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我世上最爱的容颜。
他沉如墨海的双眸映出我最后的表情。
并不是死去的感觉,却像是有什么醒了过来。
四周惊恐的叫声将我拉了回来,眼前的碧色渐渐消退,我仍然置身于黑屋之中。那些人却再也不敢上前,窃窃私语间我听到妖怪之类的字眼。
救了我的是沉碧仙君仙元的碎片。那一瞬间,我再次看到他的记忆,他曾经的最后的记忆。
我终于知道他死前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门轰然被劈开飞到了屋子里,刺眼的光线一下子涌入黑暗。他站在门口,逆着光,黑色长发被风吹乱,眉间银痕一闪而过。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缓缓地抬起手。血肉迸裂的声音瞬间响起,好似又一道惊雷炸开天际,那些人甚至来不及喊一声痛便已没有了人形,化作一场血雨溅落在四壁和他白如雪的下摆。
他向我走来,蹲下身子,将我轻轻揽入怀中。“阿莲,我们回家了。”
门外的光渐渐柔和而模糊起来,原来已是黄昏。他抱着我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似乎有隐忍不住的伤涌出来。我把手搭在他的心口,感觉到他惊惧如雷的心跳,笑容扯痛脸上的肉,“师父,你很痛么?”
“很痛,比沉碧死掉的时候更痛。”
他抱着我,走到门外。雨早已停下,西面有温柔如梦的余晖,还有我们的家。
穿过树林,无泷天将站在那里,惊愕至极地看着我们走到他的面前。师父空手抓了一件长衫,盖在我的身上。我现在这个样子,看在无泷天将的眼里,果然已如他所愿肮脏到了极点。我望着无泷天将看向我的目光从单纯的厌恶变成复杂的情绪,缓缓勾起嘴角,并没有任何嘲笑和欢欣的意味,只是很想笑。
疾风刮过,师父抬起右手,手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把银光流溢、灿若皎月的兵器,眉间刻下了深深的银色印痕。
“鉴月神戟!”无泷天将惊呼出声,跪拜在地,身体和声音都带上了颤意,“小仙恳求仙君手下留情!”师父冷冷一笑,“阿莲负伤,我无暇与你周旋。无泷,这笔帐,我们来日慢慢算。”语罢大喝一声“收!”,无泷天将竟生生被吸入了那柄兵器。
师父低头看我,兵器和银痕瞬间了无踪迹,他那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仿佛手中抱住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我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敌不过那些累累的伤痕,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 有些无聊
迷迷糊糊间,身边有人在走动,间或有话语传入耳中。
“这位公子身受重伤,恐怕将来要落下病根……”
“仙君莫要担心,主人福泽绵厚,定然不会有事。”
“觞觞,小阿莲真的和沉碧长得一模一样呢!”
“鉴月你给我闭嘴!”
……
但无论多少人来了又走,有一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掌心的温暖脉脉地传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掀开沉重的眼皮,偏头望去。初升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师父沉静如画的侧脸上,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微微笑了,“阿莲,醒了么?”
我贪婪地盯着他舒展的眉,弯翘的唇,还有眼里比日光还要温柔的关切,嘴唇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师父弯腰将我揽入怀中,手掌轻拍我的背脊,“阿莲不怕,已经没事了。”却突然收紧了怀抱,似是想到了那些场景,力道大得几乎要压痛我的伤。
他的身上带着一贯的清冷味道,像极了冰雪消融,令人疼到刺骨仍止不住渴求。还有淡淡氤氲开来的荷花香气,不知从我、还是从回忆而来。我将脸埋在师父的胸膛,侧耳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不怕疼,只怕失去师父。
门被轻轻敲响,一人进来,我惊喜道:“白觞!你没事了?”白觞亦是绽开笑容,走到床前激动道:“主人整整昏迷了五日,总算醒来了!”我拉拉师父的袖子,他向我道:“无泷既已被擒,白觞自是脱险。你睡了许久,白觞,去取一些米汤清粥来。”
白觞领命离开,师父抚了抚我的手腕,“不知是谁给你戴上了逃仙镯?仙术仙丹都没有效用,只好请凡间的大夫来救你。”我低头一看,逃仙镯果然还牢牢地套在我的手上,竟连师父也没办法取下,“给我镯子的也是位仙人,本意倒是为了阻止无泷天将加害于我,不想现下反而不便了。”师父嗯了一声,“是狐族的仙具,我也无能为力。等回了出云山,再找狐族仙灵想办法罢。”
说话间,白觞取了粥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人,银眸流光璀璨,一头长发宛若被纺过的银线,明晃晃的几乎要刺疼眼睛。他笑吟吟走到我面前,“小阿莲,精神很好啊。”我并不认识他,声音却似听过,只能疑惑地看向师父。师父尚未开口,他已委屈道:“小阿莲明明见过我,我是鉴月啊鉴月!”
