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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奈何桥是到了,可是她却忘了要等的人是谁,甚至,在慢慢的等待中,她忘了自己是谁……
有人劝她,反正是要喝孟婆汤的,那时候什么都忘了,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桥去吧。
她坚决的拒绝了。那一生未了的心愿,难道做了鬼就化了不成?不!不!我一定要等,到了奈何桥也要等,我要等的人,一定是我生前拼了命去爱过的,我一定是丢失了什么,等我找到了,我就能想起他,等到他;等到他,我才能有来世!
没有谁能帮助她,因为她把自己的灵丢了,她是一个没有灵的魂。除非,她能找回……
公元2002年8月的一个午后。
柳丝提前回到了学校,把行李拖进宿舍,她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了。尽管还有半个月才开学,柳丝却是在家一天也呆不下去了。继母并不喜欢她,但是在面子上,大家还是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家里的空气永远是那么的生疏淡漠,好像缺氧,让人憋得慌。
打工一结束,挣够了下学期的费用,柳丝就急忙提出要回学校抓紧进入学习状态,爸爸没有说什么,倒是继母礼节性的挽留了一下。柳丝只是拍了拍同父异母的小弟弟的脑袋一下,嘱咐他别去网吧贪玩,就拎着箱子出了门。
现在她晃荡着腿坐在自己靠窗的上铺上,屋子里还弥漫着灰土的味道。同屋的室友都还没有回来,阳光穿透玻璃窗,照耀出浮尘在舞蹈。
柳丝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决定给苏霆打个电话。
苏霆是她的男朋友,两人不在一个系。
正要打电话,她忽然想起,刚才一通收拾宿舍,现在浑身跟活了泥似的,怎么见苏霆啊?端起脸盆要去洗澡,忽然想起来,暑假里学校的澡堂每周只供应两天热水!这可怎么好啊?
转了个身,她就有主意了,大下午的,先去后海游会泳,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去胡同里一个满干净的小澡堂花几块钱冲个澡,然后,去买个烧饼夹肉坐在岸边美滋滋的吃!等月亮出来了,听一会对岸的丝竹管弦……真是绝妙好主意!
电话里约好了苏霆。他说他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正打算这两天也搬回学校住呢,他要柳丝在学校等他,他从家到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柳丝说她等不及了,她正为自己的创作灵感感到冲动呢,叫苏霆把行李放在学校后直接去找她。没办法,苏霆已经了解了她的性格了,只要她想到了,就得去做,马上。
后海的水暖暖的,柔柔的,包容着她,爱抚着她。就像小时侯。那是第一次来这里游泳,是三岁还是四岁?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紧紧的拉住妈妈的手,不肯松开……
想起妈妈,柳丝的眼睛湿润了。她翻个身,换成仰泳的姿势。一瞬间,楼台垂柳全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了金色,晃的她心里一阵迷茫混沌。忽然的就想躲避,躲避那金粉浮华,躲避那车马喧嚣,躲避那人声纷杂,躲避那紫陌红尘……
一个猛子扎下去,一切都安静了。
深处的水有些凉了,浅浅的水草扫着她的身体,飘荡在水中,她觉得自己很轻。
黑暗中忽然灵光一现——那是什么?
柳丝不假思索的潜过去,随手向刚才闪烁的地方一抓。
浮出水面,正要看看自己抓住了什么,苏霆已经在岸上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大叫她的名字了。
“你干什么啊,潜水那么久,成心要吓死我啊?”苏霆严肃的说。
“讨厌,不许你说那个字!我最怕听那个了……你赶快呸呸!”柳丝爬上岸,披上苏霆递过来的毛巾。
“好好,呸呸。”刚才一着急,忘了柳丝的忌讳,她最听不得“死”字。
“我刚才捞了个东西!”柳丝得意的说。
“知道你水性好,可也别那么夸张啊,是不是个大田螺啊?你是不是惦记要炒田螺啊,别啊,没准还能出个仙女什么的……”
苏霆的玩笑说不下去了,因为柳丝慢慢的张开手掌,湿漉漉的手心上,躺着一块被水洗刷的干干净净,不沾一星泥渍的淡红色的光滑石头。
“呀,真漂亮啊。”柳丝把它拿到眼前,对着阳光,“还是半透明的呢,诶,还有一个小洞呢!”
