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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绝艳-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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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淡道:“说不定他再也醒不来。”风邪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救人,谁都不知道,可就先前一路同行,她从风邪的脸色来看,不会给人乐观的联想。
  明月看向窗外,天色还是阴沉沉,但已不似原先晦暗。
  “谢谢你。”蛊王来京,果然还是瞒不过六扇门的耳目。风邪暗害长河在先,大漠能不计前嫌,陪同风邪医治云曼。
  大漠没说什么,和她一同望着窗外。她常年喜爱以白粉遮盖面容,就算有何情绪变化旁人也难看出来。
  明月问道:“长河怎么样了?” 
  “今天正午行的刑,快两个时辰了。” 
  闻听此言的人一怔,片刻后微笑了笑,轻声道:“若是阿云能度过这一劫,请您让他们在一起吧。”老天爷慈悲,一定不忍拆散一对有情人。
  大漠语气平淡道:“死不了再说吧。” 
  忽听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跟着从紧闭的房门传出男子痛苦的吼叫声,厨房内二人对视一眼,身形齐齐掠出。
  明月敲门,焦急叫道:“蛊王大人!”痛苦的低吼仍在持续,半晌,风邪道:“进来!”
  推开门,就见一道白色的人影在地上打滚,双手捂着脸,喉头一直发出类似野兽、模糊不清的低叫,听不出来叫的什么,但能听出来他及其痛苦,墨轩与风邪蹲在两侧,一个试图按他的身子,一个尽力压着他腿。
  大漠一个箭步上前,觑住空隙击于人后颈,云曼痛叫一声转过脸,大漠不由倒抽口气!
  她现下见到的这张脸恐怖至极,已经算不上是一张人的脸了,到处遍布着凸起的血红色疤痕,就像一条条正蠕动的蚯蚓,狰狞交错,疤痕旁的肌肤溃烂外翻,不断有深黄色的脓水往外流。
  风邪和墨轩将再次昏迷的人扶上床,大漠还怔在原处,沉浸在所见到的惊骇当中,明月颤抖的声道:“为何会这样?” 
  风邪静默半晌,道:“这才是后果之一。” 
  四个人将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得越发狭小,风邪从明月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茶,喝了一口,他也在平复心绪:“傀儡蛊的解法我一直在研究,将蛊虫转移不过治标不治本,今日救治曼儿这法子我已研究了两年,虽然尚未成熟,此番除了一试,也别无他法了。” 
  “那阿云如此是……” 
  风邪疲惫点了下头:“命暂时保住了,日后如何还待观察。”
  大漠问道:“他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克制傀儡蛊的法子,就是在他体内植入新的蛊虫,这种蛊虫可慢慢将原有的蛊虫吞噬干净,但人的身体要同时承受两种蛊虫,还将作为厮杀的战场,必然会遭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他的脸,是原有蛊毒排出的结果,这还算轻的,恐怕之后这段时间,身体各处都会有其他的异变。”云曼是第一个以蛊克蛊的例子,将有怎样的后果,便连蛊族之王也无法预测。
  “那杀死旧的蛊虫后,新的蛊虫呢?”这种作法与饮鸩止渴有何区别? 
  “我会再去试验,应当不难。”很少有蛊虫,会像傀儡蛊的蛊虫一样,有极强的抗药性,对所尝试的任何药物都无作用,这也是他花了整整两年研究的原因,最后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以蛊克蛊的法子。
  曾经可称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的人,竟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纵使大漠与云曼没什么交情,对此人素来也无好感,心中也不由有点感叹。
  风邪道:“我路上答应过漠大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还请漠大人再帮我一个忙。”
  他不必开口,大漠也知道他要求什么:“今日正午已经行刑,三天之内不得收尸,你要找人的话,城外乱葬岗可以试试。”
  风邪知道她还记恨先前的事:“过去的事我愿意亲自向长河大人赔礼道歉,还请漠大人给我这个机会。”若是长河当真死了,大漠能放他进城来救云曼?早在城门口堵截住他的时候,就将他大卸八块了。
  大漠脸也板下来:“风邪,我放你救人,是看在两国百姓的面上,希望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通力合作共同发展,否则以你先前对长河所为,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抵我心头之恨!你竟然还敢跟我谈条件?我奉劝你别得寸进尺!” 
