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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浑身湿淋淋的丁岚赤足走近小亭时,张月晨仍是背对着他木然呆坐在亭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丁岚的接近。她手中抱着的正是那把黑黝黝的星落刀,其余三柄邪兵则被她胡乱地扔在了地上。四邪兵中唯独不见坎查短剑的身影,大概还是隐藏在张月晨的体内。
刚才爆发启动的那队白影似乎大大消耗了星落刀的灵力,此刻它已不再和其他邪兵产生共鸣。安静的星落刀怎么看都只是一截废铜烂铁,丁岚实在无法想象它如何控制着五千古代亡魂,并随时准备着袭击校园里的四万师生……
“你还真会闹中取静啊,外面都乱成那样了,你倒好,躲到这里看风景来了。”丁岚不敢贸然接近,便倚在亭柱上,用半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提醒张月晨自己的到来。
张月晨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大眼睛里含着一汪泪水,“丁岚,你果真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星落刀的传说是骗人的呢!”
“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啊……”心如乱麻的丁岚勉强在脸上装出笑容。
张月晨猛地站起身来,一下扑入丁岚怀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你回来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将眼泪全擦在了丁岚的胸前。
被张月晨拦腰用力一抱,丁岚受伤的肋骨部位又开始疼痛难忍,他不禁闷哼了一声,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
“啊?你受伤了吗?”张月晨有些紧张地抬头望着丁岚,脸上关切的表情竟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也不要哭了,没有人会怪你的,只要你把星落刀交出来就行了。”丁岚柔声安慰着张月晨,眼睛却始终盯着她手中的断刀。
张月晨的眼神忽然变得异样起来,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没有星落刀,你又会离开我的。”
“小傻瓜,那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准备把这刀挂在身上呢?天天背着这么一块废铜烂铁,实在太难看了!”丁岚做了个鬼脸,把张月晨给逗笑了,但她很快就收起了笑容,颇为严肃地说道:“要我把刀给你也行,但你得发个誓!”
“发誓……”丁岚一怔。
“嗯,你要发誓,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去想那个叫莫菲的女生!”
“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是要我多看别的女孩一眼就被天打五雷劈呢。”
“嗯,就这么简单,你快发誓吧!”张月晨十分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好!”丁岚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去想……想……”
就象一台卡带了的老式录音机,丁岚不断地重复着那个“想”字,却始终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不知说过多少爱情谎言的花花公子,却在关键时刻卡壳了。丁岚终于发现,自己已将莫菲深深嵌进了心底,哪怕只是关于她的一句简单谎言,也受到了自己本能的抗拒。
张月晨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月晨……对不起……”丁岚不知所措地说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表现出了你的真心而已。”虽然还伏在丁岚的怀中,但张月晨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无比冷静,“我真够傻的,还一直以为星落刀真能改变世间的一切,可到最后,竟然连一个人的心都改变不了……其实,我只是嫉妒莫菲而已,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地夺去我心爱的男人,而我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丁岚心中隐隐一痛,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我不想再勉强你了……可是丁岚,自从我出院回来,你就再也没有吻过我,我现在只想要你一个真心真意的吻,可以吗?”张月晨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悲凉。
刹那间,丁岚理解了张月晨的心境,自己不是和她一样吗?追求的都是那种可以无限接近而最终还是只能绝望的爱情……
丁岚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伸出左手捧起了张月晨精致的脸庞。
四片火热的嘴唇紧紧地接触在一起,仿佛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离。
猝然间,丁岚别在后腰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的心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这是藏在暗处的宇文在用约好的信号提醒丁岚。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丁岚手腕向下一翻,小刀立刻悄悄地滑出了袖筒,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刀尖则对准了张月晨的后颈。
只需用力扎进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流逝,丁岚却象被人施放了石化魔法。持刀的那只手一直没有动。
短暂的时间里,丁岚脑中闪过无数静止的画面。汹涌如潮的死灵军队,碎石堆砌的巨大坟墓,身处极度恐慌之中而四处逃窜的学生们,以及在摄像机前巧笑嫣然的女孩。这所有的记忆碎片犹如一幅幅幻灯片般在他眼前滑过,但最后定格在他脑海中的,却是莫菲那张冷漠苍白的脸!
忽然,丁岚的手指一松,小刀无声无息地掉在了草地上。他闭上双眼,用刚才还拿着小刀的手再次拥紧了张月晨,在那个无比漫长的吻上投入了更多复杂的感情。
然而,耳边倏然擦过的瑟瑟风声惊扰了意乱情迷的丁岚,他的唇间突然尝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丁岚愕然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张月晨嘴中涌出的汩汩鲜血,以及一支横向贯穿张月晨纤细脖颈的长箭!
张月晨眼神迷茫地看着丁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微微张开了嘴,但喉中只能发出几个沙哑的音节,已构不成完整的字句了。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惊惶失措的丁岚连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小岛的另一端看见一条简陋的木舟停靠在岸边,这木舟大概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平日打扫小岛卫生时用的,张月晨一定就是划着它来到了人工岛上。
可还没等到丁岚将她抱到小舟旁,就只见张月晨的一只手轻轻地在丁岚脸上拂过,然后脑袋无力地向后一仰,带着神秘的笑容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直到停止呼吸,她仍然紧紧地握着星落刀,仿佛只要它还在手上,丁岚就永远不会离开……
“月晨!”丁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黯淡无光的星落刀上,有一条蓝色亮线犹如天边的流星一般闪过,瞬间就消失了。
“扑通!扑通!”远处又有两个人跳下了水,原来宇文和唐考也一先一后地往池心游了过来。当他们踏上人工岛时,丁岚正呆若木鸡地坐在张月晨的尸体旁,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看不出是喜是悲。
“谢天谢地,星落刀和邪兵都在这里,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宇文脱下身上的湿漉漉的外套铺在张月晨身旁,又掘出不少泥土洒在外套上,然后轻轻扳开张月晨握紧的手掌,极小心地用定灵珠缠住星落刀的刀柄,这才将断刀平放在外套上,连带着泥土一起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老丁,你没事吧?”唐考则伸手到丁岚的面前,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丁岚目光呆滞地看了唐考一眼,视线却定在唐考反背于身后的长弓上。他愣了一会儿,便将手搭在唐考的手腕上,就在借力起身之际,丁岚忽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唐考的脸上!
