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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走不多远,便迎面碰上了正顺着蜿蜒的卵石小路迤逦而来的韩嫣。
韩嫣原本是出名儿的桀骜孤僻,一向以清高自戒。
在皇帝和位高权重的侍君面前虽然很难看得出来,但就宫里各处传出来的话来看,他不怎么愿意与人主动交好,即便是自己宫里的宫侍也不怎么喜欢搭理说话,更别提有什么人能值得他信任到出门时带着的了。
此刻他身后却跟了几个人,手里捧着些礼盒似的物事。
一行人见了容千青,便忙停下脚步行礼请安。
韩嫣无故失了孩子的事情,整个后宫也都已经传遍了。容千青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然而现下一看,他虽是仍在休养之中,妆容清新淡雅,却早已没了半分憔悴之意。
他便不由得暗叹这位名闻京城内外的大家闺秀,果然颇有风范。
然而只寒暄几句话,便发觉他那曾经满怀自信的清朗纤笑早已不复存在。话里话外好像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神韵不再清晰可见,变成了几乎是雾里看花的迷蒙。
韩嫣命身后宫侍将手里捧着的填瓷青花茶盒奉上,嘴角挂着浅笑,恬然道,“皇上恩典,臣侍前些日子回娘家省亲。这是富陵园的依兰香茶。臣侍从家里捎了些,也给端侍君尝尝。”
言罢他亲自拆封,给容千青过目。
容千青只看了一眼,便吃了一惊。
这富陵园的茶,一向是做贡茶进京的。然而当地茶园又的确年年都在减产,到如今,每年便只能产上数十斤。
数目不够,宫里又不停地催着要,当地官员便不得不上书请旨,寻了些模样十分相像的茶来进贡。
而真正到了宫里,便也只有文源阁能得些真品。其他各宫,就多是那些赝品了。
容千青久在文源阁,兼之习性敏感机巧,不用仔细考究,便能品得出这茶的真假之别。
此时韩嫣一呈上,他便立马清楚:不论色泽、香气,这的的确确是富陵园的真品。
韩嫣是凤翔府签判的儿子。他的母亲,尚且不过是以京官身份,充任的州府签判。后来因着韩嫣品级的晋升,才得以长期留任京城。所授其母的官职,也不过是略有提升。按理说是绝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得到这种贡茶的。
容千青心知,若不是他家里另有发达的生财门路,便是他花费了大力气的。
清明政治,前者自然不大可能。那便必然是后者了。
他敏感而又惊异地发觉:面前这人,不再是以前的韩嫣了。
韩嫣呈上了礼品,低头便见到了被容千青牢牢牵在手里,正仰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颜渊觅。
他半蹲下身子,凑近看她,笑道,“小殿下贵气得紧,当真是越来越威风了。”
颜渊觅闻言,笑弯了眼睛,不用父亲开口,便自行出声,甜甜道,“叔叔好。”
韩嫣心里先是一紧,再是一叹。想起自己的情形,心里的痛楚四散开来,便不由得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额头。
他不想再伤神,便也不再驻留,只忙着行礼辞别。一面带了人,又急匆匆地转向浮碧宫方向。
容千青原地驻足了一阵子,看他身影远去。忆起他的声音沉郁顿挫,与以往大不相同。便也叹了口气,依旧带了女儿往文源阁去。
熄灯时分,颜映亦又去了文源阁。恰逢颜莘刚刚梳洗完毕,正坐在一方填漆花扶手椅上,听着若韵回复,顺便处理些宫里的事情。
她白日里出了趟宫,迂回了不少道路。是以此刻身前柳臻半跪,替她轻轻捏着腿。
见自己这被爱逾珍宝的弟弟进门,颜莘便示意若韵先停下,笑了问他什么事情。
颜映亦天南海北地扯了些套近乎的话题,末了才拐弯抹角,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陆静柏白日里进宫寻他了没有。
颜莘承认,又笑着道出了实情,却欲擒故纵道,“你既然说过了厌恶他,朕自然不舍得叫你委屈。所以就叫他先回府了。”
颜映亦一时语塞。
夫妻之间吵架,本来就是生活小事,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
颜映亦一怒之下驱车回宫,原指着能等到自己妻主过来认错赔罪。待自己面子上好过了,便就跟他回去。
