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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就属于最后一批走的,订好了明日一早启程。临行前一晚,他们剩下的一众人聚在骆子旭院中。
院中央架着烤肉架子,下面生着火。余晟音与两位小世子靠里坐着,长河边翻着烤架边与余连山说话。
“那日听了长河大人的烤兔腿就一直垂涎,到今天才有口福。”
“余爷怎不早些告诉我,我便是通宵不睡也得圆您的梦啊。”
骆子旭抱着酒坛子过来:“聊什么这么开心?”
余连山笑道:“长河大人拿我这老头子说笑呢。”
长河伸手,骆子旭在她掌心拍了一记:“这坛是我的,你好意思让我这病人劳心劳力?自己拿去。”
长河走过去拿酒,将位置让与了骆子旭。
余连山与骆子旭聊了一会儿,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抬头一瞧,正与长河探寻的目光遇上。她站在不远处,打量时被他逮个正着也不惊慌,微微一笑问道:“余爷喝什么酒?”
须臾她拿了酒过来,坐在余连山另一侧。
酒过三巡,聊得也较随性起来,余连山这些年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长河自诩跟着师父办案,也早走遍大江南北,便嚷嚷着要二人比试。
骆子旭笑道:“我瞧余爷年纪占优势,走过的地方总归比长河多些,一定是余爷胜了。”
长河听了这话可不服气:“余爷这样的生意人,走的都是固定的商路,要论到过的地方,不一定能赢我。”
余连山道:“那是自然,长河大人跟着捕神四处破案,经历与眼界肯定比我等宽多了。”
长河闻言洋洋得意道:“这是余爷自己认可的,小王爷,您服不服气?——怎么,这笑容算是不服气了。便是出了天朝边界,西到圣女宫,南到安玥国,连北面辽国的国都我都去过,余爷可曾去过这其中哪处?”
她问得状似不经意,余连山一副感慨的模样连连摇手:“余某到这最北面的蕲州都算开眼界了,比不过,比不过。长河大人,干!”
“干!”长河饮干手中的酒坛子,再取一坛开了封,没喝,站在火堆边倒了下去。火苗猛的窜起一丈开,映得火边那姑娘双颊晕红、瞳眸湛亮。
这回换余连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回眸浅笑,唇畔两个小小的梨涡,“余爷看我生得可好?”
余连山诚心道:“好极了。”
“比起余爷的侄女如何?”他上次说过有个夭折的侄女,与她差不多年岁。
他没立刻回答,细长的眸子微微翘着,眼角的泪痣在火光映衬下格外醒目,恍惚看去似是未干的泪迹:“长河大人美则美矣,还是略逊一筹。”
“哦?”长河笑得不以为然,“这样的大美人,可惜没缘分瞧见。不过俗话说天妒红颜,倾国倾城的女人大多跟青楼脱不了关系。早些死也好,落得干净,省得下了地府还是肮脏。”
她这话说得不高,足够余连山听清楚,两人看上去是在对视而笑,都没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
余连山远远观看斩首那天,在京师捣获的辽国探子窝,她记得其中有个容貌惊人的小姑娘,年岁与她们差不了多少。
看来她没猜错。
她是打算让余连山发现自己在怀疑他,可说这般恶毒的话并非本意。长河只知道,她现下很不舒服,务必要让这个人更不舒服,看到余连山不舒服,自己心中就会舒服不少 。
翌日,骆王府辞行,长河与余连山叔侄同时上路,出了蕲州城再行了半日到达怀州境内,余连山叔侄要西行去舟山,长河则要继续南上回京师,众人就在当地告别,分道扬镳。
与余连山叔侄分别后,长河不急着赶路,在怀州城内先找了处客栈住下。
“你在客栈等我,我还有件事要处理。晚上回来不会早,你先睡,明日一早再赶路。”
她交代完,云曼却未如预料般的乖乖答应,反是要求道:“带我一起去。”
长河闻言面现不耐,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带着他还得事事考虑如何安置他,已经够麻烦。
“我武功不差,不会拖累你的。”
长河一挑眉,正欲发火,听他继续道:“这段时间我常在王府散步,对府中各处格局了如指掌。”
他竟然猜到她会做什么,在骆王府就开始做准备。长河心下不由感慨,若死光光能有这男人一半机灵,她真得求仙拜佛了。不过问题就在这里,死光光再蠢也是她们的人,此事事关重大,她怎可能让风邪的人插手。
“你轻功不行,又没学过潜伏之术,夜探很容易暴露行踪。”她挥手止住他欲争辩的话,“风邪没教你听命的规矩吗?若是连这个都不懂,我不留擅作主张的人在身边。”
往来道贺的客人都已离去,骆王府不复前几日喧闹,入了夜更显寂寥,连守门的守卫们都似不能适应,显得精神不振。没人留意到,早晨刚离开的某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又悄无声息地潜回王府。
长河手摸着书房的墙壁,一寸一寸仔细搜查。
