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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绝艳-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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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诚的大名天朝很少有人没听过,乔家生意几乎垄断江南大半米商,茶叶,丝绸,近几年连药材也开始狩猎,有江南第一富商之称,只是素来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生意做到一定程度都会与官家打好交道,宴席往来不足为奇。不过这个乔诚年事已高,乔家的生意早渐渐移交到两个儿子手中,这次骆老王妃生辰,乔老头儿能从江南赶到这边塞蕲州,——骆乔两家私交竟这么好?

  乔家生意做得大,乔诚此人乐善好施,常年在各地慈幼院的捐献名单上位列榜首。面前这本尊圆圆脸,头上秃了一块,一笑两只小眼睛快消失,活像寺庙里供着的弥勒佛,的确跟他大善人的名称很相符。
  乔诚旁边那两位据称是他朋友的,其中一人二十出头,另一人看上去而立之年,均是个子高挑容貌出众。
  待骆小王爷介绍完,那而立之年的男人补充道:“在下余连山,这是小侄余晟音,我们叔侄俩不过跑跑商做做小生意,哪儿够格与乔老爷相提并论。” 
  他说话的过程一直在笑,这人容貌生得很好,尤其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望着人的时候专注深邃,好像漾着一层碧波,细看的话,眼角下方内侧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陆清逸坐在长河右侧,从坐下后眼神就一直往左边飘,凑近了压低声问道:“你哪找来的大美人儿?”
  “男人你也感兴趣?” 
  “你这不厚道了吧,兄弟也骗,装得了外面又装不了下面,你藏着也用不了。”
  长河二话不说挑起云曼下巴,云曼被迫仰头,喉头的男性特征显露明显。
  桌上众位都是人精,各自找人说话,只当没看见这一幕。
  陆小王爷张着的嘴半天才合上,还是不甘心,抱着万分之一希望:“他真是男的?”
  “假不了,我验过。” 
  “咳咳咳咳……” 
  余连山关切地拍着身边人的背,帮忙顺气:“小王爷,您没事吧?”
  骆子旭咳得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摆手。
  桌上其他人都在朝这处看,纷纷对小王爷表示关心,长河的目光就落在余连山轻拍骆子旭后背的那只手上,五根手指干净修长,抬起落下的每一处姿势都很好看。
  他们中间隔着陆清逸,乔老爷,骆子旭,她想看的东西并没有能看清。
  长河看着余连山,云曼看着长河,陆小王爷死了色心,八卦之心开始燃烧。
  “原来你喜欢这一型的?” 
  长河嘴角微勾,黑眸转过来睥着他,似笑非笑。
  “我还是喜欢年长些的。” 
  她说着这话,端起酒杯站起,直直朝余连山叔侄走去。

昔日故人
  余连山远远看到长河走过来,忙站起身,先前骆子旭做过介绍,知晓长河身份。
  “长河大人。”
  “余爷快快请坐,我过来打个招呼而已。听闻余爷是宁州府人,我祖籍宁州萧县,说起来也与余爷算得半个本乡了。”
  “没想到我与大人还有此等缘分。他乡遇故知,那值得好好喝一杯了。”
  余连山边笑边道,他容貌虽显年轻,近看的话眼角已有零碎细纹。
  “年前我办案有机会回过宁州,回乡阁的茉莉清酒果然名不虚传,余爷当真有口福。”
  “大人记混了吧,回乡阁最出名的是滇酒,何来茉莉清酒?”
  “哦?”长河想起来,笑叹道,“可不是,宁州的滇酒,宗州的茉莉清酒,瞧我这记性!”
  “长河大人这般喜爱滇酒,不若待王妃寿宴结束,随在下叔侄回宁州做客?”
  “好得很,只怕衙门里不放人。”她作出一副苦恼神色,“我们当差的风餐露宿,比不得余爷风光自在,余爷若不嫌弃,我去给您当个看门兵也使得,只求个三餐温饱即可。”
  余连山笑着连连摆手:“长河大人真会说笑!”
  “来,我敬余爷,先干为敬!” 
  “长河大人客气了,应是在下叔侄敬您才是。”他毕恭毕敬道,握着酒杯的食指屈起,指尖泛着近乎透明的淡色光泽。
  ==========
  蕲州城里人人皆知骆小王爷有匹汗血宝马。此马名唤叱风,父母皆是王府中的千里良驹,且它是由骆小王爷亲手接生。千里马不少,脾气好通人性的千里马就稀少了。
  陆清逸此番肯替长河出头,去王妃群里抢人,除了看在骆子旭的面子上,也有很大一番因素是他答应在明日的狩猎比赛上将叱风相借。
  晚膳过后陆小王爷喜滋滋地来马厩牵马,打算先遛出去培养培养感情,熟料甫进马厩就看到道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 
  “还用问?”那姑娘一手箍着马嘴看牙口,头也不抬地回道。在马厩里还能做什么。
  “现下要外出?” 
  “明日赛马。”
  “你先前不是说不参加?” 
  “先前是先前,现下是现下。” 
  他眼睛陡然跳了一下,因见她陆续看了好几匹,很满意地拍着最后一只白色鬃毛的。
  “叱风子旭答应借我了!” 
  本以为凶丫头不好说话,谁知她闻言没什么脾气地看过来,竟然还递过了手里的缰绳:“公平起见,水平最差的人是该配最好的马。”
  陆清逸顿时哽住,伸不出手去接。
  良久她挑眉:“不要?那谢了。”收了绳子牵马联络感情去。
  陆小王爷吃了个哑巴亏,长吁口气,手脚伶俐地挑了另一匹追出去:“等等我!”