鉴月?我一愣,随即惊道:“你是师父的兵刃鉴月神戟?”师父瞥他一眼,淡淡不悦道:“戟灵,你太闹了,阿莲刚醒。”鉴月不以为然嘻嘻一笑,径自拉了白觞的手,道:“好了觞觞,不要不识趣了。来来,我们快点出去吧!”语罢只听见白觞吼着你快放开不许再那样喊我,门便已被关上了。
我无语,问师父:“他们就这样出去,不会有事么?”师父道:“白觞和鉴月的身上都施了障眼法,凡人看去只是普通的模样。你戴着逃仙镯,所以能看出他们本来的样子。”我点点头,又问:“鉴月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么,怎么以前没见过?”师父扶着我坐起身,一边端了粥喂我,一边道:“从前鉴月一直隐在戟中沉睡,前几日白觞还未来,我分不出身才把他唤了出来。”
我咽下一口粥,想起昏睡时一直紧握我的那双手,脸上不由微微发热。师父含笑看来,突然向我伸出手来,我心越跳越快,脸越来越烫,待到那手伸到面前,竟极没出息地闭起了眼睛。师父轻轻揩了揩我的嘴角,“都吃到外面了。”我紧张得要命甫睁开眼,便撞进了他满眼的笑意。
喝完粥,我对师父道:“师父,你好久没休息,快去躺一会儿,我已经没事了。”师父摇头道:“不打紧,我看着你睡。”我不同意,半坐着不肯躺下,就算是神仙,也不该如此不爱惜身体。师父轻轻一笑,道:“那阿莲往里睡一点,我躺在你旁边?”
我轰的一下热了脑袋,愣了半晌只会呆呆问:“这是哪?没有别的房间么?”师父看着我似笑非笑,“这里是京城的客栈,我只要了两间房,难道阿莲要我和白觞鉴月他们挤一间?”我没再言语,身子往墙边靠了靠,心道不知是否错觉,怎么师父说话的样子竟有了几分菡萏馆里登徒子的调笑?
师父和我一起躺下,替我掖好被角,轻轻道:“阿莲,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回出云山吧。现在有了逃仙镯,无法乘云,只好学着凡间法子,买一辆马车慢慢走了。”我心中纷纭,道:“可是我在京城还有一些未了之事。”师父不语,我连忙侧头去看他,他虽然待在凡间,但终归是神仙,肯定也是不愿在这人事繁杂的京城多留片刻的。
师父的眼中却并无不快,只有淡淡的悔意,“阿莲,你在山下受许多苦,都是我当时……”我打断他一笑,“哪有,当时是我不听话执意下山。后来虽然遭了些罪,但山下不尽是不好的事,我也交到了朋友,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我鼓起勇气看着师父的眼睛道:“师父,凡间并非那么无趣,凡人也不都是坏人。”师父一愣,随后摸了摸我的额角,温颜笑道:“阿莲,我不是无泷,从来不是像他那样想的。”
下午,白觞和鉴月一起来看我,我正在和师父说山下数月的经历。听客栈小二说,皇帝前些日子已经封了睿王爷为太子,却自从菡萏馆一别再无有阿惟的消息。白觞替我去了一趟惟王府,才知道阿惟被睿王爷禁足了。
那件事之后,我试探出睿王爷对阿惟并非无意,何况阿惟更是自小对他情根深种。我不想插手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只是修书一封,表明自己已安然无事,托白觞送了去。
清欢是我在菡萏馆唯一的朋友,我不能明知他身陷泥沼而离开京城。鉴月一听青楼美人,顿时来了精神,自告奋勇帮我救出清欢。他也真是好手段,将那张不得赎身的卖身契改得天衣无缝,大摇大摆地赎走了清欢,给足盘缠,将他送上回故乡的船。却又折返菡萏馆喝起了花酒,半夜才醉醺醺满身香气地回来,被白觞划了结界挡在门外。
我在客栈养了十余日的伤,快要发霉了,师父才同意上路。白觞自是没有异议,鉴月对离开繁华都城倒是恋恋不舍。师父常嫌他吵闹,要他回到神戟,鉴月努嘴道:“灵澈你把那个家伙关进来,我都睡不着觉了。不管不管,我睡了那么久,是该出来活动活动了!”师父无法,只好把他轰出车厢和白觞一起赶车。只苦了白觞向我抱怨,宁可变成马背着我和师父回去,也不愿日日夜夜被鉴月喊作觞觞。