  “我并非得寸进尺,漠大人既然应允我救人,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吧?”依曼儿日后将要承受的,倘若没有一个支柱,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还望您告知长河大人下落!”
  大漠惊得后退一步:“你!”她震怒之下转头,过了很久才转回来,冷眼看跪在面前的人,“原来蛊王大人这般情深意重!” 
  “我从做了来此的决定那天起,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是不遮不掩,大摇大摆进城的。
  大漠没好气道:“不用装!”他是害了长河,与六扇门有积怨,但长河的命也由云曼救了,何况现下天朝新老接替,根基未定,近年来与辽国交战频繁,对方虎视眈眈,值此关键时刻,西域一方势力必然是要笼络的。风邪此人老奸巨猾,肯定在来之前就权衡过利弊,来京师是有损失,说什么要命就太扯淡,无非是迫使他在大辽与天朝之间,一早选定天朝为盟。
  “蛊王大人还是起来吧!我人微福薄,受了你这一拜生怕折寿!” 
  风邪道:“漠大人该知道,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现下我这一跪,可比千万句誓言都有效,因为这辈子,能让蛊族之王心甘情愿下跪的,这是第一次。”
  大漠目不转睛看着人,黑眸闻言掠过一丝凌色。风邪下跪是虚,不过是为了向她证明,为了这个弟弟,他所能做到的地步。诚如他所暗示的,就算现下他答应了结盟,也只是个毫无制约的承诺,只有切实的利益才能将双方绑捆,而共同利益的第一步……历朝历代,和亲都是百试不爽。
  很长时间的静默,风邪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清楚自己手头的筹码,除了眼前这人对天朝未来的顾忌,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今日肯耗费时间守在这儿等他治疗云曼,就能看出大漠内心感情的倾向。不管她多反感,云曼也是长河选择的人。
  大漠终于开口,却是很莫名地问了一句:“他的脸还能恢复吗?”若是知道她将长河配了个丑八怪,师父铁定从坟墓里爬出来! 
  从小院落出来,上了马车,大漠靠于车厢后板,闭上眼睛。
  连日来奔波劳累,到现下才算放下心。
  歇了好一时睁开眼,对面的属下贴心倒好水递过来。
  大漠接过杯子:“长河出京师地界了吧?” 
  “三个时辰,应当进入嵩明城界了。”从行刑场,拿另外的死囚替代了长河大人,救下人之后就马不停蹄地送人离了京。
  大漠想出这个点子,还得在当今圣上的配合之下,再利用了一点易容术。
  今日的大雨也是助力,从头到尾无人围观,雨势大得监斩官根本瞧不清。能选择这样的天气行刑,自然也靠圣上授意。
  大漠将长河送出京,目的是塞外草原,远离京师地界,有认识的人可以照应,最重要的是,孤烟现下也在那处。
  “希望这丫头能记着还有个神志不清的师姐需要她照顾,别动什么傻念头。”
  墨轩有些担心道:“以长河大人个性,只怕云曼公子寻过去,她也不会见。”
  大漠缓缓摇头,以长河的个性,倘若今日害她的人不是云曼,她怎会背着行刺皇帝的罪名自首?必然全力替自己讨个清白。可这清白追讨过来,云曼就是死路一条。
  “情到深处,许是人的性子都会变。”心志坚定的孤烟能够疯癫成狂,有仇必报的长河甘愿含冤莫白。
  “长河从小就跟着师父,虽然年纪小,却是我们当中入门最早的。她平日爱玩爱胡闹,师父交代的事情却从不会差池半分。当年心心念念的人,为了责任,也能够狠心放弃。这样的她,有一日成为天朝的囚犯,纵使活过来,却永远是见不得光的死人,所学一切付诸东流,你道她心高气傲,能承受得住吗?”她这个师姐又何尝不痛,不恨,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若这世上尚有什么事能牵扯长河,她希望一是孤烟,第二,“风邪说长河是云曼的支柱,到了今时今日这地步,于我们而言,云曼又何尝不是长河的寄托。” 
