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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迅速的苍白下去,一种绝望让她刚露出的喜悦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稳婆即刻注意到了蕙娘的异样,只是简单朝她的□一望,抱着孩子的手便狠狠一抖。惊慌的大叫传出了简陋的草屋。
“郑娘子崩漏了!!”
黎婴可以感觉到这一切。
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获得了新生——而他这一世的母亲,正在面临死亡的危险。
那时候从楼上跌落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黎婴记得自己在跌下去的前一刻,看到了那一双绝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他此生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神。
只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把他推下楼?
他仿佛做了一场十分漫长的梦,梦中他来到了自己的墓地,最后看到了养父,还有许冰。原来小说里的故事真的会发生。因为主动离开他的许冰,留下了眼泪。
那时候的事情都已经结束。
黎婴无法控制的啼哭着,哪怕细嫩的嗓子已经疼痛干哑,哪怕他已经浑身不耐。曾经许冰说过,小孩子之所以在出生的时候会啼哭,是因为他们要告别成为过去的前世…前世的记忆和前世的感情都要抛弃,所以一直伤心的哭。
他蜷缩在胸前的拳头无意间碰到了一块石头质地的东西,因为小孩微高的体温所以显得沁凉。
哭声戛然而止。
‘是我的玉玦。’黎婴高兴的咧开嘴。
稳婆看着露出笑容的婴孩,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但是她顾不上这许多,慌里慌张的将孩子放下就冲出门去。
黎婴紧紧的攥住手里的玉玦,睁开的眼睛是十分纯正的黑色,几乎分辨不出瞳孔。不是说刚出生的孩子看不清东西吗?
为什么他看的这么一清二楚?
血腥味越来越刺鼻,黎婴听见了郑慧娘轻一下重一下的呼吸声。那女子…他今世的母亲快要死去了。
‘你在吗?’黎婴在心里喊道。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床边。
黎婴可以看见那柔软如同黑绸一般的发丝垂到眼前,发尾带着微微的卷曲,深沉又带着一点引诱。那人的面容恰恰被床帐挡住,从黎婴的角度只能窥见从那双柔白的耳垂上滑落的暖黄色的络子,硕大的东珠发出微弱的荧光。
‘有辐射…’黎婴悄悄的想。
然后那人发出了轻笑。
“无须担心…辐射。”
噢噢。
‘你能救她吗?’黎婴努力的瞅着他露出的下巴。虽然说面前的这个男人害死了他…不过他现在又活了的事情,显然也和这个男人撇不清关系。不管怎么说,既然让他重活一世,总不能再次变成没有娘的小草吧?
这一次,男人却似乎犹豫了起来。
“你与他们本就缘浅,且这王氏寿数仅止于此…本君既打算趁此机会带你回去,又怎好救她?”
黎婴睁大眼睛,什么?带我回去?回哪里?为什么?噢…能不能说些白话,听得我鼓膜发胀…
“即是说,我就是算好了这家人今日要发丧,所以将你投胎至此,好不落痕迹的消去你在人世的印记,带你回龙城。”
‘…我才不跟你走,难道这家人不是我的亲人吗?’哪有自己的亲爹亲娘不跟,反倒和个陌生人去别处?
屋里的气氛又陡然一变,森然令人战栗。
“这等蝼蚁凡俗之辈…怎配当汝之血亲?”男人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声音阴戾冰冷,带着极端的藐视。
婴孩睁大圆溜溜的黑眼睛,朱红色粉嫩的小嘴儿微微张开。
他怎么觉得…这种表情、这种语气那么像是前世电视剧里那种神仙的语气?居高临下般的蔑视苍生,以万物为刍狗似的?不过一想起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估计这人也和神仙差不离了吧?
