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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无俦——”
两声凄厉的喊叫,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落地声。红色的衣服,红色的墙,红色的鲜血四溢,明黄的身影站在旁边,一切如此和谐,如此美好。
我急急跑下楼,只看到一篇刺眼的红,道在明黄色人影的怀里,颜色明亮得令人想要哭泣,却流不出泪来。
“二哥,你为什么,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雁无痕的泪,晶莹剔透。
原来,他也是会流泪的。
血,染了一地,浸透红衫,染满了龙袍。金色的琉璃瓦,流着泪。
天阴了,红色的人,没有说出一句话。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似天的怒吼。
造物弄人,恨只恨,今生生做了男儿身,怨只怨,和你只有兄弟情。
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走的意思。惠青让几个小公公们拿来了伞,为我们挡雨。雨,冲刷了一切,血淙淙地流走,扩撒开来,流经我的脚边。
薄薄的绣花鞋,透进了水,一如当初夜探密室时那边,湿漉漉的,更带着粘稠。
伞,根本挡不住斜风带来的雨丝侵入,时间像是停止,所有的人都被那一地的殷红呆住。雁无俦,就连死,都要以这夺目的,标志性的红色,来感染全世界。
明黄色的身影站起来,连同怀里那抹嚣张艳美的红。
天大地大,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苍凉的雨水,将红和黄,完美地融为一体。
“无痕……”潇潇想要劝。
“皇上!”宫人们有些慌。
“滚开!”他怒吼,连帮他挡着雨的伞一起掷地有声。
宫人们立刻跪了一地,他却熟视无睹。我想上前,却被潇潇一下拉住:“让他去,现在谁劝他都没用!”
很难相信,潇潇在此时此刻还能如此镇定,而我的脑子,已经随着雁无痕的泪和雁无俦的血停止了转动。
我才十七岁而已,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呢?
老天无止尽地发泄着他的愤怒,抑或,他也被折断旷世畸恋所感动了吗?
“跟我走!”潇潇拉起我,离开永寿宫。
“去哪里?”
“先去身上的湿衣服换了。”所有的人中,大概只有潇潇最冷静了,因为,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然后,我们准备无俦的丧礼!”
……
雨,下了一天一夜,雁无痕,消失了一天一夜。
潇潇嘱咐宫里的人准备丧事,宫里的人大多知道她是雁无痕的贵宾,对她的话犹如接到圣旨一般遵从。
然后,我们开始了寻找雁无痕的征程。
潇潇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在,轩岚必乱!”
临危不乱,从容大度,是我从潇潇这个女人身上学来的最有用的品质,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怀念起这个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子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她遇到大事时候,那种让人望尘莫及的淡定。
我们找到无痕,是在第二日夜晚,在慈云庵后院的泥地旁。大雨,加上那边堆着着许久未曾移动的杂物,落下来,几乎将两人浇成泥人。
“无痕,可算找到你了!”潇潇想要去拉他,却是纹丝不动。
天热,又下雨,杂物堆加上一点尸体腐烂的味道,异常难闻。
“无痕,你伤心也该伤心够了吧,该回去主持大局了!”潇潇沉了脸,难道好脾气的她生起气来,也能唬到人三分。
可是,唬不了那个“泥人”!
“无痕,你身上肩负着整个轩岚国的重任,你不在,轩岚国会乱的,你忍心看着你的子民受苦吗?”
“无痕,你是个明君,是个好皇帝,你不该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的!”
“无痕,我已经给了你一天一夜的时间来伤心,这个期限对你来说已经够长了,你可以恢复了!”
“无痕……”
我火一下没控制住,“蹭”一下就上来了,一把拉住潇潇:“你说什么都没用,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我瞄一眼那堆杂物,上面有不少木条,我随手抽了一根。
“啪!”我使劲全身力气,将手上的木条打在他的背上,木条应声而断!
“雁无痕,装傻充愣也要有个限度!”我抽出第二根更粗一点的木棍,“你这样子给谁看啊,你二哥他死了,他死了,你再发呆,他也不会醒过来!”
“啪,啪,啪!”
“你要吗跟你二哥一起去死,要不就给我好好活着,像个人一样,不是泥菩萨,又没人给你上香!”
