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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玄和他们不同。他比其他鬼待在瑶殿的时间都长,最要命的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生前叫什么名字,后来的鬼也都不识得他。不知道身份,就更无从找到执着的怨念,只好留在人间。
阿玄很委屈,他明明心中没有任何留恋,却不得不被困在瑶殿。
还好他也不寂寞,和他最要好的是一个胖王爷,即将登基的时候因为太胖不小心从高台上滚下来摔死了。还有一对兄弟,都被最小的弟弟在夺位战中害死,生前是死对头的他们死后难得统一战线日日骂那渔翁得利的小混蛋。
嗯,四只鬼正好凑成一桌打麻将。
那日同瑶殿中暗无天日的别的日子一般,并无二样。阿玄懒懒醒来,从横梁上飘下来,却看见大殿中央跪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周围绕着一群鬼对他指指点点。
那人还是个小孩子,七八岁的模样,伸手捂着脸哭个不停。胖王爷叹气道:“怎么这么小的孩子就被关到这里来了?”那对兄弟中的哥哥冷笑道:“嘿,多半是老幺的儿子吧,这么没用就知道哭!”弟弟恨声附和:“这么没用还不如把皇位给我!”
阿玄悄无声息地落地,站在小孩的面前,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小孩却突然止了哭泣,顺着他的赤足一点一点往上看,指缝后的视线最后落在阿玄的脸上。
“鬼、鬼哥哥?”他脆生生的声音甚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阿玄大吃一惊,“你看得见我?”瑶殿日日有人来打扫,常人最多感到阴气撩面,从来不曾看见过他们。
“嗯,”小孩点点头,而后放下手,破涕为笑,“鬼哥哥真好看。”
这一笑,似乎连黑漆漆的瑶殿都要被照亮。阿玄愣愣看他,半晌怒道:“我哪里像鬼了!你怎么知道我是鬼?”小孩疑惑道:“可是奶娘说,住在瑶殿里的都是鬼,我若是不听话半夜会被抓走。”
胖王爷在小孩面前晃来晃去,不时伸手去戳他嫩脸蛋,“没道理没道理,他为什么只看得见你一个?”那对兄弟更是暴跳如雷,“死小孩!和他那个死爹一样,竟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阿玄无力翻了个白眼,你们才是死的呢。
小孩在瑶殿待了数日,期间有人准时三餐送饭。开始他还规矩跪着,阿玄见他腿都麻了便叫他换个姿势,小孩摇头怕被发现,阿玄抽抽嘴角道,大不了我替你望风好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被罚来跪瑶殿?”
小孩小声道:“我不小心把父皇的玉玺摔坏了。”阿玄无语,鬼兄弟兴高采烈,“不该是老幺的果然连天也看不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沉碧。”
胖王爷忍不住插嘴道:“这个名字听上去像在水里淹死的。”阿玄忍无可忍,把他们都赶走。
“鬼哥哥叫什么名字?”小孩仰起头,亮亮的眼睛瞅着阿玄。“我、没有名字。”阿玄掸了掸衣袖上的灰,语气格外漫不经心。“这里那么黑,不如哥哥就叫阿玄好了。”
“什、什么鬼名字!”
胖王爷在后面小声:“你本来就是只鬼。”
沉碧的罚跪结束离开瑶殿的那天,来了许多人,围着他嘘寒问暖,揉腿的揉腿,按肩的按肩。沉碧四处寻找阿玄,最后失望塌下肩,咬着下唇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瑶殿。
胖王爷抬头看躲在横梁上的阿玄,摇了摇头。
阿玄又怎会料到,当夜沉碧就跑回瑶殿,大声喊着鬼哥哥。阿玄飘到他的面前,冷冰冰道:“你又被罚了么?”沉碧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却扑了个空,只能抽回穿过阿玄身体的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鬼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阿玄轻轻叹气,坐到沉碧的面前。沉碧高兴地从怀中拿出许多糕点,“这次是我偷偷跑出来的。这些是我平日最喜欢吃的点心,鬼哥哥也尝尝。”
阿玄缓缓摇头,声音中并无悲喜,“我没办法吃东西。”沉碧愣住,阿玄看他半晌,微微笑道:“我看着你吃吧。”
沉碧隔三差五便要偷跑到瑶殿来,阿玄问他:“你总来这里做什么?在外面同兄弟朋友玩不是更好么?”沉碧皱起了小脸,可怜巴巴,“我没有朋友,母后不让我和弟弟们玩,说他们以后都是敌人。鬼哥哥,只有你对我最好。”
阿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要寂寞成什么样,才会觉得一只鬼是最好的玩伴。周围看热闹的众鬼也是一片静默,出身于帝王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自己何曾相似的童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阿玄本来对时间的流逝是不太察觉的,但沉碧越长越高,眉眼愈发清静,反观阿玄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模样。
“阿玄,”他已经不再叫他哥哥了,“我已征得父皇同意,再过数日便要跟着师父离开皇城,云游四海去了。”沉碧在数年前拜国师为师,开始修行习道,隐隐已有了些道骨仙风的神采。
阿玄愣了半晌,拂袖而去,任凭沉碧如何叫唤再也没有从横梁上下来。
眼见沉碧出发的日子逼近,他日日来,阿玄却一直没有见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气沉碧要成为鬼魂的死对头道士,还是更气他要离开自己?
