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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六月过去,迎来了今年的闰六月,真正的夏日也到来了,山道上的石板路还没有开始铺,庄前的空地上堆着的石板正在打磨,几场雷雨过后,天气开始变得湿热。
茶田里的驱虫草长得有膝盖那么高,迎风摇动,绿油油的很是好看,可惜似乎对于绿叶蝉和茶毛虫没有太大用处,这天明荈在茶田里转了半个时辰,发现好多株茶树都有被咬噬吞食的痕迹,茶叶上被咬出了坑洞。
但是比起往年,今年的虫害已经是轻的,这种程度的基本上第一个人守上一班就可以控制住,其他人也不用再去茅屋守夜。
所以第二天早晨,就在左副楼的堂内,桌上还摆着早饭,萧岚端了一碗包子上来,“来吧,四个包子,三咸一甜,老规矩。”包子从外面看完全一样,没有放馅料,只是揉面的时候加了不同的调料,所以包子的味道不一样。
明嘉木最先拿了一个,不等其他三人动手,一口咬下去,乐道,“咸的。”明甘露也摸了一个,还是咸的,只剩下明荈和沐云泽,人手拿了一个,沐云泽看了那包子一眼,送到江釉嘴边,“你咬吧。”
“自己干嘛不咬?”
“说不准就是甜的,我不喜欢吃甜的包子。”
江釉咬了一小口,看着沐云泽,“甜的。”
明嘉木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老大,今年还是你啊。”
明荈的那一只没有动,后来用完早饭,人都散了,只剩下江釉还坐着,萧岚拿起那只没动的包子咬了一口,咦了一声,“这个怎么也是甜的?”
江釉抬头朝他眨眨眼,萧岚摇头笑道,“怎么想要云泽去茅屋守夜?”
“因为我也想去。”
江釉站起了身,等他走开了,萧岚才想起来忘了提醒他,那茅屋里面的床很小,一个人躺尚好,要是两个人睡,并排躺着是肯定躺不下的。萧岚摇了摇头,不过妻夫两个,总还是能睡下的,也不用他瞎操心了。
第四道茶之流萤和飞蚊
……》
“你是说,你陪我一起去?”
“你不要吗?”
“要,怎么不要。不然我还打算半夜溜回来一趟,做完了再过去。”
江釉斜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戳着她的胸口,“我是去看萤火虫的,你少给我想歪掉。”
江大公子对于萤火虫的执念是很深的,沐云泽终于有了这一层认识,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个讨好佳人的好办法。
那天下午,粉青去茅屋收拾打扫了一下,沐云泽和明家姐妹一起在弄招虫的纸灯笼,糊好的纸上面洒了些糖水,沐云泽突然道,“你们记不记得小时候用来黏知了的那种网兜?”
明甘露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你要上山去抓知了?”
“不是,我就是要那种网兜。”
“也许老爹还收着几个。”
糊了十多个纸灯笼,沐云泽起身到主楼去找萧岚,一楼大堂里大概有一半的位置坐着客人,沐云泽没看见萧岚,倒是发现江釉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最角落里的一张位置,风炉里面燃着小火,铁鍑里的水已经沸腾,正在一个个冒着泡泡。
具列上还有几只带茶托的青瓷茶杯,杯底都盛放着已经碾好的细茶末,旁边是一个用竹篾编制的都篮,里面有三个小层,放置着各种小型茶具,沐云泽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看着他把纸囊、铜夹、茶则、茶碾、罗筛、拂末、茶筅一件件全都取出来在具列上摆好,手里还抓着一本册子,一件件看着比对。
沐云泽凑近了些,这书是从她书房里拿的,她倒是认得,不过没打开来看过,是很久前老娘还在世的时候送她的一本《茶具图赞》,看样子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猛然间俯低身子贴在他耳侧嘿了一声,可惜,江釉纹丝未动,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下又翻了一页。
他坐在一张能够容许两人同座的宽木凳上,沐云泽一条腿跨过去,侧身坐在他身边,江釉这次转过了身,偏头正对上她,“有事?”
“没事。”
江釉转回去,继续对着图谱把玩着一件件茶具,沐云泽看着他的侧脸,视线落在他精致的耳垂上面,“你没有打耳洞。”
“小时候打过,后来又长上了。”
“你没有酒窝,不过你那个小鬼弟弟倒是有两个,还挺深。”
江釉又转过了身,“阿泽,你想说什么?”