“够了!”
“泥人”终于也动了,反手抓住我手里的木棍,一扯,害得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再抬头,却见他有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潇潇赶紧过来扶,皱眉看着雁无痕:“无痕,你太过分了,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这人没救了,潇潇,我们走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潇潇也有些失望,摇摇头道:“无痕,我们都希望无俦能够入土为安,现在天气这么热,尸体很快就腐化了,你总不希望你亲哥哥暴尸荒野吧?我的话,你看着办,丧礼明早举行,来不来由你,到时候如果没有无俦的尸体,我们会弄个衣冠冢!”
身后还是没有回答,我们彻底失望透顶。
雁无痕,难道真的就此一句不振了吗?
天大亮,虽然还是灰蒙蒙的,雨却是不下了。
灵堂早已布置好,空的红木棺材也安置妥当,只看,今日要放入的是尸体,还是衣冠了!
大臣们已经陆续地来了,在灵前悉悉索索地交头接耳。
这场景也是奇怪,寿王爷的葬礼,尸体没有,皇上也不见踪影,真是怪异之极。
“他不会来了吧?”我瞧瞧天气,都快中午了,雁无痕人影都不见了一个。
“葬礼开始吧!”潇潇的语气很无奈,彻底绝望了一般,宣布葬礼开始。
“慢着!”有人有异议,“潇潇姑娘,我们尊你为皇上的座上宾,才都听你的,可是现在皇上都失了踪影,这事,是不是该有个交代啊?”
潇潇轻蹙眉:“皇上,并没有失踪,只是寿王爷去世,他忧伤过度,卧病在床而已,所以托我全权负责这次葬礼!”
“葬礼只所以为葬礼,总该有具尸体吧?那么请问潇潇姑娘,寿王爷的尸体在何方?”我看的出这位大臣,就是有意为难潇潇。
好在潇潇早有准备:“众所周知,寿王爷是堕楼致死的,所以他的尸身已经残破不全,再加上下雨,冲刷了一些,已经很难拼凑,所以这次就用寿王爷的衣冠来代替!”
台下又是一阵喧闹,接着又有大臣叫:“自古以来,怎么可以在有尸身的时候用衣冠做冢呢?当然要用尸体!”
“对,皇家的丧礼,怎么能让两个小女子来主持呢?总得找个德高望重的人吧?”
“对,不如去找三皇子出来吧!”更有人肆无忌惮,不怕死地提意见。
这家伙,是秦王那一派的吧,关键时刻,露出马脚了?
“皇上有圣旨!”我拉过苏公公,“皇上下了圣旨,让苏公公来给大家宣旨!”
还好,雁无痕之前给了我一张空白的圣旨,希望能蒙混过关吧。
浪费了这张大好的圣旨啊,心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染有恙,故将寿王爷只丧礼全权交与潇潇和凤娇娇主持,众大臣当听从二人安排,不得有异议,钦此!”
苏公公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毕竟他在雁无痕身边多年,是他心腹类的人物,我和潇潇可是费了一大番口舌才说服他的。
还好,此人虽然平时做人奸猾了一些,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雁无痕下台对他没什么好处,那圣旨又是货真价实的,所以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大臣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最后一致要求看那张圣旨的真伪。
“是真的哦……”
“会不会是她们偷了玉玺盖上的印章?”
“玉玺在政和殿内,钥匙只有皇上有,还有着皇印,可是皇上贴身带着的呢,怎么偷?”
“听说皇上失踪了,或者她们找到他,已经……”
……
雁无痕所在的那个角落,是慈云庵的死角,平素一两年都难得有个人过去一下,所以宫里没人知道他的所在。
不过听潇潇说,雁无痕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很喜欢坐在那里看星星,所以就试着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
“你们别瞎想,圣旨都下了,真伪你们也辨了,还怕我们撒谎吗?
结果一众大臣跪下了一半:“臣等要面见皇上!”
……
我和潇潇面面相觑,这帮大臣,可真是难伺候!
“他们多是秦王那派的人,正想瞅准机会抓无痕小辫子呢,现在可被他们逮到机会了!”
我往下看看,道:“还有几个刚继承王位的藩王的人,要是无痕真出了事,正好和了他们的意!”
