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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砚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梦见我什么?”
朱昭明的声音渐渐低:“梦见你小时候,你小时候真是个乖孩子。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刁蛮任性,无论怎么宠你,你都是懂事的孩子。”
苏小砚的眼泪滚落下来,灼热的烫疼了朱昭明的手。
朱昭明低声道:“那时候你才来我这里,我发誓要一辈子照顾你的,却总是害你伤心。”
苏小砚抱住他:“太子,太子,我和你在一起,才最快乐。”
朱昭明伸手给他拭泪:“小砚,我曾经答应过,带你回你的家乡。我曾经在心里想过,要用大段大段的时间陪你歌咏盛世,陪你吟诵前贤留下的篇章,陪你去踏春,陪你作画下棋。不因为早朝离开你,不因为繁忙让你寂寞无聊……”
苏小砚微微摇头:“躺在你的书案下面睡觉,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忙,我愿意陪著你。太子,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最开心快乐。”
朱昭明的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却还是很低:“小砚,我一直想去看江南秀色。看水井边吟唱诗词的女孩子,看醉倒在柳树下的风流才子,看绿水绕人家的美景。”
他握住小砚的手:“小砚,你代我去看。”
苏小砚望著他,良久道:“别抛下我……太子,你离开我,是心如槁木,我离开你,是行尸走肉。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你我不想活下去。你说更多的话,都只能使我难过。让我和你一起离开前,还要为不能实现你的心愿内疚。何况,我已经看过了江南的秀色。我没有去看才子佳人,我也不愿意你去看才子佳人。你只属於我,我也只属於你。”
他轻轻抚摸朱昭明的脸:“我只害怕他们把我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各自孤零零的躺在木头里然後并排著。我知道这已经有违法度,可是太子,你别离开我。”
“你现在想立淮阴王之子,我记得你说淮阴王的儿子心虽好但有些笨。你是怕将来小皇子长大了会记恨我,会把我驱逐出太子府和逍遥侯府,或者还有其他什麽。我跟你一起去了,你就不用再为我担心这些。你最怕国家有乱,百姓不安。我最怕你不安,我不愿意你为我做这个。”
他握牢朱昭明的手:“太子,你说了我们要在一个棺椁里了麽,为什麽他们单独给我做了小棺材,我害怕。”
朱昭明合上眼睛,心里一阵阵痛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低声道:“你放心,我吩咐下去,他们不敢。”
苏小砚给他倒茶:“太子,你不要说话。”
朱昭明喝了一些,摆手不再喝了。他用眼睛示意苏小砚躺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轻抚苏小砚的长发。
“小砚,你头发散了。去拿把梳子和发冠来,我给你梳。”
苏小砚去取了梳子,他皱眉:“太子,你……你……”
朱昭明接过梳子,很快给他梳好了:“我什麽?”
苏小砚道:“你……你今天说了很多话,太子,是不是你的……病好了……”他说到最後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变得黯然。
朱昭明是中毒而不是生病,毒从何来,却并不知道。几位老太医都认为毒并不是短期内中的,而是潜伏在身体里经过了续多年才发作出来。太後和崔楷题那边在全力调查,将范围一天天缩小,却越来越发觉离奇莫测。因为怕朱昭明心烦而没有告诉他。
朱昭明也觉得自己今天很精神,苦笑了下:“也许真的是病好了。”
他原本不敢这样想这样说,怕白白让苏小砚再伤心一次。苏小砚自己说了出来,他只有附和一句,两个人的话说到最後几个字,都充满了苦涩和痛楚。
假如不是病好了,两个人都想到另一个词。苏小砚吓的坐起来,跑去取笔,颤抖著磨了墨,拿了玉玺和空白卷轴过来。
“太子,快写要我和你在一起。”如此焦急,显然是担心朱昭明这是回光返照。
任天涯和沈慧蕴,太医,崔楷题在寝宫外间。沈慧蕴低头拭泪。
任天涯苦笑:“世上哪有这麽长的回光返照,小砚真是……哎……”
六十九
任天涯不忍再听下去,沈慧蕴让常良去开门。外面偷听这三个一起进去,人人眼睛都有些红。
苏小砚没有穿衣服,趴在朱昭明的身上在铺纸笔。门声响动,他以为是内侍宫女。他自幼长在宫闱,已经被这些人看遍了,也不在意。
等到听见任天涯的咳嗽声,抬起头来,愣了一愣,兴奋道:“爷爷。”
在他心目中,任天涯等於救星,心里的狂喜几乎把他冲昏了头。
任天涯哼了一声:“你干什麽不穿衣服。”
苏小砚飞快的钻到被窝里去,脸色绯红,著急的招呼任天涯:“爷爷快来。”
任天涯走过去,先请沈慧蕴坐了,自己才坐下:“我已经来过了,否则皇上哪里有这麽好的精神和你说话。”
朱昭明精神还不很好,只是笑了笑:“外公。”
他不能叫任天涯爷爷,叫外公已是极大的敬意和亲近了。否则看在苏小砚的面子上,抛去自己的身份,就叫一声任前辈便可,也不算失礼数。
任天涯道:“这毒不是别人下的。”
苏小砚搂著朱昭明:“他好了麽,还会不会难受,再也没事了麽?”
