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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慌失措,跌坐在地就用手去拍打,可这火本来还不大,被她扑着扑着,手掌带风,火势开始蔓延,烧了一整片衣角,另一人护着茶叶站起身,也想伸脚替她去踩,乱成了一团。
沐云泽听见两人乱叫乱扑,不耐烦道,“吵什么吵,不是有水。”
边上又一人忙扑到水缸前,“庄主,没水了。”
那着火的短工叫得更惨,火扑不灭,还有往上身烧的趋势,沐云泽低头把她领子一提,拖着就朝外走,大着嗓门吼道,“真是够蠢,外面不都是水?”
她把那短工直接提着朝水里一丢,“这下多大火都灭了。”
那短工噗通落水,溅起一大簇水花,沐云泽没注意到那浮桥上有人走过来,这时水花溅起,浮桥上两人都被溅上了水。
“云泽,你又干什么呢?”萧岚微愠的声音传来,沐云泽也没抬眼,“哦,给她败败火。”
她拍了拍手,这时才抬起眼朝萧岚看过去,他湿了半个身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青衣长袍,玉簪绾发,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江大公子。
江釉身形纤细修长,尤其适合穿长衫,穿上青衣当真是如翠竹一半玉立,他在萧岚身后,只衣脚被打湿了几滴,“岚叔,你还好吧?”
“我看我得去换身衣服了。”
他抖了抖衣服,“要不大公子等我一会,我回来再带你去水榭。”
江釉还没回答,身边传来了沐云泽的声音,“上水榭?我带你去好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浮桥,就在两人身前一块石板上,“岚叔,我也可以尽下地主之谊嘛,是不是?”
她眼皮上挑,萧岚见她满脸写着拜托两个字,心想反正水榭就在前面,明荈也在,谅她也没胆做什么不规矩的事,于是点了点头,回身对江釉道,“大公子,就让云泽带你去吧。”
江釉倒是没什么异议,萧岚和他擦身回头走,沐云泽站在他身前,一双眼很想看着他,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可又怕被唐突了佳人,被人当成登徒子,她正在那里犹豫不定,江釉看了她一眼,“庄主不是要带我去水榭吗?”
沐云泽回过神来,转身走在浮桥上,“当然,不过你不用叫我庄主这么生疏。”
“我们本不熟。”
沐云泽虽然一心想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可是讲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加上她这会正在兴奋头上,更是有些忘乎所以,无赖本性又开始一点点破皮而出,“一回生两回熟嘛,交情都是叫出来的。”
她跃上了水榭前所建的石台,最后一块石板离岸的距离有些远,也比石板高上一些,江釉顿了一顿,沐云泽一眼瞅到他停在那里,立刻伸出手,一副让他搭手的样子,脸上表情倒还算正经,虽然心底一心叫嚣着想着要是能把那小手握在手里。
江釉没有搭她的手,自己上了岸,沐云泽一阵惋惜,正要带他进去,刚刚被她丢下水的女人双手趴在边上,折腾着想要上来,但是手滑石滑,一时也上不来。
沐云泽听得她在边上哼唧,走过去又是一把提起衣领拖上了岸。
“多谢庄主。”
“你拉倒了,炒青都能把自己炒成这副腔调,快点回去,一会把里面都搞湿了。”沐云泽挥着手把她挥走了,回到江釉身边,“我带你进去。”
江釉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水榭就觉得里面温度似乎要比外面高上一些,想必是生了火的缘故,见到几人或直身或弯身在锅炉前面,双手在锅内翻插。
沐云泽带他到明荈面前,“这是我们庄里的大师傅明荈,你跟我一样叫明姨就好了。”
江釉当真有礼地叫了一声,沐云泽不知道他叫一声是因为之前已经一直称呼萧岚作岚叔,又知道明荈是他妻主,所以觉得叫明姨也无甚不妥,还当他真的是跟了她叫,乐乎所以。
明荈点了下头算是回礼,手下分心不得,沐云泽趁着这时候,按着明荈此时所使的动作手势,照着之前刚学的十种手法,一种种解释给江釉听。
江釉听得有趣,又有些好奇,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锅内翻动的茶叶,沐云泽一直偷眼看着他的侧脸,就觉得越看越喜欢,心内再痒痒也只得忍着。
明荈听她一点没有说错,倒也很是欣慰。等得沐云泽解释完,才道,“这是老庄主留下的技艺,也只有她使得最为精妙。”
“明姨不必过谦,我看这动作滴水不漏,已是难得。”
明荈摇头,“不够,我炒制五回甘同玉滴露还可以勉强有老庄主几分真味,但是凤翔舞,就得不了其中五成。”
这三道茶均是云泽庄的三道极品茶,云泽庄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凡是上庄内饮茶,不管是哪一种茶,价格都很是低,还有专人煮茶泡茶,品茶同时还是一种视觉享受,但这几道茶一旦卖出去,价格就翻了几倍不止,等到了外面的茶叶铺子里,那已经是十两银子换一两茶叶的价钱,当真已经价比黄金。
“老庄主炒制的茶,当真那般特别?”
