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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岁记-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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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乱乱地寻思着,一时表情复杂。却听颜莘又开口道,“朕会给他作主,寻一房好妻家。”

散席的时候,已经快要入更了。

“其实……三哥挺好的。”柳臻扶她一路往回,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有些故意地道,“臣侍的兄弟里面,数他最好看,又讨人喜欢。”

“那怎么办。”颜莘借着酒劲儿,索性逗他道,“朕也有些后悔了。明儿叫你爹再把他送过来罢。”

柳臻知她是玩笑来着,便不以为意。良久方有些黯然道,“爹……也是怕我有了孩子,到底人老珠黄了。”

颜莘看他一眼,却不语。

转过两处门殿,颜莘驻足。思量了一阵儿,道,“臻儿你先回去。朕另有些事情。”

柳臻眼见着要到一处分岔路口,前面不远便是凤栖宫。便知晓了她意图,点头称了“是”,又让了若韵上前,陪她一路过去。

见颜莘转向,便有宫侍先行出列,去凤栖宫通报去了。

颜莘到了丹墀下,远远便有一个宫侍迎了出来,有些怯怯地道,“皇后说已经就寝了,请皇上……”

话未说完,便被随后紧跟而来的丹珍自后一个巴掌,打得趔趄在一旁。丹珍迎上来,陪了笑道,“陛下恕罪。这没眼色的东西不懂事……”

颜莘不说话,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只皱了皱眉,随了他进去。

吟竹果然着了中衣,只外面披了一身家常的素色袍子,在内殿候着。

“什么时辰了……”颜莘回头问人,之后才冲吟竹道,“你怎么……歇得这么早。”

吟竹面无表情,竟冷哼一声,道,“臣侍这里,比不得别人热闹。陛下在外面弦歌酒宴,歌舞升平的。打量着臣侍就也该陪着高兴么。”

他甩开丹珍在一旁拉扯自己衣角的手,道,“您不是忙着在给女儿庆生么,怎么又想着跑到臣侍这冷宫来了。”

一旁人听着这话均不是味儿。众人正暗暗叹气之际,却听颜莘缓言道,“我过来……不是要和你吵架的。”

这话一出口,气氛便缓和了下来。

屋里几人都是明白二人之间过节的。

颜莘接了柳臻回来,也知道膝下无女的吟竹,该有多难过。但这归根结底,也不能算是什么人的错处。而如今她大喜临门之际,却仍不忘记他,只巴巴地主动过来修好,道理上吟竹也该就着这台阶下去,接受了就是了。

吟竹果然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只是没再说话。

颜莘今天的酒是没少喝,桌面上显不出一点儿醉意。然而迎了风一路过来,此刻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由若韵扶了坐下,半晌方道,“都是朕……的孩子,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她酒劲儿上来,有些分不清楚该说“我”还是“朕”。但吟竹知她一向是不醉的,此语一出,便误会为她对自己依旧怨隙颇深。他完全不顾她身后若韵一个劲儿地递眼色,冷笑了便道,“是臣侍不识抬举。臣侍待罪之身,又无尺寸之功。不仅处处给陛下掣肘,又难为了您立嗣。蒙您看重,此刻还顾念夫妻恩德,来瞧臣侍一眼。扰了您好兴致,臣侍自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这是什么意思。”颜莘叫他这些套话绕得有些晕了。

“今儿既然是您的好日子,臣侍自然不会再不识抬举。”

“你这是什么话?”颜莘酒劲儿作祟,眼见着便着恼了,忍不住出声骂道,“我这么晚跑过来一趟,难道就是为了来听你这些鬼话?”

吟竹听她语意火起,心下冰凉,脑海里竟一片空白,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发颤着抖出憋了好久的话,只道,“那陛下难不成……过来是和臣侍商量……废后的事情么。”

一言既出,周遭人均色变。除去若韵,下人们都跪下了。丹珍跪在吟竹身旁,扯了他袍角,几乎是哭着喊道,“主子慎言哪……”

颜莘闭了眼睛,黯然道,“你真就这么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吟竹依旧强项,道,“是臣侍无德。陛下要怎样处置,臣侍概无怨言。”

颜莘站起身来,一阵冷风从殿外扑进,顿觉酒醒了许多:“我不打扰了。你自己安静想想罢。”