任天涯出手之後,其他人便最关心毒从何来。苏小砚则最关心朱昭明现在怎麽样了。即使看出来任天涯成竹在胸,也要亲耳听见他说才放心。
任天涯笑道:“好了,我是要告诉你毒从哪里来。”
苏小砚睁大眼睛:“哪里来?”
任天涯道:“毒已中了许多年,就来自你的身上。”
苏小砚诧异:“我身上。”
任天涯微微拈须:“皇上会服用一些毒茶,再行解除,增强对毒质的耐性。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太大胆了,竟然敢取了你的血来服用。”
苏小砚抓紧朱昭明:“和我有关?是我的毒麽?”
任天涯点头:“你的血液里有相思苦。相思苦的危害主要在儿女身上。但他服用的与身体里其他毒质相融变化,慢慢发作出来。你们朝夕相处,你的眼泪汗水鲜血里全有微少的相思苦,他难免碰到误吞入口,积累起来也不算少了。”
苏小砚脸色通红,直觉任天涯还有什麽没说,恐怕是让自己和朱昭明害羞的。他把脸埋在朱昭明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问:“现在好了麽?以後永远好了麽?”
任天涯笑道:“好了,永远好了。”
苏小砚的脖子都红了,朱昭明怜惜的伸手抚摸他。
任天涯一行人很快就出去了,让他们两个慢慢感受劫後重生的喜悦。才合上门,就听见苏小砚尖叫一声,接著是号啕大哭。
苏小砚扑在朱昭明身上:“太子,太子,我们不用死了,我不愿意死。”
他真是吓死了,在朱昭明身上打滚乱蹭,像是一头小猪拱来拱去。
朱昭明的毒虽然没生命危险了,毕竟在床上躺了这麽久,十分虚弱。苏小砚来回蹭了几次,累的朱昭明出了一身的冷汗。
朱昭明轻轻抓住苏小砚的手臂:“小砚,别动了,我问你,你刚才为什麽脸红。”
苏小砚吐出舌头扮鬼脸:“因为爷爷知道你舔我了,我不好意思。”
朱昭明奇道:“舔了就舔了,难道还有谁不知道么。”
苏小砚脸色立刻再次红了:“爷爷的意思是……你吞的……眼泪和汗水里有……那个里就也有……那个……”他说不下去,脸色绯红成一片。
即使不懂得害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好意思拿出来说的事情。朱昭明每次含着他的时候,都让苏小砚觉得面红耳赤。
朱昭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吓坏了吧,可怜的兔宝砚。”
苏小砚点了点头,重新钻回他的被子里去。抓着朱昭明的衣服一角,也不出声。过了不知道多久,开始发抖。
朱昭明叫了他两声,却没有回应,估计是大喜大悲的太疲惫了,已经睡着了。
朱昭明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当年见到苏小砚的时候,怎么能想到有一天,那个娇憨的孩子会以死相随。人生如此,复有何憾。
恢复的时间用的并不长,相思苦的毒性并不在于毁坏身体,更多的心痛等症。在任天涯的照顾下,朱昭明渐渐痊愈。
积压的政务没有朱昭明想象的多,出色的大臣与完备的制度为他分担了许多。朱昭明用半个月时间把积压的奏折处理完毕。
他将时间重新分配,上午用来处理政务,与大臣商议天下诸事。下午批阅上午没有看完的奏折,一般都不会太多。偶尔非常多,就让苏小砚坐在自己边上写字看书,或者在书案底下睡觉。等他忙完了,两个人一起无洗澡玩耍。
苏小砚觉得奇怪:“太子,你现在都不忙了么?”