对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美人儿手提轻灯凭栏远眺,满怀愁绪。
长河快走几步上前,在那图像上反复摸索了几遍,终于听到一声机关转动的声响,书架朝向两边缓缓推开。
书架后现出的密道深不见底,长河翻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燃,信步前行。
走到最顶端是一处密室,长河推门进去,这处密室空间很大,布置成书库的样子,整整齐齐摆着几排书架子。
长河停在第一排书架前面,隐约感觉到密室内似是有人,有人吐纳的鼻息,她尚不能辨认清楚,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第二排书架前方。
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又消失了,长河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因为听到了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她头也未回道:“余连山跟着我回来王府了,得抓紧——”剩下未出的话咽在喉间。
有什么很尖锐的东西,正抵在她腰间。
长河一瞬不知该如何反应。难得信任一个人,竟信错了不成。
“小王爷这是做什么?”
“该是我问长河大人做什么才是。”
不是骆子旭的声音……长河心下莫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这说话的人声很熟……记忆人的相貌声音素来是她强项,虽则现下这声音是冷冰冰的,与之前听过的温和亲切不同,她还是辨认出来,缓缓念出这个难以置信的名字:“穆岑。”
身后的男人轻笑:“长河大人果然厉害。可惜,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
长河被点了穴丢在地上,要想冲开穴道也需要时间。
“长河大人不用白费力气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骆子旭的密室中,“你是余连山的人?”
穆岑一脚踹翻面前的书架,架子上的书散了一地。架子倒了,书架后藏着的人现出身形,之前果然不是自己的幻觉,这密室里当真有其他人存在。
陆清云与骆子茵皆被绑着手脚,口中塞着粗布,求救的目光望向长河。
陆小郡主是他抓的,她与骆子旭还怀疑是余连山:“为何要抓小郡主?你不是喜欢她吗?”
“长河大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多问题。”穆岑蹲下,手里握着火把。
长河察觉到他的意图,心下一惊,口中道:“既然我都快死了,你何不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她二人如何得罪了你我不知情,起码我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穆岑手中的火把已快触到书页,他似乎根本没在听长河说话,只专心致志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再一会儿,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永远的秘密。”
长河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茅塞顿开:“你想帮的人是骆子旭?你听我说,我跟小王爷——”
密室门口忽然一声惊呼,长河回头看到人,放下心后火冒三丈高:“骆子旭你有没有时间观念!”再晚一点来她就变成火中厉鬼了!
骆小王爷下意识解释道:“抱歉,府里又出事了,子茵失踪——子茵!清云!”绝没有想到遍寻不着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密室中,他人也一时惊得无言,完全搞不清此中情况,半晌才道,“这怎么回事?”
长河冷哼一声:“你问问你这个好朋友。”
她现下可以肯定,那时骆子旭受伤,穆岑为他诊治,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这两个人根本早就认识,还交情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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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子旭缓步走过来,初见一切的震惊过去,回过神来想想便明白。他面上带着深深的倦色:“把火把给我。”
“不行,今天她们非死不可。”
“我早跟你说过,谁都不能伤害子茵!”