最后一日,沉碧孤零零地站在瑶殿,他站了很久,对着空气说话:“阿玄,等我得道升仙,等我学会本事,我就能带你离开瑶殿,和你并肩走在太阳底下。”
阿玄猛然回头,沉碧一脚踏出瑶殿,一手抓住他其实根本抓不住的手,一字一字道:“所以,你要等我。”
沉碧走了。
那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除了每日打扫的宫仆,再也没有人来过瑶殿。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改朝换代,所有的牌位都被拖出去烧了个干净,瑶殿真的成为了空荡荡的黑屋子,他们还是无法离开。
再后来,鬼兄弟第一次亲亲热热地相携四手,一笑泯恩仇,渐渐变得透明不见了。胖王爷看着自己的胖肚子叹气道:“我下辈子还是投胎做个瘦子吧。”然后他怜爱看着阿玄,也一点一点不见了。
终于只剩下阿玄一只鬼了。
直到那日来了个倒霉家伙,在破败不堪的瑶殿里悬梁自尽。早已腐朽的横梁啪嗒断了,睡得正香的阿玄一骨碌摔下来,睁眼却发现自己掉在了那个身体里。
他终于能离开瑶殿,走在太阳的底下。
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不知道,沉碧早已成仙,飞升那一刻忘断前尘。
他更不知道,沉碧魂飞魄散,不复存在,永不可能再和他相见。
他甚至连沉碧的模样都已经忘记,只记得他对他说,你要等我。
后来,他闻到沉碧的味道。再后来,他遇到阿莲。
他才发现,自己的怨结执念,早就变成了沉碧。
然后,终于明白,终于放开。
胡昭扣过镜子,小道伸手揉眼睛。胡昭摸着他的头,“傻道士,这就哭了?”小道不说话,只是死死抓住他的袖子。
胡昭微笑,轻轻拍他的背。天命镜世间共有三面,看尽天上人间,唯独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如若小道士看了他们自己的故事,会不会更伤心呢?
手中,眷怀墨玉冰凉无光,再无当日的流彩。小道说:“你将沉碧仙君的仙元给紫浮仙君,倒是得了一个老大的人情。”胡昭笑道:“我从薛惟春手中把墨玉夺来,不是要讨紫浮仙君欢心,而是不想让他遇到那个名唤莲生的少年。”
小道不解,抬头看他。胡昭淡淡一笑,“当年沉碧,如今莲生,引他们痴狂几成魔。阿玄能解怨重生,与他们相比,实在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道忽然很想伸手将他眉心抚平,胡昭低头微笑,看他的目光似是穿越岁月重重。
仿佛千百年的等待,不过是为了眼下的一瞬。
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我真勤劳~
次日阿惟醒来,对眷怀墨玉之事绝口不提。我心中疑惑,一问才知他竟然根本不记得此事。看来,多半是胡昭暗中做了手脚。
我们便依照计划,向京城出发了。
华塘镇离京城颇有些距离,我们并不急着赶路,边走边赏春,待到京城已是一个月后。
京城果然便是京城,断然不是华塘镇这样的偏远之地可以比的。我大开眼界,一路上都拉着阿惟问个不停。阿惟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享受着旁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是自在。
我不由笑道:“阿惟你难道果然是名门出身,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阿惟笑一笑,待我们行到一巷子口,抬起马鞭指着尽头的大宅,道:“这便是我家。”
巷子里杏花开了一路,实在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尽头的高宅前铸着威武的镇门石兽,门楣上挂了惟王府三个大字。
这下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阿惟竟是皇亲国戚!阿惟看我表情,苦叫连连:“阿莲你不会识破我的身份便不愿理我了吧!不管不管,反正我是赖定阿莲了!”