“陛下若是觉得为难,原也不用强着自过来。”吟竹几乎是含泪一字一字往外吐出。

“不用你说。你既然不喜欢,日后,我……自然也不会再进这凤栖宫的门。”她再怎么努力,脸上也染不出些勉强的笑容,只得转身而去。

其实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吟竹就有些后悔。他知那话一出,便像一道闸门一般,教自己二人日后怕是再没机会沟通的了。此刻,他眼见着她身后跟着的若韵扼腕顿足,无奈地随之而去。良久,才缓缓转身。

他伸手要去扶桌子,却几乎站立不稳。

待到靠近,他却突然憋不住要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伸出手去,将桌面上的物事全部打翻地下。

一时间,满案的纸笺、砚台,镇纸、杯盏,混杂着几碟细巧宫点,叮当落地。

浮碧宫寝殿。

“你主子呢?”颜莘看着一名宫侍端来了醒酒汤,出声问道。

“陛下想是忘了。”那宫侍跪下,将手里的东西高举过顶,不抬头道,“莫阁老如今在京里,陛下准了贵侍君出宫省亲的。”

“哦。”经他一提醒,颜莘才想起几日前架不住莫璃的软硬兼施,才破例同意他出宫陪自己母亲在老宅住上一晚的事情。

这个宫侍是莫璃贴身伺候用的。人还算是十分漂亮出色的。搬回文源阁前,颜莘在浮碧宫也呆了半年多,便一直由他带了几人一同伺候着的。所以也算是熟悉的,说话难免亲切些。

“那……冬儿呢?”她接过汤来,却只喝了小半碗。

“也随了贵侍君,同去伺候了。”那宫侍起身,将汤碗置于一旁,便小心地过来扶她,道,“您……是要在浮碧宫歇下么……”

颜莘从凤栖宫出来,恼火着便来了浮碧宫,未料却忘记了莫璃不在。此时再叫她动腿,却有些发懒了。她只“嗯”了一声,待再侧目瞧着那宫侍,却觉得一时又好似有些不认识他。

她挥了挥手,叫旁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一人。这才略蹙了眉,只盯着他不语。

一时殿里无声。那人侍立在她一旁,叫她这直勾勾的眼神儿看得心里万分紧张,却抑制不住有些异样的狂喜。

他看得出她此时眼中弥漫上来的欲o火,心里又喜又惊之际,竟莫名地有些发慌。

他不知颜莘适才在凤栖宫一阵恼火,心里杂乱,此时酒劲又统统上来,看人都已是有些模糊了。

她起身,一把拽住那人衣衫前襟儿,“哐”的一声闷响,将他压靠到雕花床榻巨大的立柱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已经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只贴身上前,一面撕扯他衣衫,一面几乎是喊着说出来。

“……陛下恕罪……”身下人不敢抵抗,也没料到她会出此言语,错愕中,语无伦次道。

“……你又来了……”她的意思是指“陛下”二字,言辞委婉了些,“……我这般主动求好……你都不肯……”

那宫侍以为她不满自己出声讨饶,便不敢再叫,只默不出声,容她动手。想要,却又怕得不行。

“你到底有哪里好……”她突然住手,却转而几份深情,好似自言自语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看惯你这个样子……也总是不舍得放弃……”

他听出她话里奇怪,不敢应声,只一动不动,静静听着。

“我到底……要怎么做……”她的眼神愈加迷离,“……难道非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肯相信……”

他知道她不可能是对自己说这话,这才有些恍然,估计她怕是把自己当作莫璃了,便勉强道,“贵侍君……”

“璃儿也不过是……喜欢你这个位子……喜欢的紧……”她随了他话,却打断他道,“……却从来也没想过……要害你……”

“陛下……”他终于知道她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只小心道,“奴才还是……服侍您歇着吧。”

她犹豫,迷茫,良久才露出一丝笑容,点头。只不错眸子地看着面前的人,直到眼里最后的一丝清明湮灭。

候在殿外的若韵,不掩担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从起先的平静,到后来不明意味的对话,直到最后的寂静。不多时,又是一声“阿”,显是受了疼,却的确是有些心甘情愿,只极力隐忍着的叫声。

他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去。

惟将长夜终开眼1

“贵侍君金安。”若韵一进来,瞧着一院子的混乱,颇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只注目在地中央跪着的人身上一瞬,随即上前,对跷脚儿歪在太师椅上的莫璃行了个礼。

听了他懒散的一句“什么事儿”,他才笑了道,“皇上打发奴才到贵侍君这儿,带个……下人过去。”