然而他故意夸大了事实,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地哭诉着说自己妻主对自己动了手。离开之后便又生了后悔,怕皇姐恼了责罚陆静柏。
一面着急,一面又有些后怕。他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下午,到了晚间却仍不见陆静柏过来求自己回去,气愤之余,便有了一些担心。
不想晚间再过来问,却听说自己妻主已经来过,又被打发回去。
看来这明显意思是她们二人串通一致,要给自己点儿苦头吃,改了自己这骄横的脾气,他又怎么能不气愤填膺。
他到底是欺压陆静柏已经成为习惯了,想也不想地便恨恨道,“这个混蛋,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等我再看见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旁正在忐忑中的柳臻一愣。
他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事情的,却哪里见过人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儿说自己妻主的坏话的。一面诧异着,一面手上动作也缓了下来。
而颜莘纵然是由着娇惯了他这么多年,却也是有着分寸的。如今听他开口便骂陆静柏,终究是有些不悦,忍不住出声斥道,“映亦。怎么没大没小的。”
见他虽然有些神色尴尬,却仍一脸的忿忿不平,她便不满,又沉声道,“你是不是在自己府里都这么放肆惯了。都没人能伺候得了你了。”
颜映亦不敢当面顶撞她。却不以为然,只抬头看着她身后墙上挂着的宝剑上明黄的流苏在灯火通明的映衬下,熠熠闪光。
见她对自己的有心没肺有些无可奈何,便得意地收回目光。
然而一低头,却正见她膝前半跪着的男子,一面替她小心地揉腿,一面谨慎地听着自己这里的动静。
再一看,不是那天把自己烫得失声尖叫、脸面尽失的人,却又是谁?
他咬了咬嘴唇,脑里随即便兴起了作怪的念头。便不退反进了两步,行礼,道了句“那臣弟知道错了。臣弟先告退了。”
不待她答应,他起身,却趁她二人不备,照准柳臻大腿膝盖处的位置,用力地踢了一脚。
随即转身就跑。
颜莘只听得柳臻 “哎呦”一声出口,踉跄地摔倒在地。再一见颜映亦早已飞速退了出去,想拦也拦不住。
她又气又笑,忙跳下榻去,拉柳臻站起。
见柳臻已经是疼得站不起来了,她便只得扶他坐下,小心地挽起他裤腿,替他揉揉越来越明显的瘀青。
交风交雨列皇畿3
回相府的车里。
“夫君大人……还在生我的气啊。”陆静柏见颜映亦翻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自己。便微微笑笑,自他身后靠过去,语气娓娓,道,“刚才是谁在圣上面前答应过,不再跟我一般见识了的。”
颜映亦和她也是好好坏坏吵闹惯了的。虽说每次总得耗上几日,却也不肯真正翻脸了。
这一次终于答应了跟她一起回府,却总是觉得面子上还没有十分得意。所以此刻他打定了主意,只听着帘子外面没完没了、又不紧不慢地飘洒着的雨声假装出神,不愿理她。
陆静柏何等城府。便只是跷足稳坐,嘴角含笑看他。
末了倒还是颜映亦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他瞅她不备时瞥她几眼,见她虽说眼神儿专一地盯着自己瞧着,却依旧是一种熟悉的亲而有度、超然出众的气质体性。
再想起朝廷内外、亲眷闺友明里暗里对她的才学、气度的赞誉,心里笑了笑,一瞬间便原谅了她,甚至连气儿都顺了。
更何况虽说自己顽皮好事,固执任性,她却从没有在任何时候违拗过自己心意,更别提给过自己难堪了。
他心里早就软透了,开口却是有些埋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跟皇姐合谋好了要算计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却趁她不备,扬手握拳佯作向她身上捶去。
陆静柏早已习惯了他这一套,也早就演习并实战过千百遍同样的动作。
她一抬手,抓了他本就没存多少力气的手腕,擒至唇边轻轻吻了吻,笑了道,“您说的是。是我的不该。”
颜映亦心里甜甜的,却挣了挣,脱开,嘴上道,“没良心。若不是我替你瞒着不说,就你那些烂事儿,还不非得招得皇姐把你碎尸万段了。”
陆静柏心里有一点儿谱却不太敢确定,只问道,“我的什么‘烂事儿’,惹到夫君大人不高兴了?”
