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慧猛地低头,看到一个闪烁着微弱荧光的小东西,上面是一张仰起来的小脸儿,苍白地望着她,眼睛里有一丝她熟悉的神情。
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光着屁股的婴儿!脸上有胎毛儿,裆里有小鸟儿,浑身上下还长着密密麻麻由娘胎里带来的皱纹儿。奇怪的是,小家伙一看到李慧吃惊的样子,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慧想跑,可是她没有跑,她清醒地意识到:天啊,这个孩子他还活着!应该快点儿把婴儿还给他的父母,一切恩怨都会就此烟消云散了!
她蹲下去,想去抱起那个婴儿,可是当她的腿弯下去的一瞬间,那扇大门已经倏然关闭了,只听到孩子的哭声还在门里响着。
〃开门、开门、开门呀!〃
李慧再去敲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面前只是一堵冷冰冰的墙壁,再一看,弄堂里所有的小门都不见了。
接着,婴儿的哭声也突然间消失殆尽。
静悄悄的房间里,剌耳的电话铃声突然一阵阵响起。
电话响到十多次的时候,停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李慧被吵醒。她感到浑身酸痛,这才发现自己竟趴在厅里的地上睡着了。电话铃还在拼命地吵着,她想站起来,没想到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头涨得老大,热汗淋漓的。自己是在发烧。
电话还在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爬了起来,去抓茶几上的电话机。
〃……〃她感到嗓子火辣辣地发不出声音。
〃是李慧么?你怎么睡得嘎死呀?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是张丽丽。
〃……我,发烧……〃
〃吃药了么?〃
〃没有。〃
〃要死了,快点吃药呀!要不要去下医院?〃
〃不用。〃
〃好吧,明天再说吧,你吃了药早点休息。〃
李慧放下电话,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十点多。她在地板上昏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想起刚才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梦。
婴儿还活着!这是她的潜意识里一个多么迫切的愿望啊。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也许眼下这些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梦里的情形是不是在提示她,孩子的家在一个又细又长的弄堂里呢?
可是又细又长的弄堂,在上海不知道有多少,到哪儿去找?
她不记得三年前和她一块儿接生的护士的名字了,只记得她个子小小的,有一个又圆又大的额头。可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调走,不知道还在不在上海。
王大夫后来知道了婴儿死亡的事,还特地问李慧,是个初产妇吗?然后说,还好,他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
那对夫妇现在究竟怎样了?又生了没有?如果他们有了新的孩子,怎么会有心情去做〃死亡时间表〃那样无聊的事情呢?
李慧真希望天快点儿亮,她一定要去找到他们!
现在,她感到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烫得要命,一定是白天受了剌激又发烧了。就找到头孢拉定吃了,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觉得更难受了,又起身找到扑热息痛吃下去,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李慧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她是被一阵又一阵门铃声吵醒了的,张丽丽和陈主任来看她,一试热度就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早晨上班后,陈主任发现李慧又没来,而且连假也没请,就觉得事情不好。找到张丽丽询问,听她一谈起昨晚电话里听说李慧发烧的事,两人立刻就出门直奔李慧家而来。
输了一个多小时的先锋霉素溶液,李慧就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医生检查身体时才发现,她那天烤红外线时烤起了水泡的地方,已经溃破感染发炎了。
张丽丽没在床前,陈主任一看就问她:〃你是不是烤红外线温度太高了?〃
〃您怎么知道的?〃李慧奇怪。
〃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你正在做理疗。唉,真是好心办了坏事。〃陈主任埋怨道。