莫璃自然早知他此来用意,因是熟识,此刻便连客套的话也懒得寒暄。他只看他一眼,不免挖苦道,“皇上昨儿喝了那么多,记性倒依旧是好。”

“奴才并没打算要碍了浮碧宫里执规矩。”若韵对莫璃的性子熟稔得很,接这差事之后,一路上便一直在为难着要如何开口。此刻他既已对眼下的情势了然,便只得恭敬又有分寸地解释了道,“如今……他到底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即便不是皇上嘱咐,奴才们也该过来的。”

“屁话。皇上宠过的人,什么只叫做‘半个主子’?”莫璃正话反说,开口就骂,“瞧这东西,眼见着没几日,竟爬到本宫头上去了。”

他瞧着地中央那人惊惧得接连磕头,口里叫着“奴才不敢”,却突然转了语气,又道,“我就一直奇怪着呢,她难得惦记个下人。现下看来,可不是叫这贱人勾引了?”

若韵无话可接,只尴尬一笑,低头再不发一声,静静候着他发火。

莫璃实是火大。

他跟了她这么多年。除却已经赐死的淑侍君,便从没再见她染指过下人的。今日突发这事儿,他又不知之前她在凤栖宫里碰过壁,便认定了是自己屋里的人瞅着她醉酒,专事勾引的。

他对她这酒后乱性,直是又恨又气,一肚子的火就要发泄在那宫侍身上。打了几巴掌,尚且觉得不够解气。待再要教训,却正逢若韵前来要人。他只觉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事儿,好像吃了苍蝇似的觉得恶心,想了想,便恨声道,“若是想要本宫身边儿的人,你去叫皇上亲自过来。”

话尽于此,一院子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然而却无人敢出言相劝,一时均缄口不言。

良久,却是若韵出声儿,笑了道,“贵侍君……可是想好了,奴才就用这话,跟皇上回复。”

多少年了,他对他的脾性几乎了如指掌。知道他虽然面冷心硬,又实是被骄纵得有些无法无天,但只一样儿:再怎么刁蛮的行径,也都不敢触犯颜莘的底线。

此刻他抬出颜莘来,果然听他思索半晌儿,不甘地冷哼了一声,道,“滚吧。”

“谢贵侍君。”若韵依旧风轻云淡的语气,没有骄矜,也不甚讨好。

莫璃眼瞅着有话要冲口而出,却终究觉得在若韵面前表现出来,到底有失身份。便只重重出了口气,连眼皮也懒得抬,道,“不要叫本宫再瞧见你。”

“贵侍君息怒。”若韵知颜莘一向待他与别人不同,此时瞧见他小心肠的样子,也颇为忍俊不禁,只笑道,“终究是下人。皇上是有分寸的。”

莫璃知他好意,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若韵带了那宫侍,身后跟了些人,穿过长长的青石甬道,几个转弯,拐过御花园,绕出一角。

不想行至不远,便瞧见前面一个素淡的身影,不知是蹲是坐的,正屈身在他往文源阁方向回去必经的甬道边儿上。

一旦看清,他便忙着上前,行了礼,道了句“皇后万福。”

那人抬头,正是狐皮裘袍里裹着的吟竹。他见若韵过来,便不再专注拨弄脚下的石块,只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若韵。”

秋末冬初,最美好的时候,便是阴云散尽,庭院晓晴。

若韵瞧着路旁的岩石,一时竟被少见的热烈阳光映照得竟有些耀眼。枯草上原本洒满细碎金子似的光泽,此时却有些流逝而去的错觉。一时周遭尽皆浸润在宁静里。

再一抬眼,却见吟竹正坐在路旁一块大青石上。他心下颇惊,连忙道,“您怎么坐在这样地方……秋冬之交,天气最凉,小心身子冷着……”

待要上前帮衬着扶他起身,却见吟竹只摇头,而不肯伸手来应。他只得看他身后丹珍,责怪连带呵斥地道,“丹珍糊涂。”

丹珍委屈看他,小声埋怨道,“奴才也软硬兼施请主子不要这般,可主子不肯……”

吟竹不抬头,只道,“别怪他了。是我自己想坐一阵子的。”

若韵见他坚持,又听他不再称“本宫”而是说“我”,便知他是有些心事,也只得不再强求。

昨晚帝后一顿争吵,担心颜莘恼火伤身之余,他也多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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