  他原计划是要去后山遛马的,可自打马厩出来,见长河只是牵着马优哉游哉地跺步。
  “你不上马试试?” 
  “不用。”
  “这样牵着走有什么意思。”又不是马夫。
  “小王爷请便。”言下之意想干什么快走人,她姑娘还要散步勿打扰。
  陆清逸上马一溜烟奔后山去了,长河一个人在王府闲晃了半天,完事又去温泉泡了大半个时辰。
  她推门进屋,也未点灯,就着月光坐在桌边。
  桌上铺着纸张,蘸墨的笔搁在砚台,纸上勾勒出的男子面容模糊,五官中只画出一双眼,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泫然欲泣。
  她从小学画练眼力,一笔一划皆要全无出入,所以记人极准。
  她们师姐妹跟着师父学习,所学本领不同,修习的四艺也不同。大漠学棋,棋局如行军布阵,运筹帷幄;落日学琴,听声辩位,轻功可至无声境界;孤烟学字,峰回路转起承转合,剑法亦千变万化;她自己学画,每处细节铭记于心,施展暗器的手法与穴位务必精准无异。
  余,连,山。
  长河忽然提笔,下笔一气呵成,鼻子,嘴,下巴线条,男子温文浅笑的模样跃然纸上。
  与三年前记忆中的一面全无变化。
  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感到有些饿,因晚膳只随意吃了点,长河起身,想去厨房找东西填肚子。
  出来就见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斜倚着门柱似是睡着了,披散的长发凌乱覆在面上。