  答应风邪,于私,这是她这个师姐的私心,于公,——“战事甫定,新皇刚刚登基,天朝百废待兴,民心不定,只有与西域一众势力结盟,让辽人有所顾忌,尚能争取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辽人不动,还有个原因,风邪包括耶律释,都以为凤起富可敌国的宝藏现下在天朝手中,实际上,她派去襄州取宝藏的暗影军,搜遍全山都是一无所获,最后在山中找到的,是因长年累月浸了雨水,再无法引爆的巨量火药。倘若早些年找到此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当年辅佐天朝太祖开国的四位将军,骆莫周林,藏宝图的来源一份是骆家,一份是莫家,一份是宗王府,一份是圣女宫。骆莫不用说,宗家与林家是姻亲,现如今当家的宗老王妃就姓林。而周家在衰败之后,一干家人都返了乡,大漠事后调查过,周家的老乡位于随州,是天朝边界,与西域的安玥国相连。藏宝图如何会流落到圣女宫尚不可知,可倘若如她猜测,圣女宫的藏宝图出处是周家,而宗家的藏宝图来自林家,那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桩巨大的阴谋。四个手握重权的臣子,人手一份藏宝图,你对皇帝忠诚吗?有了异心会怎么做?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皇帝从头到尾都在试探你,倘若你真的足够隐蔽,在收集齐全藏宝图,找到宝藏的那一天,等待你的将是满山的火药。
  皇帝的陷阱,几百年下来,坊间的传言变为凤起的宝藏,当年先皇率兵攻打凤起,也传说是为了宝藏,到底是因为连几代后的皇帝,都不知道这个先人的陷阱,还是所有的说辞,皆不过是揣测,是借口?帝王之术,虚实难辨,千百年唯一不变的是,握着重权的将军逐年更换,开国的四位将军,当年都封了王,如今除了低调内敛的骆家,其余三家早早落魄了。
  莫唯生交出藏宝图之时,她曾答应过,彻查莫家当年的案子,只是自了解宝藏的真相,调查出来的事却让她日渐心惊。这世上原来并非所有的事都能道出个是非曲折,捕快的目标是寻求真相,但为官之道,却是知当不知、难得糊涂。这一课,亦是天佑皇朝的新丞相学到的第一课。

三世盟约

  “前头就是平西镇了。”过了平西镇再翻过一座山,就到边界,皇朝的阎罗将军卫冷率兵驻扎之处,亦是大漠吩咐将人送至的地方,此行的终点。
  赶路的年轻人说过这话,忽听车厢里传来一声女人的痛哼,他下意识唤道:“长河大人?”车内没人答话,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车夫忙将马车在路边停下,跳下来,掀开帘子查看——白色的粉末迎面洒来,高大的人影缓缓倒地。
  车厢内还有一名男子,亦是昏迷不醒,容貌俏丽的女子爬出来,费了很大力气将倒地的人扛上马车。她什么也没拿,孑然一身的人影,沿着人烟罕至的荒野小道,游魂一般缓步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地平线隐约可见房屋,长河停下来,摸出随身的匕首,这匕首是双刃的,其中有脊,两边逐锐,头尖而薄,一看就极锐利。
  白光从她掌心划过,破空袭出,以强劲的力道插于后方树干。
  一道青衣的人影,缓缓从树干后方走出。
  少年平素冰冷的眸子,此刻盈满担忧,长河冷冷看人半晌,道:“不准跟着我。”
  走了几步,身后有熟悉的气息,一双温暖的手握上来,将从树上拔下的匕首还回她掌心。
  “我记得你很宝贝这匕首,这是捕神大人送你的。”有次在河边玩耍的时候弄丢,三更半夜,她愣是发动全族的青壮年下河搜索。
  巫族之王柔声说完这话,一直注视着那俏姑娘的面色,她似乎有片刻的晃神,往昔清澈的目光透着迷惘,定定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是师父送她的,给她防身用,在任何时刻都可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可她还有机会吗……皇命已下,翻案无望,她这辈子都注定是个废人了!
  黑眸掠过一丝伤痛,只她心头的疼痛,尚不可言传万一。长河恨恨甩了人的手:“这垃圾,你要的话就送你了!”
  颜桑快走一步,挡于她身前,急切道:“所有的事,我都听你师姐说了。”关于天朝,关于她的一切,纵使远在千里之外,他都时刻关注着。知道她获罪入狱的事,他第一时间赶至六扇门,大漠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知。她有多伤多痛,他明白,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只要能换回眼前这人笑颜,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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