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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最近一段时间病人有突然增加的现象?”我打断了他的话,问。同时心里对他这种官样的发言微微有些不满。
院长点头说:“是的。就在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病患者的人数忽然多了起来。经我们分析,认为这是一种现代生活节奏加快、人们的压力增大造成的必然结果。”
这个解释是普遍的说法。我不置可否。
“那几个警察都诊断清楚了吗?他们都患的什么类型的精神病啊?”我问,尽量问得专业一些。
院长回答说:“都是非常典型的精神病症状,其中以精神分裂症为主,还有严重的抑郁症、强迫症、恐惧症,还有两个人分别患有抽动秽语综合症和露阴癖。但是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都有不同程度精神分裂的表现。如幻听、幻视等。”
他这次说得很专业。一个专家,如果他少了一些行政事务性的工作就会显露出其专业的水准的。
但是,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我忽然看见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正站在院长的身后,她正拿着一把梳子在给院长梳头!
这个女人大约三十来岁,面目姣好,但是脸色却有些苍白。
院长的发型是属于领导们喜欢的那种往后梳的方式。我看见那个女人拿着那把梳子,正慢慢地似乎是一根一根地在给他梳理着头发,从前面往后面,动作非常地仔细、轻柔。
可是从院长的神态上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感觉。不,他有感觉了!我看到院长用自己的手去拢了拢他自己的头发。
我不动声色,继续问院长道:“你说最近本地的精神病人增加了许多,这些精神病人都属于什么类型呢?”
我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假装去看院长的书架。
我听到院长在说:“也是以精神分裂症为主……”,我走到书架前随即装着随意地一转身…。。
我看清楚了,院长后面的那个女人确实没有脚!
院长看着我,继续在向我介绍那些最近出现的病人们的情况。我朝着他点了点头,笑。
其实我的目光却看的是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感觉到了,她朝我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我。
“你是谁?”我笑着,用意识问她。
她惊骇:“你看得见我?”
我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从院长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他认为我的这个微笑应该是属于他。
“告诉我,你是谁?”我的态度是为了让她感觉到自己对她并没有恶意。
从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人与鬼魂之间缺乏的就是沟通和了解,“理解”二字就差得更远了。当然厉鬼除外。
但是厉鬼并不是很多的。就好像世间的人们一样,好人毕竟还是要多得多的啊。
“我是他老婆。我叫刘红梅。”她的信息直接映现在了我的大脑里面。
“你怎么死的?”我问,用意识问。
“生孩子。”她说。然后哭了。
“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助的吗?”我“问”。
“这样很好。”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却慢慢地消失了。就如同一滴墨汁被滴入了一大盆清水里面一样,在荡起微微的波纹后颜色慢慢地扩散、变浅,直至淡化得仿佛它并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欣慰地笑了。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啊。
但是,院长同志,这种幸福你感受到了吗?
忽然,我感觉周围的空气异常的沉闷。我在一愣神间发现这种沉闷原来是来源于——静。
院长忽然间停止了说话,他,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怪异地看着我。当然,清云除外。
“你怎么啦?”樊华问我。
我知道或许是刚才我那种对着空气的微笑让他们感到了诡异。也许,在这些精神病医院的医生的眼中,我就是一个非常合乎教科书上某种精神疾病症状和表现的患者。
“走神了。对不起。”我淡淡地笑着说。
从大家的神态中我看出他们紧张的情绪都舒缓了下来。
“你们其他的人都离开吧。我想和王院长谈谈。”我随后对大家说。
我没有说“单独”二字,意思是说樊华和清云不用离开。
其他人离开后我对院长说:“王院长,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是学医的。虽然《精神病学》不是我的主科,但是我对其中主意的病种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王院长,你是专家了,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好吗?”
我对他很客气。这源于医科院校的一个传统:只要是比自己高一届的同行,都应该被自己称为老师。据说这是自古以来杏林一直遵循的传统。虽然我自己大学毕业以后并没有从事医学方面的工作,但是我仍然遵循着这个传统。因为说到底,我其实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
王院长听我这样说,很高兴:“啊?想不到你也是我的同行啊?那我今后就叫你师弟了。”
“叫我名字吧,我叫东方离。我应该叫你老师的。”我说。我知道他的意思,当年资高的杏林前辈认为某个晚辈值得尊敬或者这个晚辈的地位较高的话,他们往往喜欢以“师弟”称呼。这也是杏林的传统。当然,这必须是两个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师从关系才可以的。
“我们就以师兄弟相称吧。”他坚持说。
其实这些都是一种虚礼、一种相互之间的尊重和客气。我不再坚持。
院长这才罢休,他笑着说:“这下好了。我们说起话来就方便多了。不过‘请教’二字我可不敢当。你问吧,我们共同探讨就是。”
于是我就问:“我刚才听你说这些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表现,也就是精神分裂症的常有的幻听和幻视。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幻听和幻视呢?医学上为什么会认为病人出现的是幻听和幻视而不认为他们的所见、所闻是真实发生的呢?”