我哭笑不得,只好跟着他进了巷子。大门拉开,管事模样的老者带着一众奴仆躬身行礼,“恭迎王爷回府。”阿惟跳下马微微颔首,淡道:“张公公,本王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这位是本王的朋友,莲生公子。”十足的王爷气度。
张姓老者又向着我施礼,“莲生公子,请跟老奴来。”阿惟熟门熟路地进了王府,回头笑对我道:“阿莲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找你一起吃午饭!”
看到阿惟还是平日里的那副模样,我心下稍安。有家仆走近要牵走白觞,只是苦于找不到缰绳,我连忙道:“能让它跟着我吗?”张公公回身笑道:“一切听凭公子吩咐。”旋即转身给我带路。
惟王府自然是气势不同一般,一路园景远胜当日就叫我啧啧称奇的桃源山庄。张公公将我带到一处精致小院,恭敬道:“莲生公子请安心住在景园,老奴先行告退了。”
我送走他,拉了白觞进了院落。院子里,一个模样机灵的家仆正在扫地,看见我连忙行礼道:“小奴阿平,见过公子。”我受不惯一个两个都向我低头弯腰,向他打了招呼问清房间,便一头钻了进去。
屋内布置得极为清雅,一尘不染,显是每日有人打扫。阿平敲门送来洗澡热水,而后果然进退有度,不再来扰我。
我泡在澡桶里,热气湿润模糊了房梁上的雕花,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住进了王府。舒服得过了头,迷迷糊糊之间,似有人拿头发轻轻刮我的脸。
“阿彤,别闹——”我一手甩过去却被抓住,耳边响起阿惟聒噪的声音:“好哇,我好心来叫醒你,你却要打我!”睁开眼,阿惟穿得一身华丽丽,嘻笑看我。
我却突然想起梦境里,一样嬉皮笑脸的阿彤,还有他背后微笑看着我们的润秋。
我在惟王府住了好几日。阿惟整天陪我,不是参观王府,便是去大街上闲逛。我也曾问他,身为皇族难道不要偶尔上个朝面个圣?阿惟眼神闪烁,我顿时明了这便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吧,惹得他哇哇大叫阿莲你能不能不要把鄙视表现得那么明显!
那日阿惟倒是入了宫,据说是要商量给皇后过生辰的事。我用了午膳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在王府花园中漫步。
王府花园自然春景美不胜收,我漫不经心走着,努力不让自己迷路,却突然听到假山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对话声。
“你知道吗?听说王爷又收了一个男宠回府,还给安排住进了景园!”
“真的么?不是说自从去年王爷被睿王爷教训过后,便不敢再好男风了么!”
“啊呀,这种事岂能说改便改得了的!我听阿平说,这次的那位生得跟神仙一样,前几天王爷还偷偷跑去看他洗澡!”
“哎?我还一直以为王爷喜欢的是睿王爷呢!”
“……你在说笑吧?”
“啊、哈哈、哈哈……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我连忙快步走开,顺手擦一擦额头的汗。惟王府中的侍女们,竟是如此的——想象丰富,都快赶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了。
缓下步子,暗道原来阿惟也是喜欢男子的。我从小住在山上不谙世事,只知道自己喜欢师父,更从来无人告诉我男子之间不可相恋。这些日子在山下,才渐渐明白这样的感情是世俗不容的。
我和师父自然无人管得了,但阿惟是皇帝的儿子,堂堂的王爷,如果也喜欢男子,那会受到多大的阻拦?
我默然,回想这些日子和阿惟相处的点点滴滴,确信他对我并无朋友之外的意思。但他偶尔不经意间的沉默和刺痛,是否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人了呢?
入夜,阿惟蹭到景园,搬着板凳和我一起赏月。我眼角扫到阿平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