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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对我好的人一个一个因我而死,怎么能说跟我无关?如果没有我……如果我没出现,他们都会好好的……妈妈还活着,外公不会死,外婆不会孤独,哥哥也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于鱼抹着泪,气息不稳。
柳施逄沉默,在他看来这没有必要纠结,这个人类会不会出生由地府决定,不是他本人能左右的,不是他的问题,何必在意?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这个人类不出现那些人就会好好活着,这是他们的命,命运不是这样走就是那样走,总归是注定好了的。
于鱼一抽一抽地吸气,落了半天泪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却仍旧低迷。他知道方才所说全是无理取闹,却还是忍不住那样设想,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会好好的。
“柳先生,您害过人么?害过你最亲近的、对你对好的人,他们对你好却被你害死了,您知道这种感受吗?”
柳施逄道:“他们自愿的。”
“对,他们自愿对我好,可不是自愿去死啊!别人骂我扫把星,当初我还委屈还气愤,现在看我何止是扫把星,简直是灾星!”
柳施逄皱起眉,于鱼还在说:“您说,像我这样的人,死了后会不会下地狱?”
“没有地狱。”
“呵,没有,那我该去哪?坏人死了去哪里?”
“坏事做绝死后入牲畜道,无可饶恕者灰飞烟灭。”
“那我呢?我这算哪一种?直接灰飞烟灭了吧,省得我再去害人……”
柳施逄拧着眉,指间掐个手印,于鱼便昏睡过去。他看出于鱼精神已经恍惚,应该是情绪波动过大又受了幻境影响导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睡一觉醒醒神。
给两人设好结界,柳施逄也盘起退闭目凝神。
第 32 章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林间洒下几点斑驳的阳光,于鱼抱着腿愣愣出神。昨天得知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忘怀。
森林里的一切就跟昨天一样;除了日升日落,连早起时的露水都没有,死物一般。
柳施逄还未找出幻境的破绽,却不心急,他平日练功闭关个几十年是常有的事,现在才困了这么一会,不足以引起重视。唯一的麻烦就是面前的人类。幻境里虽然有日出日落,看似时间飞移,其实跟外界完全不一样;里边的一切包括时间都是由设下幻境的人决定,可能他们在幻境里过了数年,外界才是一个晚上。正因为如此,这里边的日子太长,人类要是受不住崩溃了,那才是最大的麻烦,柳施逄不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耐心去应付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类。
他看了于鱼一眼,起身打算离开这片暂时的栖身地,“随我来。”
于鱼迷迷糊糊站起来,虽然动作迟缓,至少还知道听话。
柳施逄带头沿着小溪向下游走,他当然知道走是走不出去的,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于鱼找点事干,免得真的傻了或是疯了。
每走一段便停下来歇会,这个幻境幻化得太仓促,连风都没有,于鱼走着走着就开始喘息,身体的感觉也慢慢回来,他擦着汗看了看前方没有尽头的路,问道:“我们要去哪?”
柳施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会饿么?”照理说是不会的,因为幻境内外时间不同,人类的生理变化随外界的变化而变化,且就他昨晚宁神得知,外界时间比里边慢得多,至今还是夜晚,但是上一次于鱼肚子饿了之后的变现给他印象太深,不得不多问一句。
于鱼也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他摸了摸肚子,惊讶道:“不饿,为什么?”
柳施逄点点头,指着一棵巨大的大树道:“到那处歇息。”
树木树冠极大,树叶浓茂,人站在底下恐怕连下雨都不用怕。
于鱼靠着大树坐下,喘着气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这又是哪?为什么这么安静?”
他似乎渐渐从昨天的阴霾里走出来,知道关心起眼前的事了。
柳施逄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一些,省得他胡思乱想想出什么毛病来,“这是一处幻境,你和我被困住了。”
“为什么?”于鱼不能理解,“谁设的幻境,为什么是你和我被困住?”
“只是巧合。”柳施逄抿起嘴唇,不愿意多说。
于鱼便没多问,他想到昨天的事,伤心之余又抓住差点遗漏的一点信息,他拿出脖子上的护身符问道:“我带着这个东西,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了吗?”