“只要你的脸离我不足半尺,我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这个。”她凑上去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江釉眼皮颤了一下,还好他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他一把推在沐云泽身上,“你做事去。”
沐云泽本来没想动,眼角余光正好扫到萧岚从偏门走进来,于是她站起了身过去找他,江釉轻轻地拉起自己腿侧的衣摆抚了抚平,大白天的坐得这么近,还动手动嘴,要是以后出门她也这副样子,他那所有庄重自持的名声估计全都要被毁了。
***
用过晚饭,申时一过,天还没算黑透,江釉已经洗完了澡,抱着一个包袱和沐云泽一起慢慢悠悠地朝着茅屋走过去。
他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没有干透,散发着刨花水的淡雅香气,“这么大片的茶田,就你一个人怎么够?”
“其实这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
“风向,绿叶蝉通常喜欢呆在下风口的茶树上,夏季刮的风都是东南方向,下风口也就是茅屋附近这里一带。”
“所以茅屋会建在这里。”
“没错,而茶毛虫不会飞,只能在同一株茶树上上下爬,所以不会引起大范围的虫害,一般来说,一条茶道里大概会有两三株会爬满很多的茶毛虫。你白天有没有看到,已经有几个短工在茶田里黏茶毛虫了。”
“阿泽,我发现你不会炒青,不会煎茶点茶泡茶,倒是对这些除虫一类的杂活很有心得。”江釉叹了口气。
“谁说我不会炒青了?我有学过。”
“不信。”
“你不记得你那次上水榭,我还给你解说过那些炒青手法的?”
“那你会?”
“会啊,就是我炒青制出来的茶叶没人要喝而已。”沐云泽推开了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江釉走进去,粉青下午收拾的时候把床上的被单锦被都换了新的,也挂起了纱帐,茅屋三面都是窗,敞开通着风,床头一张小几,中间一张桌子四张椅子,桌上粉青也留下了新鲜的凉茶水,靠着一面的窗有一张长条堆着东西,大小倒是和床差不多。
江釉把包袱放在小几上,站在窗口,“晚上风很凉快。”
“是啊,蚊子更多。”
“不怕。”江釉打开了他的包袱,取出一件他睡觉要换的宽松衬衣,还有一个小瓷瓶,打开来送到沐云泽鼻下,“薄荷的味道。”
江釉点头,“有薄荷,黄柏木,樟叶,珠粉,反正涂在身上保证蚊子不来咬你。”
“真有用?”
“来,给你涂,我洗完澡已经都涂好了。”他推了沐云泽一把,把她往床边推,“涂完了再出去你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沐云泽坐在床头,“我是不是要把衣服全脱光了给你涂?”
江釉手里的瓷瓶晃了一晃,“你穿着衣服的地方蚊子能咬到吗?我给你涂手脚和脸上。”
他的手指在她脖颈间游动,然后来到脸上,沐云泽闭着眼,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江釉多倒了一些,在她鼻梁和太阳穴间按了上去。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在眼眶周围发散开来,鼻间酸涩无比,眼睛睁不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她微微张着嘴,眼睛紧闭,眉间皱起,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去。
“阿泽,我第一次见你哭哎。”江釉惊讶叹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闭着眼,沐云泽也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嘴角肯定是朝上翘的。
江釉把瓷瓶收了起来,很好心情地欣赏着她流眼泪的表情,沐云泽缓了会,眼睛四周的酸涩感散去,紧皱的眉松开,眼睛却不曾张开,“涂好了?”
“好了。”江釉点着头,沐云泽顺着他的声音双手一环把他困在怀中,江釉一挣没挣开,唇角还是不可抑止地扬起,侧过脸不去看她,“你要干什么?”
