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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明轻轻抚摸了他的后背:“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我没想到那时候你会爱上我。”
“我爱错了吗?”
张启明犹豫片刻,最后告诉他:“错了。”
张启明只把话说到这里,其实是没说完,一个人那么幽深澎湃的感情,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的?不过不说了,不讲了,事到如今,就这样吧!
谁让自己是落进了段提沙的手里呢?他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段珀也不行,虽然段提沙那么喜欢段珀,可是张启明知道,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段珀也动摇不了段提沙的杀心。
段珀悻悻的离开了这一处临时监狱。
独自找了个地方冷静片刻,他忽然又转变了想法。
“他们要炸死爸爸呢!”他这样对自己说:“就算爸爸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
这个想法一冒头,他那身心都立刻感觉舒服了许多。百无聊赖的找到岩温,他没事找事的骚扰对方。岩温气的上了树,死活不肯下来。
段提沙一接手军中事务,段珀就清闲了。他没有再去看望张启明,单是每天在镇子上游荡。而段提沙那边因为一时不能奈何张启星,所以拎出人质,开始谈判。
他是狮子大开口了,要吞掉张启星几乎所有的军火鸦片以及金钱;张启星同意。
然后他让张启星下山和自己面谈,结果张启星当场就拒绝了!
他们都不是绑票勒索的土匪,拒绝就是拒绝,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至于拒绝之后的结果,那不言而喻,双方都明白得很。
可张启星就是拒绝,他也怕死,他才不死!
相持不下的日子又过去了五天。在这个细雨靡靡的清晨,段提沙像往常一样赖在床上不肯起,打着哈欠支使段珀道:“老虎,今天你和岩温跑一趟,把小杜的队伍领过来。”
段珀背对着父亲蜷成一团,本来也是睡眼朦胧的,可是一听这话,他那颗心却是忽然一跳——带路这种小事情,岩温一个人就足够了,何必还要自己也去加入?
拉过毯子一角盖在了身上,他含糊的问道:“杜师长要到了吗?”
段提沙“哦”了一声。
于是段珀也“哦”了一声,表示答应。
88烈火
段珀在吃过早饭后,和岩温一起带兵上了路。
段珀无所事事的时候,往往就是岩温的苦难期。这些天他被段珀纠缠折磨的要死要活,整个人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其实段珀虽然在他面前一贯喜怒无常,但是像如今这样的恶劣程度,仿佛只有当初段氏父子两方交恶之时可以比拟。
岩温抱着一支冲锋枪,撅着嘴坐在吉普车内,时刻预备着抵御来自段珀的欺侮;然而旁边的段珀今天很异常,他只是扭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木然了表情,散乱了目光。
岩温偷偷侧过脸来窥视了他。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段珀那白皙面颊上似乎还存留着一层孩童式的幼细茸毛,连颈侧那道日益浅淡的伤疤都粉红出了水嫩意味——这个坏种是这样的稚弱单薄,无论如何都不像一名二十五岁的青年。他想自己如果有足够胆量敢去动手的话,定能在瞬间把这细骨头嫩肉的坏种揉成小小一团,丢进帆布口袋里去!
岩温正在臆想中咬断嚼碎坏种的小骨头,不想身边的坏种忽然有了异样举动。
“停车!”段珀在大喊一声后伸手推搡了岩温:“你换车,我现在要回镇上去!”
岩温一愣:“我们不是去接杜师长吗?”
段珀忽然就急赤白脸了,抬脚拼命去蹬岩温的大腿:“滚!你自己去接,我要回镇上去!”
岩温被他踢打的坐不住,赶忙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他眼看着那吉普车调转方向,沿着来路返回了!