柳施逄颔首,又补充道:“它可以化形,你若想我便帮你。”
于鱼盯着护身符看了会,慢慢摇头,“不,不用,这样就可以了,只要不会再伤害到身边人就行了,我只是个人类,要那些做什么。”
柳施逄有些僵硬道:“别人的死与你无关,命运不可改变。”
这大概是一句安慰的话?于鱼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柳先生。”
一人一妖都沉默下来,整座森林安静得让人心慌。
于鱼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老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里,不知道是他本身的心情还是受这个所谓幻境的影响,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情绪悲观。他决定打破这种氛围。
“柳先生,毛毛说你和他都是亏了施先生才得以成妖,是真的吗?”
“不错。”即便是在柳施逄看来,那也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那时他还是一棵柳树,有了灵性却不能化形,若不是施岩帮了一把,现如今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那成妖……有意思吗?”
意思?柳施逄还真不知道。似乎与原来没有变化,不过是身边多了两个整天吵吵闹闹的妖怪,走到哪都要为那两个收拾烂摊子。就目前为止,对他而言唯一有意思的似乎就是跟妖打架了,可如今对手越来越少,打架也变得没意思起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同为妖怪的曹毛毛和施岩总能被其他东西吸引,在他看来那所有的都显得无趣。正因为这点,施岩才会在他耳旁唠叨着让他去找些乐子,不然哪一日真的目空一切,他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又能力强大的妖怪,将会是天界那些多管闲事的仙家眼中一大威胁,他们断然不会容忍这样的存在。
然而不知为何,一说起乐子或是一提到要改变什么,他便不自觉想到面前这个人类,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变数吧,柳施逄心想。
“柳先生,我听别人提过六界,是哪六界呢?”
“仙、妖、人、鬼、魔、神。”
“听说人或者妖勤加修炼就能成仙,是真的么?”
“没错,那之前需历劫,成仙者必历劫,历劫者未必成仙。”
“那您……过了万年天劫后也要成仙吗?”
“不。”
“为什么?难道您不是为了这个才修妖的吗?”
为什么修妖?柳施逄不知道,当他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只妖怪了,他没打算糊里糊涂又成了仙。
“无趣。”
成仙无趣?于鱼实在不能想象,成了仙就全没有生老病死的烦恼,整日无拘无束随性而为,怎么还会无趣?或许是他离那些太遥远,太无知,所以不能理解。
“听毛毛说妖界有妖王,那里也分等级吗?大妖怪小妖怪泾渭分明?”于鱼脑袋这里转转那里转转,问出的问题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对,妖界强者为尊,弱者依附强者。”
于鱼恍然,看来不论哪里生存法则都是差不多的,强者为上,弱者不是被消灭就是被统治。
他还听说妖王打不过柳施逄,那柳施逄应该称为什么呢?大妖王?或是打妖王?于鱼为这个称呼乐了一下。
柳施逄稍稍侧目,他发现这个人类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却弄不清自己是乐于见他这样还是不高兴被冒犯,总之他现在并不想发火。
“对了柳先生,人类里像是梅执义那样的天师很多吗?他们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比如说会不会寿命特别长之类的。”
“不多,也不算少。寿命较一般人类长,若是修行则能更长。”
“对啊,我听曹毛毛说梅执义家的老祖宗已经两千多岁,快成仙了。还说他能跟你打一架……是真的吗?”话说得太快,等于鱼发现不妥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好在柳施逄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道:“未曾试过。”梅家老祖宗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却从没见过,其实除了梅执义这个异类,天师与妖怪的关系一直是井水不放河水,人家没找上门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去找人只是为了切磋。
“哦哦,是么。”于鱼赶紧转移话题,“妖界与人界是相通的吗?人能不能去妖界?”
