辑运气还算不错,他的伤势看起来恐怖实际没伤到要害,只是皮肉伤,现在半个肩膀都缠著厚厚的一圈绷带。
闲不住的队长大人此时正躺在床上闭著眼睛理顺著今天的任务成果,除了得知立夏活著之外,还有开发区的那个没有被噬咬却尸变的案例以及最後遇到的不完全尸变。
柏子仁盖上药箱的盖子,捏了捏鼻梁,有些疲累的说,“关於是否有自发性尸变病症,防控组的结论是有发现过案例。”对上罗辑探寻的眼神,他耸耸肩无奈的说,“这种状况十分少见,至少我从没见过……”忽然停了下来,那个瞬间他想到了言澈,如果他们上任队长大人根本不是被噬咬感染的……怪不得他那麽确信自己留下来会被送进实验室……
“这两种情况有没有可能属於一种变异?”罗辑向专精的随队医师提出一种可能性。
“很可能就是同一种,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柏子仁表示认同,“这只是已经被发现的症状,肯定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
“切!”罗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不屑道:“这些不应该交给防控组那帮子人来研究的麽?我们操的什麽心!”
“你说的很对。”柏子仁顺了顺他额前的碎发,“所以现在好好休息吧。”
罗辑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柏子仁近在咫尺的吐息让他觉得非常安心。
过了一会儿,罗辑忽然又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所有的幸存者我都会带出去。”
“我不反对。”柏子仁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只得笑著表态,把人揽进怀里啃了啃,小心的避开了伤处,“我才不担心变异病毒会流传出去,幸存者都要接受严格体检,不会有漏网之鱼的,你当防控组是死的?”
“说的也是……”
罗辑好不容易睡著,柏子仁提著药箱想去看看言林和十二的情况,发现两个小孩儿都睡著了,只能给他们盖好毯子,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麽?”寂静的深夜里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前面的黑影明显晃动,然後转身过来,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月光打在脸上,光影明灭,眼神闪了闪,看清柏子仁就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柏医生……”
柏子仁靠在墙壁上,平日总是让人觉得如春风般和暖的笑容在阴暗的月色下显得恍惚不定,他明明声音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是在质问,“这麽晚了,不睡觉是在做什麽呢?”
“我……”董源像是被审问的犯人一样愣在那里,似乎在努力的思考自己为什麽在这里,半晌才回答,“我出来上厕所。”
“这样啊。”柏子仁笑著,“我记得你们的卧室是有独立卫生间的。”
那是二楼唯一一个真正的卧室,一直是给他们小夫妻俩住著的。
董源这次没犹豫,“那个小颖在用。”
柏子仁不置可否,提著药箱从他旁边走过,擦肩而过的时候空闲的那只手拍了拍董源的肩膀。
意味不明。
从七点多到十一点多,罗辑只睡了四个小时就又醒过来了。因为一点皮肉伤就借口偷懒并不符合他的作风,做他们这种工作的,受伤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子仁?”
桌前正埋头不知干嘛的那人闻声抬头,眉目含笑,声音温润,“醒了?饿不饿,这里还有吃的。”
罗辑摆摆手表示自己暂时没有食欲。
柏子仁知道他在想什麽,投其所好的说,“我刚刚整合了一下我们这几天的成果,不过你们这个样子是没办法继续了,”他有节奏的敲著木质桌面,“不如干脆休息一天?”
罗辑已经坐起来了,正在尝试用一只手系衣扣,他闻言抬头,想了想,“也好。”
他们的任务并不全部要亲自上阵去跟丧尸PK,还有很大一部分需要後期资料更新。他们这几天效率不低,搜集到的信息也不少,是需要停下来好好整合一番了,正好趁这个机会。
“後天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吧!”柏子仁晃晃手里的注射器,“采集点血样。”既然确认了新变异体,那就不能光纸上谈兵,好歹得带点试验品回去。
罗辑掐著自己的眉心,额头上挂著一层细密的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柏子仁也不追问,像是知道答案一般。
看著他越来越忍耐的神色,柏子仁微微叹了口气,绕到他身後双手抚上他的额角,精准的压上几处穴位,手法熟练的按摩著。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过劳死?”
对於随队医师手法老道的按摩,罗队长显然很是受用,其实比起胳膊上那种皮外伤,更让他难受的还是这种无法预测什麽时候会袭来的一波接一波的头痛。
他一边感受著疼痛消散後特有的酥麻,一边拿过柏子仁刚才整理的文件,不答那人的调侃,转移话题般说道,“今日事今日毕。”
柏子仁笑了一声,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时锺,比较短的那根针已经指在了十一和十二之间,“看来队长大人要在‘今日’做完有难度啊!”
罗辑用没有绑绷带那只手抓住柏子仁还放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回头道:“这麽晚了,你先去睡吧。”
柏子仁技巧的绕过他带伤的那条手臂,半个身子从後面压过来,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视线。他唇角带笑,脑袋在怀里那人的脖颈上磨蹭著,然後偏头轻巧的在对方微张的双唇上啄了一口,声线是一贯的温润,带著让人疲劳尽扫而光的安抚,“我陪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八月十一号,这都立秋四天了,一点也没有入秋该有的凉爽,气温回升,天气闷热,大清早的就冒著暑气。
十二在椅子上睁开眼,活动了下被压到酸麻的胳膊,换了个姿势,昨晚他自告奋勇一个人守整夜,自然又是半睡半醒著过了一个晚上。看著时间差不多了,他索性直接站起来,拿著牙杯去洗涮。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门紧闭,估计言林小孩儿还在睡,十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终於起的比言木木早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做如此无聊的比较的时候,十二顿觉全身无力,自己一定是有哪里不太对,他赶紧跑到盥洗室往脸上泼了两把水。
清醒,清醒!
十二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推开会议室门,看到除了隋颖之外竟然还有人来的比他还早。
陈晨拿著枪在摆弄,表情很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十二一边帮著隋颖分派早餐一边饶有兴致的搭讪:“大叔你很积极嘛!”
陈晨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闻言抬头,见是十二,“早!”
“大叔早哟!”十二扬起一只手臂打招呼。
陈晨满头黑线的继续无视大叔这个称呼,他把弹夹卸下又装好,很有感触的开口,“我总不能一直被你们这些小孩子保护啊!”
十二拖过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来,图书馆的椅子四条腿上都有特殊防护,拖拉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他托著脑袋看陈晨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嘴上说著,“只有言木木一个人比较小啦,其他都是成年人啊!”
这种话从长著一张娃娃脸的某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没有丝毫说服力。
陈晨显然也是这麽认为的,他耸耸肩而後看他一眼,大度的不跟小孩子计较,继续专心自己手头的工作。
门被大力关上,发出一声钝响,让专心分配早餐的隋颖都抬起来头。
“哎?”十二朝声源望过去,摇晃著一条胳膊,“木木早啊!”
“早!”言林脸色阴沈,大清早的就周身罩在一股“生人勿进”的低气压里。
十二朝陈晨吐吐舌头,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祈祷言林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木木啊!”十二跟在言林後面突然叫道。
“干嘛?”被叫到名字的那人忽然回头,两个人鼻尖贴鼻尖的就这麽撞在了一起,言林捂著被撞红的鼻子没好气的瞪著他。
他竟然又跟的他这麽近!
十二眨著眼睛装傻,顿了几秒才开口,他笑著朝言林伸出手,“是想问你还发烧吗?”
言林愣了愣,没有躲开十二伸过去的手,偏著脑袋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
十二一手摸著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上,後来干脆直接把自己的额头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