明荈点头叹息,沐云泽突然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阁楼上不是还收着几坛娘炒的凤翔舞吗?”她转向江釉,“我带你去看。”
“茶叶收藏至今,不会变质发霉吗?”
“不会。”沐云泽已经朝里间走过去,过了一道门,江釉也跟上前,就见到架在阁楼上的梯子,沐云泽扶着梯子,“我替你把住。”
江釉摇头,“不用,你先上。”
沐云泽腾腾几步上了阁楼,站在楼板上看着下面,他动作很慢,却很稳,上了阁楼站定,才发现这里在下面看起来很小,站在上面看倒也有挺大一块地方,靠一面墙还有一排书架,书页泛黄,似乎都是古书,不过上面的书积满灰尘,想来也是许久无人问津了。
沐云泽走到正对着水榭亭角飞檐的一面,搬开几个坛子,“我记得好像是这个。”
江釉走到她身后,她蹲下了身,搬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坛子,上面压着好些木炭,她拿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共揭开密密的三层,底下是一张厚纸,那纸被木炭压黑了,不过还是看的出来原本是粉红的色泽,纸质有些发毛,还有一点花香味,江釉也蹲下了身,“这不是桃花纸吗?”
他只知道这桃花纸是做佛跳墙时在最后封坛口用的,没想到还能做保鲜茶叶之用,沐云泽揭开了那层桃花纸。
坛内一片绿如故,这茶叶比五回甘要细,也要小,最妙的是叶尾,似平还翘,说弯又直,带着一点点向左偏的弧度,沐云泽抓起一把茶叶在手里,“我也很久没喝过了。”
江釉吸了吸鼻子,在这里压了这么久,这些茶叶的香味一点没减,沐云泽突然道,“我拿下去给你泡茶吧。”
江釉摇头,“仅剩下茶叶,庄主还是应当好好保存才是。”
“留着有什么用,茶叶不喝难道还能炒来吃?”她松开手,茶叶落回坛中,抬眼见到江釉近在咫尺,沐云泽又开始不安分。
今日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她一定得像个法子一亲芳泽才好,至少也得近得他身。
沐云泽转着眼珠,这阁楼位置偏僻,又靠近水榭的大梁,免不了有些蛛虫,她看向身下,就在脚边过去,另一只坛子下面,果然藏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硬壳虫,长了两根长须,尾巴上还有短短触角,身子一弯一弯的,看起来她都觉得有些恶心。
闺阁男子怎么会不害怕这些东西,他一害怕她自然就有机可趁了,沐云泽想得心喜,伸手不着痕迹地拈过那只虫子捏在手里,趁着江釉还在看坛内茶叶的空当,朝他鞋子上一放。
那虫子就巴在江油白色的鞋尖,黑白分明,不等沐云泽叫他,江釉自己低下了头,看了那虫子一眼,沐云泽等着他跳起来或是叫起来,等着立刻英雌救美,可是江釉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那只虫抓了起来。
沐云泽心下一阵沮丧,他居然不怕。
江釉一手还抓着那只虫子,“庄主喜欢这些小东西?”
“啊,没有,我怎么会喜欢?”
