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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念-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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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培挨近我,用肘子轻轻撞我一下,问:“哥们儿,人已经走远了,还看个屁呀。”

“就你大杀风景,你怎么不滚远点呢?”

“靠,有你这样子对兄弟的嘛,典型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接过他手中的饭盆,正想反驳他,不经意间视线迎上一束定定的目光,从三四丈外冷冷地射了过来,它的主人,白玉兰花般的脸庞,弯弯的眼睛,尖下巴……那么精致的一张脸,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令我一刹那呆若木鸡。她嘴角微微的一撇,是不屑或是微笑,我无法得知,几个攒动的人头立刻阻在我与她的视线之间。当人头散开,原处已没有了她。

“你怎么了?”姜培推我,满脸狐疑地顺着我的视线张望。我悚然一惊,只觉得口干舌燥,无从言起。“哥们儿,刚才看到鬼了吗?”

“不是……”我迟疑不定,叶浅翠明明从我后面离开的,不可能又绕了一圈回到前面,那么这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是谁呢?退一步讲是前面那人是她,那么她绕了一圈回到前面,意欲何为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男人别吞吞吐吐。”姜培不耐烦地瞪着我。

我已经恢复了镇定,推推他,说:“走吧,找个位子坐下,边吃边说。”我没有提刚才看到另一个叶浅翠的事情,但说到导师的案件和段瑜,说到了段瑜杀死女友并煮熟吃掉。“听起来跟叶浅翠说的一模一样。”末了,我特别补上一句。

姜培停下筷子,脸色少有的正经凝重,说:“哥们儿,有些话我已在肚子里憋了半个月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了。”改在往日,我早嚷嚷了,说说,兄弟之间还藏什么话。但今天他的表情如此凝重,一反常态,我心里有些发憷,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直说吧,这个叫叶浅翠的小姑娘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脑袋,意思是脑袋有点问题。

我怫然不悦,脸色沉了下来。姜培恍若未见,继续说:“我知道你对她有意思,所以一直忍着。可是你仔细想一下,她说的经历,可信的成分有多少呢?而且她的神态举止,给人一种恍惚不定的感觉,她的眼睛,特别是她的眼睛……”

我忍不住打断他:“行了,你跟她才不过见两次面,说的话还没超过五句,这么快下结论,太草率了吧?”

“我是跟她不熟,不过有人跟她熟呀。”

我心中一动,追问:“谁?”

“戴磊,叶浅翠的高中同班同学。”

“你怎么跟他认识的?他说了什么?”我的心莫名地紧张。

“哥们儿,那天叶浅翠离开办公室,你跟丢了魂一样。咱们做兄弟的,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第二天就去帮你打听,这小姑娘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姜培顿了顿,“结果巧的不得了,我同寝室的那家伙跟叶浅翠是同乡,而且跟戴磊打小就认识,关系挺铁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的情况了。”我的心也开始往下沉了。依姜培大大咧咧的性格,如果不是叶浅翠的情况有不妥的地方,早就会一五一十告诉我了。

姜培点点头,说:“其他的话不多说了,叶浅翠有个姑姑,是个精神病患者,二十来岁才发病的,是癔症。”癔症,它的别名叫歇斯底里,是由明显精神因素、暗示或自我暗示所导致的精神障碍。多于青壮年期发病,起病突然,尤多见于女性,而且跟遗传因素相关,一级亲属的发生率高达五分之一概率。心理动力学派根据压抑原理,认为此症发病的机理在于超我不完全成功压抑的愿望,采取伪装形式,通过“转换”或转化为症状。这是我与姜培的学业内容之一,我们当然清楚。

“你记不记得分离性癔症的一个主要精神症状:朦胧状态?得了癔症的人,有时会出现双重人格或鬼神附体,可有明显生动的幻视、幻觉,情感丰富而逼真。而且事后可以完全记忆。我觉得叶浅翠的经历就是……”

“不,不,不可能。”我无法接受姜培的说法,激动地打断了他。“如果是癔症,那么段瑜的杀人事件怎么解释?”