“不通,结界相隔,人去妖界将被分食。”
于鱼缩缩脖子,干巴巴地笑了笑,却听柳施逄慢条斯理又补了一句:“若有强者相护则无碍。”
于鱼已经不打算再纠结这些问题,本来就是为了转移情绪摆脱消沉的,何必又平添恐惧。他站起来仰头望天绕着大树走一圈,伸伸手脚扭扭脖子,道:“柳先生,我们重新上路吧。”
走不走都一样,但柳施逄还是点点头,起身走在前头带路。
越往前小溪越宽,渐渐汇聚成一条河,河面平缓无波,河岸平坦。然而不管怎么走,就是不见一只活物,仿佛整片森林都死了一半,没有活力。
于鱼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道:“柳先生,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柳施逄回头看他一眼,再挥挥袖子,魔术一般,陡然间河水微波粼粼,水面鱼影浮现,耳旁鸟鸣不绝,甚至还有一只兔子动着三瓣的嘴唇从于鱼身边跳过。
于鱼惊呆,“这、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森林活了起来,沉默被打破,心情也跟着畅快跳跃。
看着于鱼明显活跃的表情,柳施逄暗暗懊恼。这座幻境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他改变,除了暂时不能出去,早知道这样容易就能让这个人类高兴起来,他何必带着人走了这么久。
于鱼张开手任微风吹干额上薄薄的一层汗,他见柳施逄一动不动,奇怪道:“柳先生,为什么不往前走?”
柳施逄还在暗自恼怒,语气也变得不甚客气,“在此落脚。”
“哦。”于鱼乖乖地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来,却按捺不住喜悦,不停地晃着脑袋四处打量。
“柳先生,这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吗?太神奇了,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你看你看!那边的松鼠在吃松果呢!他们也要吃东西吗?”
柳施逄抿着唇,半天才道:“这与障眼法道理相似,你双目所见皆为虚物。”
于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挠着脑袋呵呵道:“别人都说眼见为实,没想到现在眼见的反而都是虚的。”
柳施逄没再搭理他,径自找个地方坐下,闭上眼睛便没了声响。
过了半响,于鱼探头探脑坐到他身边,也安心地闭上眼睛。
33、关于柳施逄的八卦
幻境里的时间就跟那条小溪一样;哗哗地头也不回往前奔。
于鱼原先还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不知时候,后来学聪明了,每过一天就捡起一枚小石子放兜里;等后来有一天闲极无聊倒出来一数,竟然足足有五十多颗。于鱼惊悚了,难怪最近裤子一直穿不住,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石头都揣满一裤兜了。
他颇为烦恼地看着小山包一样的石子堆,心知这还远远没完呢,石头堆还得长大,不知要长到什么时候。
虽然柳施逄曾在不久前言简意赅地向他解释了幻境内与现实世界中的时间关系,他不用担心自己突然消失会引起混乱什么的;可是不需要担心后,没了可以分神的东西,幻境内百无聊赖的日子就更难打发了。
柳施逄天天除了打坐还是打坐,没有一点着急出去的样子,于鱼却坐不住了。
刚开始时他也陪着坐,可人家妖怪是练功,他坐着干嘛呀?没一会就睡着了。更何况不管他多内向不爱动,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在人前或许过分乖巧,没人时还是会冒出一些稍嫌调皮的念头来,下河捉鱼上树捕鸟,这些他哥三五岁就玩剩下的东西,他捡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常常裤腿一挽,就从河这边横渡到那边。好在河水也浅,刚没过腰,他从那边再回来,整条裤子就湿透了,身上这还是晚上睡觉时穿的睡裤,屁股磨得快见肉,原本宽松的裤管湿答答黏在身上,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又柔韧的曲线一览无余。他偷偷摸摸瞥柳施逄一眼,见他根本没往这边看,就猫着腰小跑着躲到石头后边去,没一会,石头上冒出一条湿淋淋的裤子,于鱼穿条条小内裤抱着腿靠在石壁晒太阳,耳朵红红的,到底脸皮薄,就算明知没人看见,还是有几分羞耻。
却没看见身后大树下打坐的妖怪突然睁开眼,细细长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石头后边露出的半颗脑袋,眼中神色不明,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