“回答本君的话!”男人似乎生气了,俯□捏住了他的下巴冷冷问。
黎婴再次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一串口水终于从嘴角滑落。
‘天呐!太妖孽了喂!!!’上次男人在他家的时候还带着眼镜,总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只觉得应该长得不错——但是现在男人穿着古装,留着长发的样子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惊艳……
眉尾上扬锋利如刃,鬓如墨裁,鼻梁高挺,颧骨深刻,唇色嫣然…从颜色上来看,这男人真如神仙般赏心悦目,肤色如玉,发似墨染,薄唇润红——而那一双幽深的晶瞳,竟然像是极等的黄玉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的想要去看。
真真折磨死人。
男人阴沉的盯着黎婴,蓦地突然笑出声。
“你…觉的我好看?”他用古琴般音韵悠远气息醇厚的声音问道。
黎婴眨眨眼,咿呀叫了一声。没文化啊真可怕…他那是不可思议,称不上是赞美啊?这种长相难道不是太过,嗯,气势逼人了吗?他刚刚腹诽完,就看到男人极黑的脸色。
哦…他忘记这人会读心了…
‘嗯…美人?你叫什么名儿?’算了,还是哄着些罢。他们这种人黎婴可是见多了,许冰可不就是一样的吗?外形出类拔萃,能力极端优秀,于是就不可免俗的得了一种什么“王子病”,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或者没有重视他们…
男人这一下简直气坏了。万年来还没有什么人胆敢如此冒犯他——即使这是他亲儿子——这一点显然让他更加的生气…他突然觉得涵养这东西很不作数,最起码还得看看对象。明明前几世都不是这样缺根筋儿的性子,怎么这一世就这么能折腾人?王子病?那是何病?!
“…罢了,本君暂且不与你计较。”他放开手里肉嘟嘟的下巴,眯起眼轻声说:“本君乃轩辕氏,名唤糅兴。你称本君为……唤名字也罢。”
轩辕氏…?
黎婴忍不住继续腹诽,轩辕氏不是黄帝吗?这人胆子是有多大对祖宗是有多么的不尊重?嗯?糅兴?那是什么东东?能不能写给我看看?什么糅?什么兴?
糅兴盯了一眼大脑正高速活动的婴孩,不耐烦的挥了一下广袖:“听着,这妇人本应于今日产子而亡,你既不愿与本君离开,不妨就在下界多住几日,待本君将一切办妥再接你回王城…本君虽有神通也不能罔顾阴律,就借这妇人五载光阴罢。”
他说着又睨视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郑蕙娘:“…然五载光阴须臾即逝,不过徒劳而已。”
黎婴被一连串文绉绉的古文弄得头晕脑胀,只勉强抓住了一个“五”字,是五年的意思?
糅兴看着婴孩迷迷糊糊的脸蛋儿,刚才那股闷气又随着一声缓缓的叹息释出。莫非这就是让龙儿托生于肉体凡胎的不足之处?整整在异界辗转九世为人,虽则龙魂仍在,龙气却几乎不剩,脾性也温吞柔和全然不像龙族性歹。
他就这样随意的站在床边观察着第十世的黎婴,又渐渐变得饶有兴致起来。他从来没有看过这孩子幼时的模样,每一次找到他的转世,他都已经长成。
渐成遗憾。
糅兴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指,轻轻的在黎婴的小脸儿上点了点,软嫩的触感几乎让他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幼龙是否也是这般…然而比照他小时候,即使在他可以盘在一根小树枝上的时候,鳞片也是十分坚硬锋利的…正恒倒是有不少孩子,可惜他的那些侄子都不敢亲近于他,且个个长得奇形怪状,不似龙形。
不到半柱香,屋外才传来了匆忙慌乱的脚步声。糅兴尖锐的耳尖动了动,无声的看向床头的地方。伴随着一股极为浓重的阴风,茅草屋里所有简陋家具的表面突然间凝结了一层湿重冰冷的水汽,这些水汽在不断肆虐的浓黑阴风的旋刮下,攸得凝聚成了黑色的身影。
‘下臣见过帝君。’无常鬼俯身行礼,一柄巨大招魂幡在他的背后漂浮。
糅兴随意点点头,便看见郑蕙娘的魂魄十分痛苦的从肉体中脱离,然后被一条精铁的链子拖着拽到了黑无常的面前。黎婴躺在床上虽然看不到这一幕,但是郑蕙娘的不甘挣扎却似乎能够感染到他,让他不舒服的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啊啊…”他努力抬起软绵绵的小手,发出含糊的声音想要引起糅兴的注意。
龙帝垂眸,不动声色的捏住那只小手,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此人本君尚有用处…你便留她五年再拘不迟。”
黑无常抬起头,一瞬间冷厉的五官变得柔和,黑发黑衣如同周围阴风散去一半转成白衣白发。
‘王氏郑蕙娘乃肉体凡胎,不知帝君留她…所为何事?’