唐考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重拳,立刻痛哼一声往后翻倒了下去,差点滚出人工岛的边界再次掉进水中。
“你的血是冷的吗?你怎么就能忍心用箭瞄准张月晨?”丁岚扬起拳头又想扑上前去。
“丁岚!你疯了吗?”宇文慌忙将丁岚从唐考身旁拉开。“我早就猜到你下不了手,才叫唐考暗中准备弓箭的,你要揍就来揍我吧!”宇文抓住丁岚的拳头搁在了自己的胸前。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啊?”丁岚猛地从宇文手中抽回拳头,痛苦呐喊的嘴里还残留着张月晨的鲜血,就是那股让人心悸的死亡气息使得此刻的他心如刀割。
“为什么?就在你放弃小刀的时候,张月晨却在你身后举起了坎查短剑!如果不是唐考当机立断,现在死的就是你了!”宇文终于按捺不住,朝着丁岚大声吼叫起来。
“坎查短剑?”丁岚一怔。
宇文阴沉着脸指了指丁岚身后,丁岚回头一看,那柄还闪着寒光的坎查短剑就插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随着张月晨生命的终结,坎查短剑也从她的手中滑落,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不会的!张月晨怎么会想要杀我?不会的……不可能!”宇文的话比张月晨的突然死亡更加严重地打击了丁岚,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宇文突然抬手给了丁岚一记耳光,语气冰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吗?”
吃了一记耳光,狂躁的丁岚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走到唐考身边,伸手将朋友拉了起来,并低声说道:“老唐,对不起……我太感情用事了……”
唐考揉了揉青紫了一块的腮帮子,叹了口气,除了能够拍拍丁岚的肩膀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丁岚不再说话,神情凄然地抱起张月晨的尸身,缓缓地走进水边的小舟中。
“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冷血?”唐考十分懊丧地站到宇文身旁,“刚才射出那一箭,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犹豫……”
见唐考表情痛苦地攥紧背在身上的长弓,宇文不禁吁声长叹:“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背上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
“也许吧……”唐考忧伤的目光投向了岛边。
静静的水面上,有一叶小舟在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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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欣和玄罡一直留守在荷花池边等待,自然也就目睹了池心小岛上所发生的一切,当她在远处看见丁岚挥拳向唐考打去时,除了担心惊叫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最后三个男生还是共同乘坐一艘小船回到了岸边,并没有真的为此翻脸。
情绪低落的丁岚上岸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张月晨的尸身坐在路边石凳上,并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方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去打搅丁岚,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无力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旁,低声问道:“老师,你已经将星落刀封印了吗?”
宇文将手掌按在用衣服包裹起来的星落刀上,让他放心的是,这柄断刀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有灵力震荡了。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奇‘书‘网‘整。理'提。供'对唐考用力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一切都结束了……”唐考心中石头落地,才发觉自己浑身乏力,双腿发软,这一夜间的动荡剧变,全靠胸中一口气支撑下来的。
宇文侧首向宿舍区的方向望去,但视线被两栋并排的实验大楼所阻挡,看不到别离先生和亡灵军团的战况如何。不过既然张月晨已死,想来那些亡灵也该散了吧。
“老师,虽然事情弄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张月晨的错,但我还是想找个地方把她安葬了,可以吗?”丁岚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呃……这样啊……”宇文瞥了一眼贯穿张月晨脖颈的那支练习箭,突然意识到这支箭很可能会给唐考带来麻烦,“好,你去吧……不过,就不要留下墓碑什么的了。”
丁岚也明白宇文的意思,虽然心中有些酸楚,还是点了点头。但丁岚始终是受了伤的人,抱着张月晨还没走出多远,他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喘气。
“我来帮你吧!”唐考快步追上丁岚,诚恳地伸出了手。
丁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怀中的张月晨交给了唐考。
“老师,我也去搭个手。”方欣终于找到了安慰丁岚的机会,连忙回头给宇文打招呼。
“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经历如此痛苦而漫长的一夜,宇文总算可以勉强给了方欣一个微笑。
“老师……你不去见见你的师父吗?今天多亏他出手相救呢。”方欣本已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道。
“呃……这你就不用管了。”宇文无力的摆了摆手。
目送年轻人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宇文孤单一人坐在石凳上,身旁只剩下了玄罡。
“我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想不想去看看老先生呢?”宇文仿佛是在对玄罡说话,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玄罡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只有一个人开口的对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呵欠。
“呵呵……我这说话的口气,是不是越来越像老师了?有时候,我还真以为我就是个历史老师呢。”宇文略微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虽然离开别离先生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他心中的那个结却始终没有解开。
凌晨三点的夜空,有些微薄的霜雾,空气里弥漫着萧条的寒冷,让人愈发地心灰。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也差不多该趁机离开这里了……”宇文伸手轻抚着玄罡的后背,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将原本顺滑的狼毛粘连在一起,手摸上去还隐隐有些扎手,“我不打算再去惊动唐考他们了,更不想说那些只会徒增伤感的告别话,你看如何?”
玄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