“穿上根红绳,正好挂脖子上!”
“对呀!走走,买根红绳去!”
换好衣服,两个大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过银锭桥,桥那边的烟袋斜街,有不少古玩店。
他们挑了一家门脸最小最破旧的铺子,按他们的经验,这样的铺子应该不会宰人,虽然他们只是想要一根红绳而已。
看铺子的是一个老爷爷,老的已经不自觉的靠在窗框上冲盹了。
柳丝他们等了一会,见老人微睁开眼睛,才轻声问:“爷爷,请问有红绳儿卖吗?”
“什么?”老人没听清楚。
柳丝把那块石头举在他眼前,“我要一根红绳子,穿这个。”
看到石头,老人忽然坐直了腰,他直直的盯着那石头,不说话。
“您怎么了啊?”苏霆问。
“胭脂玉。”老人说。
“什么?”
“胭脂玉。”老人又说。
“您说,这个是玉?胭脂玉?很值钱吗?”柳丝好奇的掂量着手里的石头。
“不。”老人摇摇头,“它并不值钱,不过它是胭脂玉。”
两个人都没能听懂老人的话。
“您到底有没有红绳子啊?”苏霆有点不耐烦了。
“我没有。你也别戴它。”老人说。
“为什么?”
“因为它是胭脂玉。”
苏霆拉了柳丝走出小铺,“这老头一定是老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他说不叫我戴它,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啊,连它的名字我也喜欢,胭脂玉——多好听啊!”
“你喜欢就成了,走,我们去别处买根红绳儿……”
开学没多久,天气就转凉了。
柳丝已经习惯了戴着那块红绳穿着的胭脂玉,她把它贴身戴着,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偶尔拿出来把玩,玉温温的,似乎永远带着她的体温。
又是一个人声鼎沸的中午时分。
苏霆在食堂门口等了很久,腿都麻了,也没见柳丝。他只好叫住柳丝的一个同学,人家爱搭不理的样子。
“劳驾问一下,看见柳丝了吗?”
“看见了。”那男生瞥了他一眼。
“她在哪儿?”苏霆隐忍着继续陪笑脸。
“上课的时候看见了,下了课就没见了。”那男生坏笑着,敲着饭盒跑了。
“他……”苏霆生生咽下那句粗话。他知道柳丝他们系的男生都不喜欢他,谁叫他拐跑了他们的小才女呢。
不过苏霆现在顾不了那许多了,最近柳丝好象有些反常,她经常会忘记他们的约会,甚至忘记校刊的活动,忘记去图书馆自习,今天,难道连吃饭都忘了吗?而每一次找到她,她都在一个大家不怎么去的奇怪的地方——有一次是在新的实验楼的工地,一次是在操场最角落的杨树下,一次是在食堂后面的煤堆旁……每一次找到她,她都是一个人在发呆。问起她,她先是如梦初醒的样子,然后就是抱着他的胳膊傻笑,什么也不说。
今天不吃饭了!苏霆把空饭盒交给一个同学带回宿舍,他知道,他又得去到处找柳丝了,今天,无论如何,要问个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时有时无的蝉鸣更增添了苏霆的烦闷,那么大的校园,这丫头又跑到哪去了!真见鬼!
忽然想起,“鬼”这个字也是柳丝忌讳的,他赶紧“呸呸”了两下,没法子,都养成习惯了。
正一抬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娇小的影子往生物系后面的小土山上走去。
那会是她吗?她可是从来不到生物系那边去的啊。
生物系的楼里有一股遮盖不住的福尔马林药水的味道。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地下室有一个存放尸体的大池子,人体解剖是生物系学生的必修课。
而柳丝自幼丧母,她目睹了妈妈的车祸现场和去医院抢救的场景,那血淋淋的一幕深深刺激了她。妈妈去世后,她害怕听所有跟死有关系的字眼,她忌讳别人在她面前说“死”“尸体”“鬼”……直到大学,她仍然摆脱不了,从来不到存放有尸体的生物系去,即使是有公共课在那里上,她也宁愿冒着被老师批评的风险而选择逃课。
所以一时间苏霆有点犹豫,那会是柳丝吗?