朱昭明笑道:“比你忙,你只是抄抄书。”
苏小砚噘嘴:“你看不起我只会抄书稿,可以请我去当大臣啊。”
朱昭明拒绝:“那不行,我不舍得你让别人看。”
苏小砚听他提到这个,叹气说:“爷爷训我了呢,他让我不要不穿衣服四处跑。”
朱昭明赞同:“我跟你说了许多次了,最亲近的人看见没关系,千万不要跑出内堂去。”
苏小砚不满:“我出来都没有跑出内堂去,就在里面跑跑,爷爷就说我不雅。”
朱昭明把他抱起来:“眼看就秋天了,到时候让你光着身子跑,你也不跑了。”
苏小砚和他讨论这些家常的事情,两个人议论来议论去,渐渐偏转了话题,聊些别人的事情。
朱昭明给苏小砚讲这届探花的风流韵事,正妻和情人打做一团,探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几乎出家。
苏小砚挥拳:“那两个女子不要互相打,都去打那个探花。”
朱昭明大笑:“我也这么说。这个探花学问很好,人却风流,应该被好好教训。”
苏小砚兴奋:“不如我们去打他。”
朱昭明道:“这还是不要了,你可打不得。无故殴打朝廷官员有违法度。”
苏小砚得意:“有了理由,我帮他正妻出气。”
朱昭明抓住他的手:“以后再说。”
天子和天子的情人在家里背后议论别人是非,议论得津津有味。官紫裳打了个哈欠,真无聊的两个人。
偏偏觉得……很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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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上龙床番外之无情惑 一
神童的意思是通常只是,在绝大多数孩子还不能办到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可以办到。尽管神童长大後绝大多数并没有稀奇之处,世人仍然对神童的赞美孜孜不倦,父母偶有早慧的孩子也难免得意自夸。
苏小洵是一个神童,两岁的时候已经认识一千个字,可以自己读书。符合世人对神童的一切要求。但父母并没有因此向众人夸耀。
父亲是当朝士林人人景仰的大儒,年纪轻轻已经声名远播。这大儒的名声的确是真材实料,浮夸的炫耀是他永不会做的。
母亲则对这个儿子有许多其他的想法,因为抱愧太深,有些不敢亲近。因为儿子太过聪明,甚至有些畏惧。
“看这孩子的眼睛,不像是两岁。”母亲的语气里没有疼爱。
“不像也终归是孩子,小洵,走,爹爹带你去院子里学识字。”
院子里铺著细沙,儿子拿著竹棍,父亲握著儿子的手,在沙面上轻轻滑动。父亲是真心疼爱自己的长子,儿子也还不知道自己家因为父亲对其他人的接济穷困到没有钱买纸。
母亲的肚子很快又重新隆起,苏小洵看著那里,等待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母亲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
“小洵,娘对不起你。为了你父亲,我叛离了家门。你外公也不怪责我,却在我身上下了会传给子女的毒,因为他不准他的血脉流到外面去。我以为可以解开你外公给我下的毒,才狠心生下了你,没想到却连累了你。小洵,娘一定会为你解身上的毒。”
苏小洵望著他绝色的母亲,目光中冰冷之意忽然浓的让石缃不敢看,捂面哽咽:“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父亲喜欢孩子,我不愿让他难过。这次娘想到办法解毒,你弟弟生下来一定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好。”
苏小砚俯身过去,把耳朵贴在母亲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後跳下床去走了。石缃倒在床上,放声痛哭。
弟弟苏小砚是在早春出生的。那天苏小洵守在门外,和父亲一起等待产婆抱孩子出来。产婆按照惯例客套的恭喜,苏小洵在父亲的怀里看到自己的弟弟,又瘦又小又丑,不会比猫崽大多少。
苏小洵感到失望,这和父亲说的不一样。弟弟是这样的难看,连眼睛都看不到。他伸手去摸婴儿的脸,要为他把眼睛扒开。
父亲吓的拦住:“别碰你弟弟,过几天你才可以摸脸和眼睛。”
弟弟几乎不能活下来,母亲为弟弟的出生失望,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