“哥们儿,你先别激动。段瑜那案子肯定当时很轰动,极有可能叶浅翠听说过此类事情,因为印象深刻,发病时就在脑海里将这事重演了一遍。”姜培说的话不无道理,在心理学病史上有过这类的案例。

我的心沉向无底的深渊,略作思考,我霍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去弄清楚段瑜杀人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走得飞快,对姜培急促的呼唤不理不睬,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叫嚷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浅翠绝对不会是癔症潜伏者。

一路小跑冲到导师办公室,我吃了一个闭门羹,导师去吃饭了。我拖着酸痛的小腿去了向日葵办公室,清凉潮湿的空气令我精神一振。我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慢慢地吐气,整理着一团乱麻的思绪。我看到了与叶浅翠一模一样的人,那骄傲冷淡的神色,与原先的叶浅翠细致温婉大相径庭,难道她真的是癔症患者,出现了人格分裂?

我不停地回想着一切,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张德方!我怎么一直将他疏忽了,如

果没有估错,他被称为著名脑科专家,在中国医学史上应该有着一席之位,最不济也会留下名字。

我拿起研究生证件,跑到了医学院所属的图书馆。非常容易地就找到了关于他的文档:“张德方,1901年出生于中国?菖省?菖县平凉镇。平凉!原来他是平凉人。我心中一动,继续往下看:自幼聪颖好学,1922年远赴美国就读于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取得脑颅学硕士学位和神经学博士学位。毕业后进入阿尔克迈翁实验室,在实验神经生理学领域取得辉煌的成绩。1939年春携带家眷返回中国,创立德方实验室,兼任国立上海医学院(也就是现在上海医科大学前身)神经学教授。1942年张德方教授对日本侵略者在中国民众身上使用神经毒气,提出强烈的谴责,而成了日本侵略者的眼中钉,数次遭遇暗杀,于1942年年末失踪。他的弟子兼助手徐振华,是国际上当代最著名的神经学专家。”

原来他是徐振华的老师呀,我喃喃自语。徐振华这个名字太响亮了,不仅对我,对本校大多数人都一样,除了因为他在神经学上取得的成绩十分显著,还有一个原因,他是本校医学院现任院长徐宏的父亲。

既然张德方是平凉人,那么他在平凉镇应该有栋祖宅,重雾紧锁的那栋房子是否就是呢?那么张盈是他的后代吧?我合上档案,细细思索,这是一条线索,也许能发现叶浅翠那诡异经历的真伪。脑海中电石火光般闪过另一个念头,在叶浅翠叙述的最后,曾提到有一节基础课,见到了一位像张盈的老师,说过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她会是另一条线索吗?

我离开图书馆,去找魏烈。他正在寝室里睡午觉,被我吵醒,很不乐意的样子,告诉我那门课是高等数学,那老师的名字叫张逸文。并不叫张盈?我的脑中咯吱一声,好像串着思绪的链子出现了断纹。

“平凉是不是真的景色很美呀?”我向魏烈道过谢,转身要走时,他叫住我。

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走出老远,我忽然头脑一清,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古语说的醍醐灌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我从来没有去过平凉,为什么当魏烈问是否景色优美时,我会毫不犹豫地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在我的脑海里会优雅地滑过一些影像:青山苍翠欲滴,雕龙刻凤的古宅大院,爬着青苔的青石板路,蹲在门口的石头小兽,华丽朱门,门里的欢歌笑语,还有层出不穷的雾飘在身后……这一切都是叶浅翠给予我的,印象之深刻,就好像我曾经去过一般。

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暗示,也就是我接受了叶浅翠的暗示,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导师找我,叫我去办公室。

他已经看完警方的资料了,眉头紧紧地锁着,房间里烟雾缭绕。我呛着了,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眼泪却无法控制,流出来挂在眼角。我用手悄悄抹掉,听导师说话:“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小陆,你要仔细看一遍,并且要研究一下,这一次的案件,跟往常的都不一样。”

我连忙点头,郑重地接过那沓资料。资料看起来很厚,但并没有多重,文件袋上那个火红的密字一直烙到我的心里。我拿着它,一溜小跑回到了宿舍,将门锁死,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机。现在,四周一片安静,我的心怦怦大跳,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指,费力地解开了文件袋,抽出资料。A4白纸上蚂蚁般的黑字,统统爬到了眼前。

嫌疑犯:段瑜

被害人:白铃

时间:2003年7月13日

等等,不对劲,现在是2004年秋天,而叶浅翠告诉我,她的奇怪经历发生在今年的暑假,大概是7月份。段瑜已于2003年7月13日案发入狱,绝不可能再在2004年7月到平凉旅游。那么叶浅翠在重雾凶宅里碰到的段瑜又是哪一位呢?