潇潇有些为难:“现在怎么办?”
我狠狠心,咬牙道:“你回你的家,我离开皇宫,这趟浑水我不淌了,那堆烂泥,他爱上墙不上前,不关我的事!”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天地染成了一色,融在一起,一如沉甸甸的悲哀。
“你不会的!”潇潇握紧我的手,一脸自信的微笑:“你不像是那么没担当的人!”
“那得看面对的是什么人!”我恨恨地咬嘴唇,“那个该担当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却让我们两个原本不该担当的人在这里担当着,算是怎么回事?为了那堆扶不上墙的烂泥,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众人让开,台下,不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明眸皓齿,怀中抱着用红布包裹的……尸体。
雁无痕,他终于出现了,而且,看上去精神不错。衣服也很干净,包括雁无俦身上的衣服,全都改成了红布。
三步并作两步,他上了台:“朕刚刚去寻找寿王爷摔碎的尸首了,并请最好的仵作将他的尸身缝合,所以来晚了,本次丧礼,全权由潇潇和凤娇娇两位姑娘主持,各位大臣,可有异议?”
他的眼,凌烈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大臣,刚刚嚷着吵着要见他的那个几个人顿时抖得跟筛糠一样,止都止不住。
“啊,对了,褚大人,刚刚朕大老远听说你要请秦王来主持这次丧礼是吗?”雁无痕眯起凤眼,眼光过处,那位所谓的褚大人普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太医赶紧跑过去,一掐他人中,道:“皇上,褚大人晕过去了!”
“或者,带他去见见他的秦王殿下,他就会清醒了!”雁无痕脸上一层暴戾之气全露,不似之前一般隐藏,“传旨,礼部侍郎褚永芜,对旧主感恩,特赐常住思秦宫照顾秦王殿下终身!”
圣旨一传完,台下的大臣们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此时此刻,就算在他们脑后勺打上俩棍子,恐怕也是不敢晕了。
雁无痕将手中红布包裹的尸体放入棺木中,眼中,那一抹哀伤,能撼动天地,却叫不醒无俦逝去的灵魂。
我宁愿,相信他在另一个国度,过得很快乐。
“二哥的葬礼,三哥不来似乎说不过去,是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和潇潇说话。
“无痕……”看得出来潇潇想要阻止。
“来人,去思秦宫将秦王和冯皇后带来,自家兄弟的丧礼,如何能缺席?”台下,站在最前面一排的皇亲贵胄开始有人变了脸色。
无俦的葬礼,他们没有太过在意,都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王爷,还是个不受宠的王爷,没想到,无痕和他的感情如此之好。
那些随便派个代表来参加丧礼的人,开始替他们的主子后悔了。亲自来的,有些得意自己押对了宝。
大臣们大概都觉得雁无痕温文尔雅的性子,是不会发火的,谁知道,他只是隐藏得好,此刻爆发出来,杀伤力无比强大。
“秦王到,冯皇后到——”出去押人的太监在外面唱诺。
他们虽然在雁无痕登基那一日被押走,可是他们的衔位并没有被褫夺,因此任然维持着之前的称呼。
雁无痕的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看着一脸不甘不愿,且蓬头散发的秦王母子两个朝着灵堂走来。
“人到齐了,开始吧!”他对我们下指令,完全不理会秦王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他吞噬。
“众大臣,行礼!”苏公公扯着嗓子叫,“一鞠躬!”
“慢!”雁无痕忽然拿手一拦,“都行跪拜礼!”
呃——
我和潇潇面面相觑,苏公公更是有些为难,“皇上,这不合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朕现在就要改改这规矩,跪!”雁无痕转身,面对着无痕的棺木,一撩衣摆前帘,“噗通”一声带头跪了下去。
“皇上!”
“皇上!”
惊呼声四起,皇上都跪了,他们还能不跪吗?
我愣在当场,潇潇赶紧一拉我,让我一起跪下。全场,只站着两个人——秦王雁无棱和冯皇后。
“还有两个,难道不是人吗,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唯独他们不跪?”雁无痕头也没回,就知道身后直挺挺站着两个人。
“雁无痕,你休想让我给你们兄弟下跪,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