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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星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老虎爱我,或者是爱你,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兄弟,他选择谁都是一样的!你看看现在,我有一家工厂,你有一个团,就算将来某天将军倒了,我们两个合作起来,都可以把这生意继续下去!”说到这里张启明用力抓紧了张启星的领口:“启星,我每天考虑的是这种事,而你,你那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张启星死盯着张启明,不动声色。
张启明停顿片刻,抛出了下面这最后一句:“启星,我们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我已经把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去向老虎、向将军告密,我不在乎,也不怪你。”
张启星看着张启明,足看了有一分多钟,最后他一耸肩膀,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野蛮样子,转身推门离去了。
张启明没再多说。径自坐回办公桌后,他从柜子里掏出一袋饼干,撕开封口后就着一杯冷水开始大嚼——他还没有吃早饭,现在饿了。
27突袭
段珀,在这吃饱了没事干的青春好时光里,决心从纯洁走向更纯洁——他当真是禁欲起来了。
段提沙从段珀宣布爱上张启明开始,就觉着儿子这一切行为都是一场胡闹,只是胡闹的比较持久认真而已——这没有什么的,他自己年轻时也是一样的混蛋,经常会热血澎湃的爱上谁,不过爱一阵子也就算了。
及至现在段珀开始了禁欲,这也依旧没有勾起他的警惕心。他自己是有些疯疯癫癫的,所以从来没觉出过儿子的异常。段珀要禁,那就由他禁去,想必禁上个十天半月,也就忍不住的要再次开荤了。
然而段珀很争气,直到了这年的末尾,他也依旧是没有破戒。又因为他藏了心病,所以有意无意的总是要窥视旁人的下身,和自己比一比大小;结果在阅人无数之后,他发现自己大概属于中游水平,应该还不能算是发育不良。
但他还是感觉自卑,终日把衣服——尤其是裤子,穿的整整齐齐,生怕别人瞧出自己是个“小鸡鸡”。
段提沙的军队中,实行的乃是中缅两国历法,春节和泼水节都要庆祝。段提沙是个爱热闹的,每逢佳节就会向下大派红包,连堪果村内的百姓家中都会得到粮食;至于学校内的学生们,也可以趁机大打牙祭。
然而在西历的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份,距离春节还有三十几天的时候,段提沙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本滇少将已于本月初在朗勃拉邦暴病身亡,而寮国人民革命党夺取了政权,寮国现在改换体制、成为人民民主共和国了。
这让段提沙和冯参谋长一起大惊失色,仿佛遭到了雷劈一般!
长久以来,本滇少将一直是段提沙的亲密盟友。一方面,段提沙在这十几年内源源不断的向他出售鸦片,在生意上从来不曾耍过滑头;而在另一方面,他也把寮国军队从越战中得到的美国武器克扣下来,以低价大量卖给了段提沙。他们两个一位在缅甸,一位在寮国,双方遥相呼应,把中间这一条泰国通道走的如履平地。
可是本滇少将死了,段提沙的好日子暂时结束了!
