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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刚定的,我头一个就打电话给你了。”江锐嘿嘿地笑,问:“后天你有时间吗?趁着林彦繁星也还没走,我们赶快聚聚——见面再细说。”
放下电话很久,潘小西仍然有一种不信实的恍惚——她觉得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江锐,最最漫长牢靠的感情,怎么忽然间,就都不同了呢?
七、
日子被风页页掀起,光阴被抛在流水之后。仿佛只是晃悠悠的,不曾长大,一切早已悄然改变。
大三时潘小西着实忙了一整年,似乎所有的专业课、实验和英语考试都故意要堆在一起把人累死。偶尔跟江锐通个电话,她也只顾着诉苦说:“我简直快要疯了,没法活了。”
江锐说:“你何苦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非出国干什么?留在你们学校读个研,文凭又不是拿不出手——还真打算献身学术啊?”
潘小西说:“照你这意思,我不用念了,以后跟你混饭吃?”
江锐就又打退堂鼓地说:“个人意见仅供参考,这人生方向的事情还得要你自己把握。不过我认真劝你一句,要谨慎考虑再往第三种人方向努力——我就不期望我女朋友有那么高的学历。”
自从江锐有了女朋友,潘小西就不像过去那么隔三差五地跟他联系了,瓜田李下都有嫌疑,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无所思。
听了这话潘小西便沉默了片刻,说:“我又没有拖后腿的男朋友,不正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得了,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看书去啊。”
更让潘小西郁闷的是,这其间还夹杂着一个博士师兄没完没了的死缠烂打。
最离谱的一次是他拿着一把玫瑰花跑到实验室想守株待兔,还在黑板上用红粉笔写“潘小西我爱你”。
丢人啊,丢人!很久之后潘小西都深恨自己从后门玻璃处看到了黑板上的大字,又看到了运动裤配皮鞋的男博士,当时自己就被吓得目瞪口呆,没有勇敢走进去把自己的名字擦掉,而是背着书包逃之夭夭。以至于整整一年她都觉得颜面无光。然而在电话里把这件事讲给盛繁星听的时候,她还是当成笑话一场,说:“桃花一定要宁缺毋滥。”这大概是老天告诉我不要分心谈恋爱,好好念书,出国去吧。
盛繁星问:“这事儿最后怎么收的场?”
潘小西说:“能怎么办?难道告诉他我不要找一个心理变态的老博士?我当然是当着他导师的面,态度很认真很严肃地跟他声明,我不打算在近期内考虑个人问题,我们俩儿不适合而且绝对没可能。”
盛繁星听了之后就在电话那端微微地笑:“你把话说得这么死干什么,要是有合适的,在你们学校找个男朋友也挺好的——难道你还是放不下江锐?”
潘小西忽然就笑不出来,隔一会儿才大咧咧地说:“他一个有主儿的狗尾巴草,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于是盛繁星就没再说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八、
大四毕业前潘小西专门跑了一趟北京去办签证。
这之前,江锐那样认真投入的一段感情,终于也只是无疾而终——不过电话里听起来倒也没有多么消沉颓废,听说她要来,马上大包大揽说他去接人。
可是潘小西从机场大厅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盛繁星。盛繁星穿了一身红色掐腰宽摆连衣裙,过肩的长发烫成了微卷,越显一张面孔白皙小巧,倒是成熟了许多。
把潘小西四处张望若有所失的神情看在眼里,盛繁星只暗叹了声,说:“江锐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联系不上。我们去找个地方坐着等他吧——我有好多的话要和你说呢。”
她们在附近的咖啡馆找了处位子坐下。西式二层小楼,爬山虎的藤蔓交叠,密密爬满油碧。从落地窗望出去,白色围墙上累累垂满了丰满热烈的蔷薇花。春末夏初,正是这座城市最鲜艳最明媚的季节。
盛繁星替她斟了一杯水,形容淡淡地说道:“有件事我说了你千万别惊讶——我和林彦分手了。”
潘小西想起高三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窗户外面杨树叶被风吹得唰唰响。她去交作业。隔着玻璃门就看到班主任正在跟盛繁星谈话。
能听出来盛繁星情绪非常的激动,但是她一句一句说得很清楚:“我喜欢林彦,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会在一起好好努力,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我们的感情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请您不要诋毁林彦,也不要诋毁我们的感情。”