我暗自偷笑,抬眼去看师父,师父一本正经道:“阿莲伤未痊愈,如何在马背上颠簸?”眼角却藏了隐隐的笑意。
啊啊,师父果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学坏了。
彭城
彭城六月,荷花香满天。
归途路经的彭城以水巷荷径而闻名,城中多为水路,除却几条船运主道,更多七曲八弯的水道种满了荷花。当地人划一叶小舟,熟门熟路辟出一条条荷径,穿梭于水巷之中。
自然也有一条陆路官道绕城而行。我们一路缓行而来,不为赶路,倒像游玩。鉴月自数日前在邻镇听闻彭城水景,便已吵了师父一路。白觞虽不帮腔,目中也有几分期盼好奇。我暗自好笑,也向师父提出不如暂且弃车入彭城一游。师父终于点头道:“也好,看看是彭城的荷径好,还是出云山的莲塘妙?”
我们在入城前下了马车,师父唤来彭城土地公将马车先行赶至官道的另一头。我腿脚尚不利索,白觞化作白马驼了我,和师父鉴月一起缓步在彭城青湿的石板路上。
雇了一艘小船,鉴月抓着撑杆不放,白觞站在船尾教他撑船。我和师父坐在船头,心中满是新奇,抬头看师父,见他宠溺一笑,寻来毯子盖在我的腿上,道是莫让水气侵寒。
小舟缓行,鉴月的本领实在不高明,常常唬得我心头猛跳。师父便再自然不过地坐近,轻轻护住我的肩,轻浅的呼吸和着彭城湿润的空气笼罩我的耳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和师父在山下,却与过往十六年在出云山上的日子大不相同。明明我很早以前就喜欢着师父,但现在的喜欢更掺杂了些别的东西,让我常常对着师父不经意的举动脸红耳热心跳加快。
比如他扶我下马车,比如他抱我上楼梯,又比如,现在。
拐过宽阔的主干水道,果然进了莲深幽处。船身两边的荷花高耸于水面,形成绿荫遮蔽日头,恰恰将坐着的我和师父笼入其中。野荷茂盛,红白相间,并无任何名品,但更有天然的风流。师父撷一枝含苞待放的骨朵,复又轻轻松开,良久淡道:“阿莲你看,花开花谢,绿荷浓处却有残败。”
我凝目看去,若不细看,决不会在这一大片绿色浓荫中发现点点残荷枯枝,许是生得早了,寿尽凋零。无声一笑,心中怅然,这彭城荷径再芳华无限,终比不上出云山上的莲塘,四季不败的人间仙境。却听师父继续道:“然远目望去,又如何看得见枯荷残叶,惟有一派生机蓬勃。阿莲,我从前不懂这些道理,现下终于明白,它们开得那么肆意盎然,正是因为总有一日要凋败。彭城的荷花,的确很好。”
我笑起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道理,但身为永远高高在上的神仙领悟到这一点,却是只有坐下身子淹没于花丛才能做到的。便对着师父灿颜笑道:“中午找间饭馆,吃荷叶鸡…吧(框框得我无语了……)。彭城的荷花染尽人间烟火气,定然比院后莲塘的更入味。”
师父也微微笑了起来,恰如绿荷随风轻扬,“怎么办?我想念阿莲做的糖醋莲藕了。”
路盲鉴月和路痴白觞果然不负期待地迷路了。周围人家渐少,鲜有来往船舟,水巷似是无穷无尽,两旁青墙连绵,万莲丛中幽径弯曲。尽头处,却建了一座水榭,高挂的杏色锦旗上写一个大大的酒字,迎风招摇。
鉴月吐出一口气,“酒家开在此处,也不怕别人找不到。”我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迷了路也能误打误撞找到这里,实在是有缘。时候不早,不如就在此用午膳吧。”
将小船舶在水榭栈桥,师父扶我上了岸。酒家小二系好船,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