段提沙爱段珀,他不愿让自己这个讲爱情的儿子难过,所以他耐心等待,一直等到这天清晨段珀和岩温离开小镇,走的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命人带出了张启明,以及三个小婴儿。
张启明在那间小监狱中煎熬许久,已经在噩梦中经历了无数次极刑。后来他也麻木了,以为自己在经过极度的畏惧后会变得无所畏惧;然而在被士兵押解着走出院落时,他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颤抖。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懂得这个道理。缓缓行进在清爽的晨风中,他几近贪婪的转头四顾,想把朝阳云朵、绿树红花尽数收入眼底——很美的风景,很美的人间,他还不到三十岁。
一次小小的失误就断送了将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他希望张启星可以从中吸取教训,替自己多活些年。其实他对那个兄弟是不放心的——张启星总是偏于冒失,热血青年似的,会打仗,却不会经营事业;他担心如果自己死了,张启星会像马泽一样,带一辈子兵打一辈子仗,最后却是什么名堂都没有搞出来。
旁边的三名小士兵怀抱了婴儿,一边走还一边逗弄着玩。小月亮不愧是个姑娘,矜持得很,谁也不理;开心和快乐就没心没肺,一路嘎嘎的笑,笑完又呀呀的叫,欢天喜地。张启明扫了那三名小婴儿一眼,心里忽然就恨起来了。
这三条小性命连累了他,害死了他!
张启明走了很远,最后走进了一片由铁丝网围成的空地上。空地真是空,除了中央立着的一根十字形行刑架之外,什么都没有。架子上垂着几根细细麻绳,绳子似乎是有些腐朽了,紫黑的硬着,不知是浸透过多少鲜血。士兵把张启明押进铁丝网中,要把他固定在行刑架上。
张启明没有挣扎呼喊,张开双臂任由士兵用那紫黑细绳一圈圈的缠绕自己。低下头眼看着士兵把自己的双腿也捆绑紧密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是要凌迟吗?
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张启明抬眼望去,就见段提沙背着手,在卫士簇拥下满面春风的走过来了。
段提沙停在了张启明的面前。
饶有兴味的先上下作了一番打量,随后他满意的抬起头来,微笑着和张启明对视了。
“啊……启明!”他抬手抚摸了张启明的脸庞,缱绻温柔的用手指描画了对方的眉目鼻梁:“我的小男孩,你们兄弟两个怎么一起学坏了?”
段提沙的手大而温暖,指尖蕴藏着热度与力度。张启明闭了闭眼睛,极力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狼狈。
“将军。”他轻声开了口:“我想和老虎见一面。”
段提沙隔着眼皮,游戏似的揉按了张启明的眼珠:“坏小子,想让老虎为你求情吗?”
段提沙的声音、体温和气味都让张启明感到恐惧:“不,我只是想再见老虎最后一面。”
这句话让段提沙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已经把老虎送走了。老虎那样爱你,可你只是会让他伤心。”
张启明仰头躲闪了一下——是的,他想,自己的确是让老虎伤了心。他向来只把段珀当成弟弟和贵人,少年段珀的爱情让他消受不起。他知道自己辜负了段珀,想用一生孤独去作为偿还;可是如今看来,无妻无子的代价还远远不够,他必须要把性命也付出去了。
段提沙的手指渐渐加了力气,来自眼珠的疼痛让张启明发出了绝望的声音:“将军,给我个痛快吧!”
段提沙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忧伤。慢慢的把手收回来,他对着张启明低声说道:“你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没有办法。你是老虎爱过的人,我给你优待,尽量速战速决。”
说完这话他侧过身向着后方一挥手,立刻就有卫士拎着铁皮方桶走了上来。
方桶密封的很好,只在上方堵着一只塑料圆塞。段提沙接过一桶拔下塞子,汽油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行刑架上的张启明像被针刺似的猛然一挣——当然是挣不脱绳索的束缚。而段提沙神情轻松的抬起方桶,将那汽油很均匀的泼洒向了张启明的头脸身体。
张启明紧闭双眼,默然无语。
的确,段提沙没有说谎。这样的死法在他那里,已经算是优待了。
段提沙举起第二桶,有条不紊的用汽油把张启明浸透了。
随手从卫士手中接过一条湿毛巾,他一边擦手一边转身向外走去。在离开铁丝网之时他把湿毛巾往卫士手中一扔,随即用轻快的声音说道:“点火!”
命令一出,当即有士兵快步跑到了张启明身前。在隔着相当的距离站定后,士兵掏出火柴划燃一根,顺着风向朝前一掷——就听“呼”的一声响,那火苗瞬间就窜起了一米多高!