糅兴好心情的捏着黎婴的小爪儿,闻言瞥了一眼已经木然垂首站在白无常身后的女人。
“此事无须尔等过问,你自去禀北帝即可。”
白三更只稍稍迟疑了一下,就痛快的挥袖收回了拘魂锁链,恭敬的俯身行礼,后退着隐入骤然腾起的浓雾中,屋里的水汽随之一收。黎婴只听到糅兴和两个人的对话,然后郑蕙娘的呼吸就渐渐平稳了起来,刚才让他觉得寒冷的屋子也奇怪的变得暖和了。
黎婴稀里糊涂的想,为什么他这一世的爹到现在都没有露面?他的这位娘亲不会是未婚生子吧?人生能不能不要这么苦逼……
“哼,你那爹简直就是天生蠢物,忙着去找大夫…若不是本君出手,只怕连妻子最后一面也见不着。”糅兴冷冰冰的讥讽道。
黎婴默默的吐了个泡泡,心道,你当谁都是神仙,能预知生死不成?老婆生孩子大出血,不去找大夫,难道还仿效琼瑶冲进屋,抱着她大哭一场对着老天咆哮吗…
屋外王汉踉踉跄跄的拽着一位胡子花白气喘吁吁的大夫推开门,直扑到床前:“大夫!你快救救阿郑!!”
黎婴躺在床尾处,此时正努力把头抬起来去看那个男人。可惜他的脖颈无力,只能看到自己包被的毛边,还有站在他前面正在拭汗的老头儿。
“这位郎君,你且让让…不然叫老儿如何把脉?”胡大夫颤巍巍的在竹椅上坐下,探手掀了掀郑蕙娘的眼皮,又观了观她的脸色,不禁神情犹豫起来。这…他又不善妇科杂病,只能看出这妇人面色苍白主失血,眼皮发干是为阴血不足,屋内血气甚重,切脉却又脉象平稳,只是身体虚弱…并无病危之像啊?
他瞧了瞧盖得严实的被子,男女大防,他也不便查看伤处,着实难办。
“大夫!大夫我家阿郑如何?”王汉紧张的抓住胡大夫的肩膀,竟从进屋到现在完全没顾上去瞧瞧自己刚出炉的儿子——黎婴是也。
胡大夫捻着胡子道:“无碍无碍,这位娘子只是力竭昏睡…待老儿开个补血的方子。”
王汉喜笑颜开的递上纸笔,老头洋洋洒洒写下方子,什么蟛蜞老姜干荷花…他写完方子,收了诊金就起身要走,临到门前,突然若无其事般转身对王汉嘱咐:“恶露尽去要一月有余,在此之前切勿咳咳,切勿行房事。老儿告辞,勿送勿送…”
黎婴含着小手指,看着王汉送走白胡子大夫,重又把门掩上。他身材高大壮实,五官虽稀松平常,却穿着圆领袍衫,腰间系带很低,一头黑发皆整齐挽在脑后用一块儿黑布裹起…这幅样子看着倒是眼熟,他突然想起,那个那个李白不就是这幅打扮吗?那块儿黑布貌似还有个学名叫做…幞头?
‘糅…糅兴,你把我弄来唐朝了吗?’他在心里拼命的喊,然后发现糅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因为我不肯和他走,所以他离开了?黎婴呆了一下,感到有些失落。虽说这一切显得荒谬,虽说那个人害得他年纪轻轻的就死——就背井离乡,但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他毕竟只认识糅兴。哎,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何必这样…
王汉小心的给郑蕙娘换过衣服,又把沾上血迹的草垫拽走,让她重新躺下。家里唯一的老母鸡也已经炖在了瓦罐里,只等着蕙娘醒来就可以喝上,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他才走到床尾,把那个小小的襁褓给抱了起来。
黎婴皱着眉头,感到一只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探进他的小包被里,公然摸了一下他的胯间。什么?这二货现在还不知道他老婆生的是男是女?!八成是那稳婆以为他现任的娘快死了,所以惊慌失措下连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