穆岑冷道:“我也早说过,伤害你的人都得死。”
他疲乏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骆小王爷在长河身边蹲下,穆岑按住他手,他看也不看道:“放开。”
“她是朝廷的人!”
“我信她。”
“你信她不信我?”
“你答应过我什么?绝不伤害子茵,现下又这样做,要我如何信你。”
“我答应你的是,除非她先动手,我绝不动手!”
骆小王爷道:“别说了。”
骆子旭解了长河穴道,长河动了动手腕,心下寻思。听他二人对话,难道那天在林中下手的人是骆子茵?似乎还不止一次动过手。这就是骆子旭存心隐瞒的原因吗?可骆子茵为何要杀自己的亲哥哥,骆子旭在明知道妹妹要杀自己的情况下,却甘愿受死,这符合情理吗。
在一种情况下才合乎情理,就是骆子旭对骆子茵有很大亏欠。
趁着骆子旭与穆岑对峙的空隙,长河已经解了陆清云与骆子茵的束缚,陆清云吓得两眼含泪,骆子茵看上去镇定得多。
“两位小郡主没事吧?”
骆子茵能开口说话就冷嗤一声:“不用假惺惺。”
她这话的对象大家都清楚,骆子旭就像没听到一样,交代道:“子茵,你先带清云回房,今天的事情,稍后我会亲自去陆王府赔罪。”
骆子茵闻言冷笑了一下,面上带着赤*裸的嘲讽:“又是这样,宽容仁厚的骆府主子,疼爱妹妹的好哥哥,无论什么都能容忍,都能原谅。是不是这样就显得我及其可笑,你们母子俩是圣人?”
骆子旭柔声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去,现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重要的事?造反夺天下么!你们母子俩的野心可真够大的,区区一个骆王府怎满足得了。为了你们的野心,骆王府算得了什么,所有人都死不足惜。”她面上的笑容讥讽得近乎恶毒,“我的好哥哥,只有你死,只有你死——皇上才不会再怀疑骆家,骆王府才不会再被牵扯进谋反,我们其他人才能活。”
皇上怀疑骆家不是一天两天,骆子旭养兵是果,并非因。这道理骆子旭懂,长河懂,但骆子茵似乎不懂。也可能她其实也懂,只是根本不想懂。
骆子旭没解释,长河也没接话,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骆子旭和骆子茵一样,是过世的老王妃所生,为何骆子茵话里行间,口口声声将骆子旭与后来这位骆王妃看作一路?
而且她要杀骆子旭的理由,绝不单纯是因为谋反。
若是这个思路是对的,骆子旭与骆子茵不是一道的,与后来这位王妃才是一道的……
现下不是追究真相的时候,长河开口道:“小郡主,本大人可以性命担保,小王爷所思所虑皆为王府着想,绝无半分对圣上不敬之心。之前外头的传言,不过都是传言罢了。”
骆子茵闻言冷笑两声:“好,我的好哥哥当真厉害,连朝廷的人都为你说话!”她面上神色似是失望已极,欲站起来,坐久了腿麻木,起到一半又瘫坐下。
长河伸手相扶,被骆子茵一手挥开,忽而骆子茵整个人朝后瘫软。
长河道:“不必担心,我点了她昏睡穴。”她说这话的同时,将陆清云也点晕。现下放人出去,难免多生事端,他们苦心孤诣的一步棋不可起变数。
“余连山叔侄是随我潜入骆王府的,可能已看到我进了密室。”长河从怀中摸出匕首,拉着骆子旭的手握于把柄上:“动手。”
先前已说好,由她作饵引人上钩,朝廷的人夜谈王府发现密室,小王爷情急之下欲杀人灭口,待长河逃出去一定会通知上头,骆小王爷势必会与朝廷决裂。如此先取得余连山的信任,引他主动合作,看能否将这伙人连根拔起。只要立下这个功,皇帝老儿顾着骆家这次的贡献,行事也得忌惮三分。
见骆子旭握着刀,半晌没动作,长河不由催促:“快动手。”拖久了越显得可疑。
“我……”让他刺她一刀,如何下得去手。这人比他想象中要狠,为了取信于人,竟能往自己身上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