她说完了就转身出来,不管老师在原地被顶得目瞪口呆。
盛繁星砰的一声推开门,正好和门口的潘小西四目相对。
很久之后潘小西依然记得,那时候盛繁星就快要哭了,泪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终于还是忍回去——像是告诉潘小西,又像只是要说给她自己听,她说:“我和林彦会在一起的,我们会好好在一起。”
阳光从斜后方射过来,把盛繁星面庞和发梢都涂一层淡淡的金色。她说得那么勇敢,那么坚定。
高考结束,盛繁星不负众望考上了北京的重点高校,而林彦的成绩一向并不太好,被提前批次录取,最后去读了军校。
走之前林彦再三地叮嘱:“小西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江锐,你要替我好好照顾繁星。”
江锐的学校也在北京,而潘小西,要一个人去遥远的南中国过她四年的大学生活。
他们四个人高高举起杯子相碰,很软的塑料杯,材质实在不好,稍一不小心就要漏出来,但是端起来时,小心翼翼地,反而有种异样的郑重和端庄。
盛繁星说:“这么久之后才告诉你。是因为我们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其实我们去年秋天就分了,是林彦提的。他说,他们学校有一个女生,家里可能是有点关系的,对他很好。他觉得也不能这样耽误我——我们是时候该分开了。那个时候我每天哭每天哭,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用心那么投入的感情还是坚持不到尽头。夜里醒过来就睡不着,忍不住给他发短信。到了第二天又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
但是现在我总算想清楚了,也不怨他了——他说得对,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三年,分开却已经三年多。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我们的感情变成了只有回忆没有未来的沙堡。抵抗不过现实里很多东西的侵袭——可能是前途的压力,也可能是身边人的温柔。我们真的都走出去太远,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潘小西觉得有些难受,但她终于可以理解。
少年时的爱情,发生于不知不觉的年纪,生长在春日陌上,春水池边,又明媚又单纯。明明只专注于当下就好,未来不是那么重要,却又能永远带着无限的热情对未来怀有朦胧的期待,相信明天一定是美好的,灿烂的。
而在二十多岁的拐点上,过去的种种,都开始期待一个怎样的结局。由是清醒,由是沉重,由是为难。
潘小西明白,所以她不埋怨林彦的负心和隐瞒,也祝福盛繁星和她的新男友,他们的新人生——她希望他们这几个一起经历过最灿烂少年时光的人,在年少的梦醒来之后,都还能拥有另一种实在的触手可及的幸福。
九、
江锐对潘小西说:“你也不想想,咱们什么交情,我能不来接你吗?——那不能啊!”
“那你这会儿才来?再晚一步我就直接带小西回我们学校了。”盛繁星抢白了他一句,有些不满。
江锐好像又高了些,或者只是因为瘦,似乎真的是觉得抱歉的样子,他笑呵呵地承认错误,说:“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所以出来晚了——而且今天信号特别差,我在机场大厅等了半天才看到短信,赶快就过来找你们了。”
潘小西说不出自己有多尴尬多忐忑,然而看他那样若无其事,也只好努力收敛着,不敢露出来。
江锐拎了拎她的背包,说:“还好,东西也不太重。走吧,我们回市里,找个地方吃饭。”
盛繁星还不愿就这样放过他,一边走一边说:“什么事儿那么重要啊,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友吧?怎么不干脆一起领来见见?”
江锐倒并没有否认的意思,只笑笑说:“有机会,有机会。”——他忽然又咦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看,说:“小西你也给我发短信了?这才收到。”
其实从见到江锐的那一刻起潘小西就已经开始后悔,可真的只有到了这时,她才变得那么惶恐。
虽然潘小西不只一次地想过,在那么多年的相处中,江锐是否有过哪怕短短的一念之间,曾对她有过些微的心动?可这深埋的疑惑,应该是她永远不会放在大亮天光下的无望奢求。他那么满不在乎,她当然也要骄傲,也要撇清——她不能让他瞧低了,暗笑了去。她怎么能鲁莽地行错踏错,从此毁掉了他们十余年的默契自然,让一切变成难堪的尴尬?