段提沙和冯参谋长在短暂的无措过后,立刻又恢复了理智。
掸邦高原这一带地势复杂、武装力量林立,早就是仰光政府眼中的一颗毒瘤。段提沙不愿和政府军做对,屡次的表明立场和忠心,又付出巨款去和政府高官结交。不过目前国内局势动荡的很,高官们一个个也是自顾不暇,其中最有实力的吴刚少将又新近下了台——这可真是让段提沙感到内外交困了。
他开始做起了战斗准备——好些年没正经打过大仗了,他把自己养的身娇肉贵,连手指上的老茧都退了去;而冯参谋长虽然瞧着英武精神,可毕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心脏也不是十分的健康。他们两位合作了将近二十年,一起度过了生龙活虎的壮年岁月,满以为可以就此平平安安的熬到老迈退休,哪知世道变换出人意料,他们眼下不但不敢展望退休,而且还得拿起枪来,随时预备撤入大山打游击。
目前段提沙手下的正规军数量,大概是四千人左右,除此之外还有童子军和预备役——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那在学校中受过军事训练的少年学生们,也可以拉出去上战场。此刻看来,他们的武器弹药还算是充足的,而且一色美式装备,并不会比政府军逊色。
段提沙在堪果苦心经营了许多年,把这里建设成了一座设施齐全的小镇,当然是不会轻易放弃;可与此同时,他还是将一队年龄较大的童子军队伍暗暗派去泰国,驻扎在了清莱府境内一处名叫帕加的小山村里。
他是要把帕加村作为中转地,以便自己可以把毒品向南运往清迈曼谷。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他不想把这些东西留下来成为敌人的战利品,在一切都未发生之前,他要将其尽快出手,换来巨额现金扩充武装。
段提沙在重压之下,渐渐恢复了往昔的活力。他和冯参谋长分头奔走,巡视营盘据点,重新部署兵力。可尽管情形是如此的紧张了,但他为了避免百姓骚乱,所以并没有把恐怖的消息散播出去——甚至对段珀都没有多提。
于是段珀就心情平和的等待着春节来临。他是很崇拜依赖段提沙的,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以击败任何来犯者。
这天,他又跑去看望张启明。正好张启明在工厂中工作的累了,就带着他走到门外吹了吹风。伸手指着远方山路上的一支小小马帮,他对段珀说道:“现在所有的工厂里都不让存货,就算是这一天只产出一块黄批,也会被专人运走。”
段珀坐在那充作掩体的高低山石上:“这样才好,如果政府军打过来了,你们就丢下工厂逃走。”
张启明也走到一旁坐下了:“政府军不是去打缅共?”
“也要打我们。”
张启明握住了段珀的手——手掌很软很薄,让他感觉对方好像自己的小弟弟:“全打,打得过来吗?”
段珀在阳光中低下头,看到自己和张启明手指交错:“不知道,管他呢!”然后他将手指合拢,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掌:“你不用上战场。”
张启明侧过脸,对着他微笑:“你给我的特权?”
段珀望着张启明,也笑了,眼睛黑幽幽的弯成了半月:“我是老虎,我会叼着你跑。”
张启明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大腿:“老虎,你坐到这里来。”
段珀立刻起身,挪坐在了张启明的大腿上。张启明从后方摸了摸他的脊背,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手臂,心想老虎的确是可爱的,他对我多么好啊。
因为现在生鸦片供应不足,所以张启明在工厂里很是清闲。无所事事之余,他就决定陪着段珀一起回到堪果村里,舒舒服服的住上一夜。
现在是高原的凉季,并不炎热,两个人也没有乘车,单是手拉手的在那路上行走。如此前行了片刻,张启明觉得自己仿佛回归了童年一般,手里领着个小小的老虎少爷,很有一点趣味,而段珀走在张启明身边,也是感觉十分心安。笑微微的转脸望向对方,段珀刚要说上两句闲话,不想天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声音。
段珀和张启明、以及后方吉普车里的几名卫士一起仰头望向了天空,先怀疑是打雷,可是天空一碧如洗的,万万不是个打雷的光景。而那嗡嗡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后简直就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压了过来,这时张启明抬手一指空中,大声喊道:“飞机!”
在场之人都没有经过这种阵仗,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架飞机由远及近,渐渐显出形状。就在这时,那飞机忽然像大鸟一般下了蛋,而堪果方向就随之山崩地裂的起了爆炸和硝烟。
这回这边几人都反应过来了,张启明一手死死拉住段珀,呐喊一声扭身就往林子里钻,旁边卫士们顾不得吉普车了,跳下来也随之狂奔而逃。人的动作总快不过飞机,张启明刚和段珀就地滚进了一处土坑里,空中那飞机就逼近而来,其中一架来了个俯冲,撕破空气之际产生出一种刺耳怪声,呜哇哇的直迫到人的头顶上去。张启明用双手捂住了段珀的耳朵,段珀也紧紧的伸手搂住了他;两人都是受了大惊吓。
道路上的吉普车显然是引起了那架飞机的注意,于是一颗炸弹投下去,土地立刻就在巨响中撼动了,吉普车自然也是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然后飞机不肯在这荒山野林里多浪费炸弹,而是继续向北直飞,奔去了掸邦自卫军那位于深山中的总司令部。
林子里树木繁茂,遮挡住了许多在爆炸中四处飞溅的土石,不过邻路的大树也被炸折了好几棵,险伶伶的倒下去,砸在地上时又是引起了一场小震撼。
这里从没有发生过空中轰炸,所以任何人对此都是毫无防备。张启明在头晕目眩中爬起来,先是抬手拍了拍头上身上的泥土,随即又拉起了段珀。
段珀有点儿傻大胆,倒是还没有恐惧到失神的程度。站起身来跳了跳,他见自己和张启明都是平安无事,就放下心来,扭头便往林外跑去。张启明此刻还能听到那飞机马达声,当即十分担心的跟了上去,想要拉住段珀——可是段珀动作很快,他一把抓了个空。
一溜烟的回到了外边路上,段珀在烟尘弥漫中发现那平坦路面上已然现出了个大坑,周遭树木也统一的向四方倒伏歪斜了。扭头把目光放去堪果方向,他忽然脸色大变,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爸爸!”