沐云泽还是闭着眼,“你妻主两眼都被你给弄瞎了。”
“胡扯。”
“不过要是有釉儿的爱心口水舔一下,肯定立刻就复明了。”
“你当我狗啊,还舔一下。”江釉又挣了一下,沐云泽紧紧抱着,贴得很近,江釉回过脸,看她确实是闭着眼,于是在她怀里踮起了脚,凑到她眼睛前面很轻地吹着气,沐云泽的眼睫被他吹得轻轻晃动,江釉本来只是想吹气,她的脸近在咫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白天那句凑得太近就忍不住的浑话,看着她睫毛轻动的样子,真的伸出小舌,舌尖在她眼睑上舔了一下。
沐云泽睁开了那只眼,“你看,我说舔一下就会好了。”
看着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江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靠在她身上,笑了会抬起眼,她还是那个样子,一副他不舔那另一只眼肯定不会好的样子,他伸出手捶着她的肩,“我就不,看你能撑得住多久。”
江釉转过脑袋看着窗外,“天差不多黑了,你是不是该出去了?”
“是啊,天黑了,你再不快点医好我,就要错过萤火虫了。”
“这样啊,那真得快点了。”江釉踮起脚,双手缠上沐云泽的脖子,他这么一抱,沐云泽的手倒是松了下来,只是托在他腰侧,他作势朝着她另一只眼的方向贴过去,突然间缠在她脖颈后的一只手绕过来在她额上敲了一下,不等沐云泽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她身前退到了三步之外,再朝后两步推开房门,“我看萤火虫去了。”
***
江釉背着手走在茶道间,沐云泽背上单肩背着一个篓子,走在他身后,前面手里提着灯盏,走到半道停了下来,从背上的篓子里抽出一根两指粗细的木棍,上面缠着一圈蚕丝状的黏状物,江釉听到她停下来,也退了回来,看见她用那木棍上的黏质蚕丝在一株茶树上飞快地把一条条茶毛虫粘下来,几乎是碰上一点点,那虫子就被粘在了木棍上。
原来白天那些短工在茶田里就是在干这个,“然后呢?”
沐云泽将那木棍的一头伸到灯盏里面,烛油浸泡着灯芯,那蚕丝一遇到火,很快地燃烧起来,几乎是眨了几下眼的瞬间,火已经烧到了沐云泽的手边,江釉心急地一拍,那木棍剩下的最后一点点跌落在泥土里,很快烧完熄灭了火星,沐云泽一摊手,“这就好了。”
“让我试试。”江釉从她背上的篓子里也抽了一根出来,沐云泽走在他身后,“茶毛虫不是很多了,往前面看看。”
走过几条茶道,就可以看到白天布下的纸灯笼,烛火烧得发红,江釉讶异地看了会,才发现那纸灯笼不仅外面围了满满一圈大大小小的虫子,有绿叶蝉,有蛾子,有飞蚊,有孑孓,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虫子,黑漆漆一片,几乎都看不出那纸张原来的面目,而且连灯笼里面,都从地下的缺口里面钻了好多进去,胡乱地在纸上面撞。
“看来差不多了。”沐云泽走上前,手里抓着从篓子里掏出来的一包木樨灰,另一手在那纸灯笼下面拉出一根毛线,用力一拉扯,那烛火突然蔓延开来,烧到了外面的纸张上面,她又立刻将木樨灰倒上去,那火熊熊烧成一团,像是张牙舞爪地朝外扑出来,把周围的虫子全都包裹起来,一下子烧成了灰烬,落在地上。
再抬起眼,江釉已经走到了前面,“釉儿。”
“快过来,这里好多萤火虫。”
两人已经走到了茶田的中央,江釉转过身,“你看。”淡黄色的萤光散开来一圈更淡的浅青色光晕,半空中或高或低地飞着一只只流萤,江釉伸手去抓,抓了一下没抓着,倒是听见沐云泽在身后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你扬爪子的样子可真可爱。”
说话间,一只萤火虫停在他身前的空中,江釉张开双手一合,把那只萤火虫包在两手中,得意地抬眼看着沐云泽,她放下了篓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小的网兜,“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釉不解地捧着萤火虫看着她,面前的萤火虫很多,她伸手眨眼间就抓了好几只塞进了网兜,那网兜是用很细的纱网织成,缝隙非常小,萤火虫在里面也出不来,江釉正要说话,就见她突然又将网兜的开口凑到嘴边吹了口气,那网兜像个球一样鼓了起来,沐云泽很快地用绳子一缠一绑扎紧了,在手里抛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会一闪一闪发光的纱网球。
江釉双眼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明明漏气的,怎么可能?”
沐云泽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就是不给他,她捡起篓子背在身上,继续朝前走,江釉放开了手里那只,紧紧跟在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