〃千万别告诉丽丽。当时她没在,是我烤着烤着就睡着了……〃
〃可能是灯太低了,烤到这种程度……〃陈主任突然噤声。只见张丽丽急急忙忙走进来:〃陈主任,我有事先回去了,这里就辛苦你了。〃又转向李慧,〃好好养一下,别急着上班!〃
目送张丽丽出门去,陈主任叹了口气:〃先消炎治疗,这事急不得,你最近也别急着上班了,正好汪洋快回来了,你在家里做点准备工作。这个样子怎么迎接国外回来的客人?〃
〃主任您别逗了,他算什么客人呐?〃
〃有两年了吧?时间不短啦!〃
〃过得也挺快的。〃
〃是,你来医院都三年了,我也老了。〃
〃主任,〃李慧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又一时不知怎么说,〃您……在妇婴医院也已经好多年了吧?〃
〃我呀,惭愧,二十多年了。什么成就也没有。〃陈主任突然像一个腼腆的小青年那样,脸上有一丝潮红。
〃那,咱们科里的患者,您还都有印象么?〃此刻的李慧,一下子来了精神,期待的眼神死盯着陈主任,一点儿不像个病人了。
〃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个别的还有点儿印象就不错了,这么多年,接待过的患者太多了。〃
〃最近两三年的呢?记得吧?〃李慧急不可耐地又问。
〃你是想打听谁呢?〃
〃噢,没什么。〃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打住,〃我是想问,三年前,有一个患者在我们医院里生孩子,后来……〃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指哪一次?是个重要的病例么?〃
〃不是……唉,我也说不清楚。〃她闭上了疲倦的眼睛,〃陈主任,您先回去吧,我再休息一下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好,我让医生给你处置一下烫伤,这种伤最容易感染。〃他站起来,又想起了什么,〃你想问过去的病例,可以到档案室去查一下以前的病历档案。〃
李慧从医院注射室的床上爬起来,就把陈主任和张丽丽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她出了门直奔妇婴医院。
档案室在一楼挂号室后面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屋里,平时除了偶尔有医生来借档案用,就只有一个管档案的老医生伏案看书。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小屋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味道,老医生坐在一个空饭盒前,专心致志地在抠牙。李慧到医院三年来,很少到档案室来。
从前在医院旧楼的时候,档案室是个又小又黑又潮湿的地方,整天开着灯工作,由于空间太小,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现在这个新楼的档案室可比原来的条件好多了,可是她发现许多架子上稀稀拉拉地放着很少的档案,有些甚至还空着。
〃请问,〃她朝老医生笑笑,〃我能不能查一下从前的病例档案?〃
〃你想查什么时候的?〃老医生抬起眼睛,用一只留着长指甲的小指头推了推眼镜。
〃三年前的。〃李慧说着,看了看里面颜色旧一些,上面灰尘多一些的那些档案。
〃三年前?〃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慧,好像她有什么地方可疑,〃恐怕难找。〃
〃为什么?〃
〃去年搬到新楼来的时候清理掉了一部分。〃
〃怎么可能?〃
〃嗨,咱们这种区级小医院,也没有什么特别疑难的病例,保存那么多档案也没用。〃
李慧愣住了。她想了想,是啊,别人是什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来医院工作三年了,一共只到档案室去过三次,算这次才第四次。她每天埋在忙忙碌碌的日常工作中,从没有想过到这儿来翻翻资料,研究一下业务。
她不甘心地说:〃帮我找找看看吧,是急需的。〃
〃好吧。三年前的哪一天?〃
〃这……,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找?〃
〃还是我自己来找吧。〃
李慧不再理会那个老医生,她径自走到里面,动手去翻那些沾满灰尘的纸袋子。
不知道具体时间,她只能把那一年所有的档案都翻出来。可是翻着翻着,她发现那一年的档案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这一部分中根本找不到产妇晚上入院,孩子凌晨出生,出生后即已死亡的病例。
李慧两手灰尘,站在档案架边发呆,她感到心里空荡荡的,这件事竟然没有一点线索?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是怎么从档案室走出来的。
连续几天阴沉沉的大街上,突然阳光灿烂,李慧被光线剌得睁不开眼睛。烧虽然退了,可是她感到眼睛酸涩,头重脚轻,走起路来好像失重了似的。
李慧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一辆辆空着的出租车从身边经过,司机从车内探出头来察看李慧的表情,揣测她是否要车,结果最后都失望地离去。