随即他拔腿就要往堪果跑去,跑了两步忽然想到段提沙说过今天要出门去,故而又急急的刹住脚步,折回去向那相反方向飞奔。张启明这回瞅准了,一把将他抱住:“老虎你别乱跑,也许飞机一会儿还要回来的!”
段珀那身体哆嗦的厉害,声音骤然间就嘶哑了:“爸爸……”他奋力的转回头去望向张启明:“爸爸也在外面呢……”
28无恙
因为段珀是如此的狂躁不安,屡次要迈开大步追着飞机跑,所以张启明伙同其余几名卫士一拥而上,就像那屠夫抓猪似的,七手八脚的把段珀抱住抬起来了。
“老虎!”张启明累的气喘吁吁:“你不要乱动,你听话!我们现在去找启星,启星那里有电台,能够和总司令部联络上。山里石洞很多的,将军一定没有事——老虎,你还闹?”
段珀在这些人的束缚下,挣扎着扭成了一根麻花:“我不是闹!”他扯着大嗓门,走腔变调的嚎道:“你说得对,我自己走,不用抬着!”
张启明和卫士们把段珀夹在中间,在靠近路边的林子里开始齐步跑。这一帮都是身体健康、营养充足的小伙子,往日是绝不畏惧赶路的,可是从此地到张启星所在的营盘,乘汽车也要将近四十分钟,如今凭着两只脚飞奔过去,着实不是一项轻易的活动。及至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后,一个个都满头大汗,恨不能伸着舌头喘了。
独立团这片营地位于山林之中,并不醒目,所以并未遭受到空袭,不过近处那接二连三的爆炸还是搅得士兵人心惶惶。张启星很惊讶的看到了这几位不速之客,也来不及多说,张张罗罗的就把他们推去了地道中。段珀心急如焚,抢着喊道:“启星,爸爸好像还在山里!”
张启星被他冷落好一阵子了,难得能听他对自己主动说话。此刻伸手搭在段珀后背上,他顺势轻拍了两下,口中答道:“刚才飞机一来,我就和总司令部联系上了。将军没事,已经钻山洞了。”
段珀瞪大眼睛看着张启星,气息随着心情一起稳定了许多;又因为这劫后余生的感觉太过震撼,所以他那神情木然,反是显出了几分呆滞:“哦……真的呀?”
张启星笑了笑,歪着脑袋继续拍打段珀的后背:“真的呀!”
段珀抬手捂住胸口——跑的太累太猛了,他那腔子里气血上涌的难过。低头狠狠啐了两口唾沫,他用衣袖堵了嘴,又吭吭的咳出两声。
张启星安顿好了这一队人之后,就又跑回营地中,仰头望向天空。这时几名士兵抗了火箭筒出来,仰头作势瞄准,张启星见状,就抬脚踢了这几人的屁股:“别他妈的丢人现眼啦,火箭弹能打轰炸机?”
那士兵很认真的答道:“团长,这玩意儿能打下来直升机。”
张启星像撵鸡似的连连挥手:“别犯傻了,都给我滚回去!”
士兵都是从小跟着张启星一起长大的,受到打击之后也不在乎,笑嘻嘻的还要顶嘴,不想此刻天边忽然又传来了飞机马达声音,登时营盘之内一片混乱——十秒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