  长河抬脚踢了踢人。那人恍惚抬眼,艳丽眉目犹带着将睡未醒的迷蒙,平添几许诱人味道。

  对于他展露的风情,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她完全没触动,只神色寡淡地看着他努力清醒的样子,缓慢端着茶盘站起来。
  视线落在茶盘上的精致糕点,她向来没有凌虐自己胃的喜好,顺手拿起一个,糕点入口即化,沁入心脾的薄荷清爽,口齿留香。
  云曼看着她吃完一个又一个,连空盘子都恨不得舔干净。
  长河满足了,嘴才得了空:“等多久了?” 
  他温柔道:“没有多久,刚到。” 
  “刚到就睡着,刚到这糕点都凉了。门掩着的,你进来便是了,何必枯等。”
  他笑了笑:“不想打扰你。”看她好像在专注思索,贸然进去会打断她思绪,更何况,“我有私心。” 
  “什么私心?”
  云曼没回答,只柔声道:“你早些歇息吧,养足精神。”
  她什么都没跟他说,他的样子却好像什么都知道,长河盯着人,缓慢问道:“你知我明日要赛马?” 
  “我知那位余爷要赛马,而你对他有兴趣。”
  她半晌没说话,再开口音调平平,听不出喜怒:“原来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云曼摇头:“并非你明显,是我。”他顿了顿,“像我这样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总要比别人强上不少,否则如何取悦……”他说到这里突兀住了口,对长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胳膊忽被人抓住,云曼惊讶抬眼,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压至一旁的墙上,那姑娘俏丽的面容近在咫尺,与他鼻观鼻,眼观眼。
  以往不是没被人压过,他心下却很清楚她对自己根本没兴趣,可即便如此,胸膛下哪处还是很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睁大的瞳孔映着一双黑眸,那眸子慢慢靠近,俯下的唇瓣似是要触上……屏住呼吸的一瞬,眸子中忽然涌上笑,呼出的气息也从他唇上移至耳侧,她伏在他颈窝低低地笑:“你耳根红了呢。”
  面孔泛白,瞳眸圆睁,耳根漾着蜜色红晕,这幅惊慌情动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呵。那次在圣女宫她早见识过他的手段,演戏不难,难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演戏。
  房顶的脚步声已经离去,先前她听到声响,才将他压到一旁以免暴露形迹。这么晚会是什么人从屋顶经过。
  长河松开抱着云曼的手,身形起跳跃至房顶,追了好一段路,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她在竹林中穿行一刻,骤出竹林,视野中直接闯入一座凉亭。此时已近三更时分,尚有两人坐在亭中喝酒聊天。
  那两人也看到了她,骆子旭眼中惊讶一闪而过,温声笑道:“长河也睡不着么?相请不如偶遇,坐下喝一杯吧。”
  长河站在原地未动:“骆小王爷,余爷,两位真是好兴致。”
  三年前由她师父布局,落日负责,在京师捣毁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大的辽国探子据点。为了引出幕后更大的黑手,也为了杀一儆百,那日在据点百花楼外监斩几个探子头目,围观的人潮之中,她远远地注意到一个人。那人面无表情,那样的肃穆与周围喧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她觉得有点怪,再想细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时隔三年,今日在大堂之中,见到的第一眼她就认出来。
  余连山那时为何出现在百花楼外,只是巧合吗?他不同寻常的表情代表什么,与辽国探子有何关系。这次出现在王府又是何缘由,骆子旭……究竟意欲何为。

猎场试探
  蕲州天高皇帝远,年前有骆王府暗地招兵买马的传闻出来,纵使尚无真凭实据,也不得不防。若不能事事掌控先机,等到已成既定事实,或许回天乏术了。这事原本与六扇门并无关系,各地藩王的动向自有皇朝的暗探负责,大漠此番却将情报都拦了下来,应当是敬重骆老王爷,想给骆府留条后路之意。老昏君的暗探系出宦官一脉,捕风捉影屈打成招最是拿手,若是骆王府的事情移交到他们手中,小则多一桩冤狱,大则万一打草惊蛇,到时候逼得骆王府不得不反,天朝又起变数。
  长河对当今的皇帝老头全无好感,谁坐这位置她根本不在乎。但如大漠所说,现下时辰未到,就算真要改朝换代,也必须在最恰当的时机,动用牺牲最少的手段。
  骆子旭就算要反,成王败寇,与她无非立场不同,可倘若勾结辽人……蕲州虽说被治理得一派繁荣,但造反所需兵力非一般可及,与辽人联手各取所需虽为下策,也是最后可行之道。骆子旭会吗?为一己之私通敌卖国。
  “贸然闯入,打扰两位雅兴了。小王爷方便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余连山识趣站起:“时辰也不早了,余某先回房休息,告辞。”
  余连山人走了一刻,骆子旭抬手示意长河坐,长河缓步迈入长亭,在他对面坐下
  他拿起一壶新的酒坛,开封,递给她:“没有未用的杯子了。这样喝不介意吧?”
  长河接过,他又替自己开了一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没想到斯文俊雅的骆小王爷,也有这样豪迈喝酒的姿态,没有任何违和感。
  这世上有一类人,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哪怕只是存在着,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想要跟随。
  长河静静看他喝了半坛酒,开口提议道:“这样喝干酒没意思,不若我与王爷玩个游戏。”
  “好啊,什么游戏?” 
  “我手上这枚铜板,王爷猜是刻字还是花纹,若王爷答对,我便回答王爷一个问题;反之我可问王爷一个问题。当然,被问的人也可选择不答,把酒喝光就是。” 
  “倘若都选择喝酒,岂不无趣?” 
  “王爷知道我是捕快,有时候问了问题,并不一定需要回答。”
  “那本王岂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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