她的目光在过往的行人脸上扫荡,心想,那个饱尝失子之痛的母亲,眼下,说不定就走在大街上,如果她还记得那个产妇的模样,就可以认出她来。可惜当时她被紧急情况弄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认真去看婴儿母亲的脸是个什么样儿。
已经下午两点了。她想先吃点东西,于是用眼睛寻找〃新亚大包〃连锁店,遍布上海大街小巷的新亚大包里的点心,便宜好吃又品种多样,李慧这样的工薪一族是那儿的常客。
前面不远处一块牌子吸引了她,那是上海滩另一种颇有名气的小吃〃鸡鸭血汤〃。那清澈见底的汤水里浮着切成袖珍小块儿的鸡鸭血和翠绿的葱花,看上去清清淡淡,喝起来鲜甜可口。高烧过的李慧一下子被她自己的想像吸引住了,她的脚不由自主地拐了一下,走进了那个牌子下面的小门。
坐下来,叫了一碗汤,她就再也想不起来要点儿别的什么。她装作看不见服务员小姐脸上的失望,把眼睛移到别处。
早过了吃点心的黄金时间,店里没几个人,可是靠窗户坐着的一个女人有点儿面熟,只见她面前放着两碗汤,还有一堆小笼包、炒面之类的点心,吃得旁若无人,大汗淋漓。
那女人从碗上抬起头的时候,李慧看到了她那刚才藏在桌子下面的肚子,高高隆起,好像怀了双胞胎的样子。这时,那女人也正好看到了注意着她的李慧,两人眼光一碰,都不由露出微笑。原来那是大墩儿的太太。
〃是李医生啊,快过来坐!〃女人热情洋溢地邀请李慧,李慧却因为一些不合时宜的联想而多少有点儿心理障碍。
正在犹豫时,汤上来了,服务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就径直把汤端到了大墩儿太太的桌上放好。
李慧觉得十分尴尬,女人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笑咪咪地跟她聊起来。
〃李医生啊,你身体好点儿了吧?大墩回来说了你的事,我真担心呀!〃
〃早就没有事了。你最近来我们医院检查了没有?〃
〃检查了,孩子最近长得特别快,我都快要走不动路了。〃
〃胃口还是这么好?〃李慧看了看那一桌子吃的东西,〃营养够了就可以,不用吃太多东西。〃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可就是一饿就受不了,老想吃。大墩不让我吃太多,今天我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孩子太大,生的时候可能会麻烦一点。〃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剖腹产算了,有你在医院里我也就放心了。〃
李慧想,这女人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这样一个女人竟有大墩儿那样的男人宠着爱着,真是丑女人反倒有福气。
想到大墩儿,她就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如坐针毡,好像小偷在不知情的失主面前一样。
〃你不知道啊,〃女人边吃边不停地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我对生孩子真是害怕呀,能不生就不生了。手术虽然痛苦一点,可是如果大夫技术好一些,还总不至于死人呀!〃
〃不会,只要孩子胎位正,还是自然生产好,母亲恢复得快,奶水不受影响,对孩子发育也有好处。〃
〃可是我们家里的人啊,对这种事一直都怕得不得了。〃女人看了看李慧,脸上现出一丝神秘,〃不瞒你说,大墩的姐姐就是个例子。那年生了个儿子,可是孩子太大,下不来,结果用了产钳活活拉出来的,好好一个男孩,生下来就死脱了!〃
李慧的头〃轰!〃地一下,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人油汪汪的嘴,只看见两片薄薄的嘴唇还在不停地上下翻动,可是她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李医生,你吃好了么?〃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再吃点儿小笼包吧。〃
〃噢,不用了。〃她的眼睛不敢去看女人,可是心却在嗵嗵乱跳,耳朵也高高地竖起来,想听女人继续说下去,却只听到她在极响地喝汤。
〃大墩儿姐姐现在有小孩了么?〃李慧终于忍不住问道。
〃从那儿以后,就再也没有怀孕。〃
〃她当时在哪个医院生的?〃
〃就是在你们医院。那时候你们医院还在老城区的旧楼里呢,离大墩姐姐家很近。〃
〃是哪年的事啊?〃
〃好几年了,那时候我还没跟大墩结婚呢。〃
李慧说不清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大墩儿的姐姐,很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出事的产妇,可她为什么偏偏是大墩儿的姐姐呢?这件事大墩儿为什么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难道大墩儿是有意要瞒着她么?
原因呢?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