我没有问他“你”为什么会认为病人出现的是幻听和幻视而不认为他们的所见、所闻是真实发生的而是用了“医学上”三个字。
他奇异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个问题由一个曾经学过医的人提出来会让他感到有些失望。因为我问话的本意代表着一直怀疑、一直迷信的色彩。医学在专家的眼中就是一种科学,迷信与科学有着根本的矛盾甚至会被人们敌视。特别是专家,他们就更痛恨迷信了。
第四章 骂人也是一种精神病
但是他却只是奇异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表现出那种应有的反感情绪。我听到到的是却他非常认真地在给我,不,是我们,他认真地在给我们解释:
“幻听是出现于听觉器官的虚幻的知觉,是精神病人常见症状之一,尤其多见于精神分裂症。精神分裂症的幻听多为真性幻听,也可有假性幻听。如病人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声音是通过他的耳朵听来的,声音是在外界,离他一定的距离出现的。有假性幻听的病人则会具体地说出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存在于他的脑子里或肚子。
前不久我们医院收了一个病人,这个病人是一个大学生。目前在我省某地上大学。从小到大,他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人也很懂事,父母很少骂他。进入高二以后,他就很少和同学交往了,尤其是女同学。不知从何时开始,老师或同学的一声咳嗽,他都会认为可能与自己在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有关。上大学后,很多时候,他一旦走进人群,心里就特别紧张、害怕,有时还能听到同学在说一些伤自己自尊的话。他说,自己不仅真实地听到了同学说自己‘不好’而且还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同学们正在说自己的情形。他说他自己总是能听到来自同学的谩骂非议,而这些伤自尊的话似乎来自全校每一个同学。从此,他不敢走近同学,尤其是女同学,慢慢地就不敢和同学交往了。不过,说来奇怪,有时家人来学校看自己,他明明听到同学说自己的‘坏话’可是家人却说没有听到。
幻视症是指患者在主观上见到光亮、色泽或图像,但客观上并不存在光源或实物的一种虚幻视觉。其主要有两种表现,一是不成形性幻视,这样的患者见到的不是图像,而是闪光、亮点或色幻觉。这种类型的幻视往往是由大脑的某种病变引起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就是成形性幻视,患者可以见到具体的景物,比如一个虚幻的房子、树木、人物等。有的人说他经常看见鬼魂,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魂啊?所以,这就是幻视。”
“无线电信号我们也看不见,可是我们却不能说它不存在。”我说。“有的动物能够听见的声音我们人类却听不见,但是我们总不能说那些动物听见的是幻觉吧?从医学的角度上说,人体也是有个体差异的。比如,有的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胸部的。还有阑尾,现在不是发现了它可以出现在腹腔的上、下、左、右的位置了吗?”
“你说的那些问题与幻听和幻视可是两码事。”他摇头说。
我知道,对于一个崇尚科学的人来讲,要想改变他固有的理念是非常困难的。这不是简单的世界观的问题。我认为这是属于人们固有的思维问题。比如,我要是说我刚才看见有个女人在他身后给他梳头的话,他绝对会认为我刚才是出现了幻觉。或许他会看在我是他同行,当然,更可能是看在樊华的特殊身份上不会把我关进他的医院,但是我精神异常的形象是肯定会在他的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了。
然而人的好奇心是无法克制的,特别是在自己发现了某种奇异的事情而又需要证实的时候。
何况我是那么迫切地希望早日知道灵魂的真相。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可是寻找、验证直至解密灵魂啊。
“王院长的爱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呢?”我转移了话题,忽然问。
他一愣,随即回答说:“我爱人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我从此以后就没有再结婚。我现在和女儿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
我终于知道刚才她为什么会说“这样很好”的话了。她的肉体虽然已经消亡,但是灵魂却永远与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这种幸福可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啊。
“她叫刘红梅,挺漂亮的。他是在生你女儿的时候去世的吧?”我问。但是我却随即后悔了。
我看见他身体一颤,失声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微笑,却没有回答他。
“你们这样的部门,应该知道的。”他却随即又说了一句。
我顿时哭笑不得。
只有我身边的樊华和清云知道,我的话表明了我刚才或许是看到了什么。
“走吧,我们到病房去看看。”我说。
我不想把我刚才所看见的景象告诉他。
对于一个精神病专家来说,如果我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对他、对病人都会产生许多不可预料的影响。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人们的固有的看法,人们也不会接受我这种迷信的思想的。
我忽然想起了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人类先有“感觉”,再有“意识”,最后才是“精神”和“思想”。这是一个生的全过程。死的过程正好倒回去。因此,只有“精神和思想”的出现才算是人的完成。否则人类永远会陷在杂沓的感觉和混沌的意识里。但是“精神与思想”走到极致之后,是否会迷失在更混杂的感觉与意识中呢?
从来没有谁能够回答人类,都是人类在自己回答自己。
“从来没有谁能够回答人类,都是人类在自己回答自己!”我喃喃地说。
院长又是奇异地看了我一眼。但是樊华前面的那句“不准问”却封住了他的嘴巴。
“先看谁?”他问我。
“曹小军吧。”我说。虽然是于公,但是在此基础上把私放在前面也是人之常情。
精神病医院的病房有些像监狱,到处都是铁门,防范甚严。这样的设置使得这个有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增加了许多的戾气。
院长让一个医生打开了一间病房的房门。
我们进入到病房。我看见了他,那个警察。曹小军。
“你们来啦?”他问。
院长惊讶地叫了出来:“他变清醒了?能够认识他熟悉的人了?”
樊华也很激动,他急忙上前问道:“小军,你认识我吗?”
“认识。你是我爸爸。”他笑着回答说。
樊军更加高兴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扶着儿子说。
但是,我却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我看见曹小军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在看樊华,从我们进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我过去问他:“你还认识我吗?”
曹小军回答:“认识!”
樊军高兴地说:“你看,这下不是好多了吗?他连你都记起来了。”
我没理他,继续问道:“那我是谁呢?”
曹小军回答:“你是我爸爸!”
樊华大惊。
我“仔细”地向曹小军看去,集中我的最大精力和意念。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再次问他:“前些天你们到什么地方去了?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他歪着脸向着我傻笑:“好多人。呵呵!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