他一手提着,那虫子被凑到她面前,靠她越来越近,沐云泽看着那虫子土黄色的腹部,六只细长的一脚一伸一缩,底下似乎还有脓水出来,她恶心地不住后仰,江釉见她躲闪,故意抓着虫子朝她面部靠过来。
她仰着身子,终于朝后跌在楼板上,江釉顺势把那虫子朝她左脸一放。
“啊。”那虫子被抓了半天,突然间腹部遇上柔软的肉体,咬了下去,沐云泽冷不防脸上一疼,叫出声来,手挥上去一把甩开那只虫子,看着江釉。
江釉已经站起了身子,也看着她,“庄主右脸有个红印,不如左脸也来一个,配成双。”
沐云泽怔怔地看着他,他一双秀眉微微上扬,鼻梁间轻轻耸了一下,眼里带着三分挑衅,三分捉弄,三分笑意,还有一分故意居高临下看她的王者气势。
他挥袖转身下了梯子,留下沐云泽一个人躺在楼板上,一条腿还被一直坛子挂住,两手都一左一右摊在两只坛子上面,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心里只在转着一个念头,这,这江大公子不是个仙人般的出尘温润公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可是却,该死地天杀地可爱。
第二道茶之卿心知几许
江釉一个人走出水榭,正见到粉青站在浮桥的对面,看着几乎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石板犹豫不决,抬眼看到他,挥着手叫道,“大公子。”
他走到对面,“怎么不过去?”
“我想我这么重,踩上去那石块会不会沉下去?”
江釉走上对岸,摇着头轻笑,“这石板下面都打了柱子。”他拍拍粉青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你已经看好了?”
“嗯。”
“那想到怎么烧制茶色釉彩了?”
江釉摇头,“还是慢慢来吧。”
回到江府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庄怜牵着江岫站在门口,旁边一辆马车已经套好,车娘也等在一边,江釉奇怪道,“爹,你要出门?”
“我们都要,顾家突然间差人送来请帖,请我们爷仨,说是有场不带女人的家宴,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眼。”庄怜抱着江岫上了马车,“粉青啊,你跟着一起。”
马车穿过两条街,顾府的门口候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个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一手撑着腰,“江正君,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庄怜拉开门帘,门口两个小侍上前搀扶着他下来,“麻烦顾侍君了。”那侍字咬得又长又重,江釉带着江岫出来,忍不住轻笑,这两人斗了半辈子的气,还没够,成亲前就比谁嫁得好,成了亲就比谁生的儿子嫁得好。
杜箐嫁入顾家,其实原本是做续弦的,顾家正君早逝,留下一女一儿,几个侍君的出身都当不得正君,于是娶了他。
谁想顾家大小姐当时年纪虽小,却寻死觅活地不让人替她爹爹的位置,顾涵最宝贝就是这个嫡女,于是杜箐以侍君的名义嫁入,不过实际在顾家的地位,却是和正君无异。
如今顾家大小姐早已成家,也尊他一声父亲,顾家长公子又是他一手带大的,从来都是爹爹的叫,倒也很是亲密。
他自己也有一个儿子,比江釉小上两岁,叫做顾南音,排行第四,不比那顾长公子的温婉怯懦,这位顾家四公子为人刁蛮任性,最让人头疼的,是他太过良好的自我感觉。
杜箐舍了庄怜,过来拉着江釉的手,“釉儿真是出落地越来越水灵了,不知道哪家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娶了,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他又伸出手想去捏江岫的小脸,小家伙一缩抱着江釉的腿躲在他身后,就是不肯出来。
杜箐尴尬地一笑,“江正君,不瞒你说,我这场家宴要请的主角,其实是你家大公子,你嘛,不过是来陪一下的。”他带着几人进门,“我请了好几家的未婚公子,正君侍君一同来的也有不少,还有我们镇上最有经验的几个媒公,我可是三请四请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当时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家大公子,你说釉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是时候考虑下了,免得挑来捡去最后挑了个歪瓜裂枣。”
庄怜几次不耐烦地想打断他,“我家每年来求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破,我家釉儿一点不愁嫁,不劳顾侍君费这心。”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家南音也到了年纪了,我今早才打发了三个求亲的,要嫁自然得挑家世人品都一流的嫁,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来求亲的阿猫阿狗呢?”
庄怜拔高了嗓门,“你就非得和我吵是不是?”
“我哪里和你吵了?”杜箐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你敢说我家釉儿会嫁阿猫阿狗?”
“我怎么是这么说的,我就是说我今天请了媒公来给我家南音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特地把你家釉儿也请来,顺便也一起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