而与此同时,张启明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放火的士兵飞快跑出了铁丝网,旁人则是立刻合拢住了这一处供人出入的缺口。段提沙稳稳当当的站在外边,就见那行刑架已经燃成了一把火炬,火中的张启明嘶吼嚎啕,身体扭曲不堪。而在捆绑手脚的细绳被火烧断后,得到自由的张启明在铁丝网内疯狂的满地翻滚起来,发出的声音惨烈到让人心悸。
然而段提沙是不会心悸的,直到他听到了身后那一声痛苦的呐喊。应声回过身去,他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段珀。
段珀知道自己来晚了。
前方情景刺痛了他的眼睛,从旁边士兵手中夺过一支冲锋枪,他一路狂奔到了铁丝网前,对着网中那还在翻滚哀嚎的火人大声喊道:“启明!启明!!”
他的声音传出去,烈火中的张启明像是有所知觉一般,竟是一跃而起面向了段珀。而段珀就在此刻端起冲锋枪,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梭子子弹射出去,当场就把张启明打的飞了起来。一团无比炙热的光焰沉重落到地面,浓重的黑烟滚滚升上天空。
段珀手握着冲锋枪,瞪大眼睛急促喘息。他现在满眼里都是火,他站在火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段提沙并不想让段珀亲眼目睹张启明的死亡,他甚至为了避免此事,特地为段珀安排了一场出行。
可惜事与愿违,他这儿子还是在最后关头跑了回来。
颇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并没有感到尴尬慌张。他有杀手锏——张家兄弟曾经试图谋杀过他,这一事实足以堵住儿子那雷一般的大嗓门。〃
后退两步转过身来,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了小月亮。
小婴儿的眼中还没有生死恐怖,只要饱足舒服,就别无所求。津津有味的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小月亮显然也不打算理睬段提沙。
段提沙看出了小月亮的可爱,所以低下头去在她那额头上亲了一口。单手托住她的身体,他用另一只手解开襁褓,掰开对方的两条小腿看了看。
“噢……噢……”他起哄似的上下颠动了小月亮:“原来是个小美女呀!可惜你实在是太小了,段将军等不及你长大哦!”说完他右手钳住小月亮的小身体,左手张开五指,抓住了小月亮的小脑袋。
将婴儿抱到面前又亲了亲,他随即满面笑容的垂下眼帘,同时左手猛然用力——只听一声细微的“喀嚓”,小月亮一声没出,脑袋已经被一百八十度的拧向了后方。
然后他并没有松手。把小月亮的头颅转回原位,他歪着脑袋用面颊蹭了蹭对方头顶上的细软胎毛,嘴里喃喃的哼唧道:“啊……小美女死掉啦!”。
随手把小月亮扔到了旁边草丛里,他伸手又要去抱那一对双胞胎兄弟。不想段珀这时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到了那小婴儿的尸体。
“够了!”他大踏步走上前来,一手一个的夺过了开心快乐:“爸爸,别杀了!”
段提沙一耸肩膀:“不杀,留着干什么?”
段珀现在看起来还是比较清醒的,他甚至特地分神去思考了一下段提沙的问题。不过他并没能得出一个妥当的答案,于是他抱着那两个小兄弟,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了。
段提沙也没说话,单是望着段珀的背影一咂嘴。扭头遥望向铁丝网内的那团火,他头也不回的向身边卫士吩咐道:“好啦,好啦,不要烧了,不要把他烧光。”
卫士将铁丝网的缺口重新打开,拎着灭火器跑了进去。
火焰熄灭之后,留下了黑色的人形残骸。段提沙握着一根木棍走到近前,将那张牙舞爪的焦黑尸骸翻动查看了一遍——这具尸骸在片刻之前还能和他对话,在良久之前还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如果继续向前追溯过去,那他在十几年前还是自己儿子的小玩伴。这一事实似乎是让人感到了伤感,不过段提沙是很少伤感的,他只是感觉张启明被烧的太久,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征或痕迹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了。
扔下手中的木棍,他兴味索然的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人找来一口棺材——并不是要让张启明入土为安,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把张启明和小月亮的尸体统一装进棺材里,然后下达命令,让士兵在今天夜里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