难道她真的是癔症发作,产生幻视幻觉?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我强行掐灭了。我继续往下看资料,一页一页,两眼一眨不眨,唯恐漏过一字。这份资料包括嫌疑犯口供、证人口供、被害人家属口供、审讯记录、精神病专家对段瑜做出的精神鉴定,很详细,也很啰唆。

2003年7月10日,段瑜与女友白铃一起去平凉旅游。根据段瑜的交代,他们当时玩得很开心。7月12日,两人去爬附近的莲花山,下山时起大雾迷路了。两人发现了一幢房子,朱红的木门,殷切的主人,可口的饭菜,他还特别提到了一味红烧肉,十分可口,还提到开饭时,客厅的钟表敲了一下,正好是七点(截止到这里与叶浅翠叙述大致相同)。吃完饭,主人安排了房间,他与白铃各一间,两人白天爬山累着了,所以早早歇息了。结果他一觉醒来,居然在山脚下乱草堆里,自己浑身疼痛,而白铃不在身边。他四周寻找,都没有看到白铃,但是警察出现了。段瑜的口供到此就结束了。

证人是当地的一个山民,七十来岁的老人家,他就住在莲花山山脚。半夜里醒来见树林里有火光,深怕那些旅游的人不小心,放火烧了山林,就起身想要去提醒一下。谁知到了林子里,居然看到有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烤得金黄的人头在啃,当即吓得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那年轻人已经不在树林里了,火堆、人头也全没了,他报了案。

警方根据证人的叙述,从段瑜胃里取出了未消化的肉,经过DNA鉴定,证明是白铃的,正

式逮捕了段瑜。可是经过大大小小的审讯,对于7月12日晚上八点到7月13日早上八点,这十二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段瑜就是摇头不知。而警方也没有找到段瑜说的那幢朱门的古宅。最为重要的一点,警方始终没有找到白铃,她就此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不管是黄金烤猪头,还是无限委屈地浮在水缸里的躯体。 诡念第八章

去见段瑜那天,是个雨天,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市区通往监狱的路坑洼不平,车子不停地做神经质的颠簸运动,也不知是否有零件被震松了,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直抵我的肺腑深处。

雨汽迷漫,手指无论触及何处,都有一种黏糊糊的不洁感觉。陪同我们一起去的是名叫苏桐的警官,据说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一路上,他只是抽烟,只字未提案子与段瑜,也许

是他觉得这种天气,不适宜讨论一些不愉快的事。也许是他怕他定型的思路妨碍了我们对段瑜的正确判断。不管怎么说,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男人,天生有一种严肃、能干的外表,看起来就是干警察的料。

我们先到会客室的,狱警送上温热的茶,不见得是什么好茶,但茶香冲淡了潮湿阴热,令人精神一振。然后段瑜被带进来了。

他是低着头进门的,我目不转睛也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但那青青的光头,在暗淡的光线下分外地触目惊心。狱警去了他的手铐,然后带上门出去了。房间里现在只剩下我、导师与他了,没有警察在场。这是导师一贯的要求,他见的是病人并不是囚犯。

“段瑜,过来坐。”导师手指着面前的沙发呼唤他的名字,自然的就像叫自己的学生。

段瑜抬起头,一脸的错愕,看清楚导师是个陌生人,错愕更盛。但他还是走过来了,起初的脚步有些迟疑,是小步,然后变成了大步,三步内走到沙发边,毅然地坐下。我与导师相视一眼,他的举动显示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完整的清明。

现在,这位杀死亲爱女友,并煮熟吃掉的嫌疑犯赫然在我面前。他的脸瘦削而苍白,看来是监狱生活的结果。目光十分平静,并不回避我们的视线,相反,他打量着我们,眸子里透出一股专注的神色。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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