可不是她又是谁呢?那件红裙子,她都穿了一个星期了,扎眼的很。
苏霆悄悄的跟上去。
柳丝在小土山上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她摸出挂在脖子上的胭脂玉,呆呆的看着,喃喃自语。
苏霆打算跟她开个玩笑。他像一个土匪一样,突然从树后闪出来!
“哈哈……”他夸张地笑。
柳丝惊的站起来,她脸色苍白,惊愕的望着他,一点也不认识的样子!
倒是苏霆被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柳丝这个样子,她的脸因为恐惧变的扭曲,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陌生和敌意。
“喂,柳丝,你怎么了?吓到了?是我啊……”他赶紧陪笑脸。
“你是谁?”她颤巍巍的问。
怎么?吓的连声音都变了?
“我是……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认识你吗?不……我不记得……”柳丝惶惑的望着他。
“天啊,不要啊,柳丝你别吓唬我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苏霆绝对的投降。
可是柳丝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
“你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吗?”她问。
“什么?”苏霆越发的糊涂了,“你在等我吗?”
柳丝颓然的坐下,“我忘记了……”
“柳丝,你没事吧?是我刚才吓着你了?可是你现在都快把我吓死了!”想到犯了忌讳,苏霆正要“呸……”
“死?我是不怕死的……我说过,死了也要等……可是我要等的是谁?是你吗?”柳丝幽幽的问。
苏霆已经说不出话了,怎么可能,这个最怕说“死”的丫头,刚才一口气说了三个“死”!
校园里铃声响起。
柳丝忽然笑了,“呵呵,苏霆,你们下午什么课?”
“啊?”苏霆哪里还想得起下午有什么课。
“我们是古典文学,我得走了,晚上想着在文科阅览室帮我占个座位!”
望着她冲下山的背影,苏霆这才觉出后背全是汗。
到底是怎么了?我和她,谁不正常?
当然是柳丝。
她已经发展到无缘无故的旷课,经常神情恍惚,她越来越像另一个人了。
苏霆非常担心。
一个晚上,她忽然的不说话,低头沉思,守在一边的苏霆知道,她又有“情况”了。他决定顺着她的话说,好看看她的脑袋里最近都在想些什么。
“我等你……”她说。
“我知道。”他说,“你等了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我知道你会来的,可是时间这么久,我怕我认不出你啊。”
“怎么会呢?”
“我最近终于慢慢的想起了一些事情,可是很模糊很模糊,像是被水浸过的画……”
“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我们幼时的游戏,想起我们少年的相思,想起我们原本是相爱的,想起……他们要我们分手……”
“他们?他们是谁?”
“很多人。我想起我答应要等你的……可就是有一件事还没想明白。”
“什么?”
“我记得我为了等你情愿去死,可是我死了没有呢?”
她眨着大眼睛望着他,满眼是凄楚和无助。
苏霆长出了一口气,他确认眼前的她不是那个怕说“死”字的柳丝。
可她是谁?
忽然他发现,她正用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胭脂玉!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苏霆满头大汗的跑进烟袋斜街的那个破落的小店铺。
时间仿佛在这里不曾游走,小店里的梵香味道依旧,淡淡的未曾拂拭的灰尘依旧,那爱瞌睡的老爷爷也依旧斜倚在窗棂上。
“爷爷,爷爷您醒醒……”苏霆没有礼貌的打断了老人的梦境。
老人微张开眼,看见他,随即叹了口气。
“爷爷,求您告诉我,这胭脂玉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上次为什么不叫我的女朋友戴它?求您告诉我啊!”苏霆急迫的说。
老人却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苏霆手上抓着的胭脂玉,好半天才终于开口。
“孩子,我早告诉你们了,这玉并不值钱,可它是胭脂玉。”
“那又怎么样?”
“这玉原本是极普通的白玉。是因为沾了主人的血,慢慢吸收才变成淡淡的胭脂一样的红色的。”
“您为什么不叫我女朋友戴它呢?”
“很简单啊,因为她不是它的主人。这玉是应该陪伴主人到阴曹地府去的,它应该被含在主人的口中,它吸收所有主人生前的信息。唉,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人儿,连这个东西也丢了,怕是做了鬼也是个没心的鬼,成了魂也是个没灵的魂……”
“老爷爷,我女朋友自从戴了她,老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那不是她说的,是胭脂玉在说呢,在说它主人的故事呢。一定是它的主人不得安生,在苦苦的找它呢。玉这东西,有灵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