潘小西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傻了样忽然就迈不开脚,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头脑当中一片空白。
江锐的步子也忽然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着她。
那是潘小西上飞机前鼓足勇气才发出的一条短信,她在短信上说,江锐,我喜欢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锐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小西你真够意思,知道我失恋了是吧?为了安慰我,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这辈子有你这种朋友,真是值了。”
北方初夏湛蓝澄澈的高远天空,明亮到残忍的阳光,热力挟裹人的呼吸——怎么会那么仓惶,那么无力。
可潘小西终于还是笑出来,说:“我们是哥儿们嘛,这么多年的交情,当然要挺你一把。”
十、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多么熟悉的彼此的喜好禁忌:盛繁星讨厌芹菜,江锐不吃萝卜,潘小西嗜甜如命,还有一个林彦,无辣不欢。其实以前每次四个人出去吃饭都很费劲,总要争论很久才能定下来到底要叫哪些菜。只是以后即便是这种四个人一起争论的机会,怕也是很少很少了。
江锐说:“要个萝卜牛腩吧。”抬眼看到潘小西有点诧异的目光,笑笑解释说,“现在我觉得,白萝卜也能接受了——不过胡萝卜我还是不吃的。”
也是,这么久过去了,谁能一点不变呢?
他们仍然说起过去的生活,相熟的同学,彼此的现状,未来的迷茫,讲到高兴的地方依然笑得不能自已——表面上好像是一切如旧,只是有些东西,他们都不提,都不碰。
有什么小心翼翼的东西浮在空气里,一不留意便带出些微的尴尬。
那一天吃完了饭,他们在地铁站告别。
江锐说:“我从明天起就要进实验室了,估计会很忙,不过如果能请下假来,你走的时候我肯定去送你。
潘小西说:“客气什么,忙你的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总像是有话说不尽,总又像有话说不出。
到了最后,在江锐挥手转身已经要走的时候,潘小西才忽然又低低叫了他一声,说:“江锐……让我抱抱你吧。”
四周熙熙攘攘的纷乱人潮,头顶苍白的灯光。他的轮廓似乎被光线照得有点朦胧,又或许只是因为她眼里有泪光。他们曾经那么近,却终将要远离。
然而在远离之前,江锐终于慢慢地回过身来,张开双臂,将她揽进怀中。
她自少年时起最隐秘最深刻的眷恋,她最清澈年纪里深深浅浅的期待和忧伤。
哥们儿似的一个拥抱,凝聚着他们十几年深厚感情的一个拥抱,玩笑似的一个拥抱。
——多么满足,多么决绝,她用这一个拥抱与她的少年回忆作别,作别她对江锐没有缘由的纯真爱恋,作别她最无瑕岁月里的流光碎影。
没有人看到,靠在他怀里的那一刹那,她满脸的笑意崩溃成无边无际的漫漫忧伤。
十一、
头顶树荫掩映下,橙黄色路灯光影朦胧,三三俩俩的学生拖着影子,在路上慢慢地晃。盛繁星和潘小西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学校里慢慢地走。
盛繁星现在实习的是一家很好的大国企,家里托人找的,估计毕业之后就会留在里面。
她笑笑地说:“原来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事到临头发现还是要沾染这些世俗人情。”
潘小西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就该留在大学里,看看书,教教课,走在这一片一片的树荫下面,特别适合——偏偏你去工作了,倒是我这种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要继续念书,也不知还要念多久。”
盛繁星笑起来,说:“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啊——在国外好好读吧,等我都变成社会上一个市侩庸俗的老女人了,你还跟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又明媚又单纯。”
“还明媚单纯呢!”潘小西就仰起头来笑,说,“等我从英国回来可就是PHD。了,高知虽然未见得,大龄简直是一定的。到时候估计也只能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