她瞅着他脸色好了些,心里也清楚他的言不由衷,便极体贴地凑上去,迎了他几下反抗,将他牢牢地收在怀里,依旧淡笑道,“其实……这次……我还真是不大清楚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呢……”
她虽然是淡淡笑着,却总有一种叫他舒服的感觉。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心里才清楚我是为什么生气。”颜映亦不再假意跟她拧着,只是窝在她怀抱里,道,“这京城里的风气,真是越来越不像个样子。除去出去逛窑子的,便就都是些个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张嘴一口咬下她亲自剥开递过来的南丰贡品无籽蜜橘,又道,“不说别的,就你。别人都以为是什么名门相府、书香世家,揣算着我这个做正夫的,能有多享福。可这才不过是清静了几年,你不也一样掩不住自己这拈花惹草的性子?”
陆静柏笑笑,道,“你是说……阿菀。”
“就是那骚狐狸。”颜映亦清浅冷笑,道,“打量着我不知道。他身上,全都是你书房里的味道。”
“我总得有个人帮忙料理些书房的事务啊。”陆静柏笑道,“况且自从他上次挨了你的打,简直是老实得掉了树叶都怕砸到脑袋……”
“你身边常跟着的那些个书童长随怎么都不用了?皇姐不是还给你支了好些个文吏么。况且,”颜映亦打断她话,讽道,“妖精似的整日里媚心惑神,我就不信有他在,你能安心做好事情。”
“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他才理得顺我那些杂乱的文卷。若是要从中寻出想要的来,也都是得靠他翻捡。”陆静柏依旧是好声劝慰着,陪笑道,“你堂堂公主的,跟个下人吃醋个什么劲。”
她想了想,又道,“再说你看圣上。内书房里用的,不都是可了心意的男人?”
她心里想着用男人在书房里,忙了累了还可以插科打诨,消闲解闷,嘴上却只是笑笑不语。
颜映亦想起柳臻,心里不屑。但想起容千青,便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却只叹道,“先祖便有男人不能干政的禁例。皇姐身边儿那个端君,都传出说学识颇佳的。可我瞧上去却觉得人是精明的有些过了,总叫人心里有些不踏实。”
陆静柏微微一点头,却摆手制止他说下去,只道,“这事儿我都清楚。我先前也是见过他是在内书房里服侍听用的,好在从不曾参赞过政务。然而如今圣上却连诏诰的起草都用了他。”
他笑笑,慢悠悠地道,“他的文采学思倒都是可观的。只是……你也不用担心。依我看来,他心思太碎,郁气过重,怕也并不是什么禄命之人。”
她看他欲言又止,心里清楚他的惋惜,却岔开话题,有些疲累地无奈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都快要忙疯了。”
她扳着指头数着:“圣上昨儿个批的奏章,一万多字。前天批的,也有个八千多字。到我这里,得分类摘捡,各部发送。”
为叫他相信,她又有些神秘地道,“而且新近还有一起大案。圣上十分重视,钦命了中书省与大理寺、刑部会同亲查呢。”
颜映亦原本并不在意。但左右也是无事,便开口问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源头是几年前的甘山亏空案。原本是个简单的事情。圣上虽说万分谨慎,也派了钦差前往会审,却终究是出了岔子。如今全案被端了个底儿朝天,圣上恼了,要就此处理好大一批官员。”
颜映亦奇,道,“怎么当年就办错了呢?”
“说来也奇了。”提及此事,陆静柏眼睛亮了亮,道,“当年钦差下去,核实了各人情节,请了旨,便就地处置了。然而后来却说是有人在巡查时候收买了当地官员,混淆黑白。之后又为了缄口,灭了什么人家合族,才将事情掩盖了过去。”
“然而还是有命大的,侥幸被留下了活口。又不知寻了个什么机会,直接把状子告到圣上那儿去了。”
颜映亦取过身旁放了有些时候的水瓶,就着瓶口的盖子吃了一口,嫌凉,掀起帘子便顺手泼了出去,叹了一声,道,“倒是个有造化的。”
“别要那个了,咱们回府再吃热茶。”陆静柏体贴道。
她想起了大家闲话时,中书省和大理寺官员们一致的嗟呀,附和道,“是啊。若是落到旁人手里,仅仅是怕麻烦,也万难重新整案勘查的。”
她顿了顿,又不厌其烦地道,“这下可好。细查之后,部议处分,整个案子大大小小牵连到一百二十多名官员,有十几名要枭首示众。大家都怕惹了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