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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鸾在车上回首去看,却见静姝呆愣愣站在原地,一旁水湄却低着头,全然不见神情。
但那簪子却忽然自己现出形来。
方茹对谢夫人道,怕是内鬼作祟,矛头所向,自然是贴身伺候司管的静姝和水湄。谢夫人不动声色,先将墨鸾安置回房歇息了,转身出来才令方茹将两个婢女带去主屋里阁。
静姝和水湄被带上来时,具是埋着头,水湄抽泣不断,静姝也紧咬着嘴唇,脸色灰白。
谢夫人打量她们一会儿,开口道:“都有什么要说的?”
“娘子明鉴!”水湄仰起头,泪水顺着面庞滚落,“小婢绝没有算计小娘子的心,小婢只是个婢女,怎敢这样大逆不道?”
谢夫人静听她说完,又看向静姝。静姝依旧是低着头,看不出半分表情。谢夫人道:“你呢?”
静姝只垂着眼帘,轻道:“小婢没什么要说的。”
谢夫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入府多久了?”
静姝道:“小婢静姝,入府已九年了。”
“静姝。”谢夫人道,“可是那个从前跟着裴府女公子娘的静姝?”
静姝应道:“正是小婢。但小婢现在是小娘子的婢女了。”
谢夫人点点头道:“你过来罢。”
“娘子……”静姝眸色轻颤,由不得抬起头来。
但谢夫人已发了话:“说吧,人总有个鬼迷心窍的时候。说清楚了,便不怪罪你。”这话,却是对水湄说的。
水湄哭道:“娘子,小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谢夫人只看着她,一言不发。
刹那,水湄面上显出激烈的红润,她忽然站起身,猛向一旁墙壁上扑去。
“水湄!你……你这是做什么?”静姝大惊,扑身一把将她抓住。
可谢夫人却道:“别拦她,让她去死。她若真想以死明志,白氏自当替她做足法事度她升天,再建烈女祠香火永奉!”她冷看着水湄,顿了一顿,又道:“若你嫌这等死法太没体面,我便即着人去取三尺白绫与你,成全你忠烈。或是说,白绫你已用的不稀罕了,那便给你一杯鸩酒,这点子事我这个夫人还是办的到的。”
水湄呆住了,她站在墙根,倚着墙的身子瑟瑟有些发抖。但她忽然却笑起来。起先,她还将脸埋进掌心,到后来,竟仰面大笑,笑得泪水横流。“我受够了。”她眼中透出冰冷锋利的恨来,冷笑,几近癫狂:“她是什么来头?我跟在公子身边时她才在什么地方?凭什么?她有什么好?公子这样待她,连娘子也——”
一个响亮耳光打断了她。
是方茹。
“姆姆!娘子!”静姝扑通跪倒下去,流着泪向谢夫人叩拜,“娘子,她年纪小,是婢子疏于管教把她宠坏了,您责罚我罢,但……但求您原谅水湄……”
“只怕她正是因为早不小了。”谢夫人轻叹。她倚在座榻,看着水湄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这话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讲的。得天下者,只高祖而已,霸王陈涉之流,又有什么好下场?对这天下大多数人而言,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小娘子是什么来头,你用不着管,你只要记住,她是你的小娘子,就够了。世事本就如此,付出归付出,回馈可遇不可求,尤其一个情字,你当真以为是你给了就一定要得的么。做人做事,总有个底限。你自己说,小娘子可亏欠过你?连为人忠义都不懂,以怨报德,你又有什么好了?”
水湄匍在地上,唇角已淌出血来,她捂着红肿脸颊,倔强地盯着谢夫人,眸色凄凉。
分明已是春暖时节,风拂来,偏偏冷得人心寒胆战。
忽然,窗外轻微一阵响动。
方茹一惊,忙推窗去看。
窗外,回廊,庭院,平静如常。
方茹轻呼出一口气,掩紧了窗,对谢夫人摇摇头。
然而,她们却全未看见,窗外栀子丛后,墨鸾蜷在地上,捂着嘴,落泪无声。
她只是放心不下,全没想到会听见这些。
她更没想到,原来水湄竟有这样的心事。她反复地回想,与水湄相处点滴。水湄的泪与笑刀子一样在她心上刮着,一下一下,疼痛异常。她不愿相信,水湄竟这样厌恶她、痛恨她。
更令她恐惧的是,她懂,她分明懂得水湄,那样顺理成章的强烈嫉恨。
就好似,如今的她多想要白弈能陪在身边,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怀抱,也能驱走全部寒意。可他却不在。如今他该在遥远的京城,陪着他的公主,他的温柔,他的微笑,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于是,嫉妒的触手便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爬出来,结出怨恨的果实。这些丑陋的情绪逼得她几乎窒息疯狂。
或许,心本就是两面,一面为人,一面为兽。成人成兽,端看两面阴阳。
所以,她不敢承认,她宁愿固执地埋头否决,不愿相信水湄的作为就如同不愿相信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魔孽。她怎能?怎能让它苏醒来将她吞噬?
几乎在那扇窗关闭的第一刻,她飞快地逃了,再不敢多停留一刻。
她回到自己屋里,抱着双臂,瑟瑟地发抖。她躲在床帐被褥里,将自己埋起来,仿佛这样便可以将什么都忘了。
她知道,其实无关水湄,她无法接受的,分明是这样的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熟悉嗓音。“傻丫头。你近来掉了这样多眼泪。”身上忽然一轻,她像只委屈的猫崽般从被褥里被拎出来。
她抬眼,却看见白弈,微笑而又无奈。
一瞬,惊与喜几乎要将她溺毙。
他竟回来了。她本以为,他一定不能回来,这个上巳,她注定是形单影只。
她忍不住低呼,猛扑进宽厚怀抱,泪又全蹭在他胸口衣襟。她恍如入梦,带着哭腔,喃喃问道:“你……你怎么回得来?”
“跑死了三匹西域胡骥,怎么回不来?”他唇角上扬,伸手在她鼻梁刮了一下,拍了拍衣袖叹道:“看这一身土。”
他舍了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样不辞劳顿地赶了回来。
那一刻,她真已知足。
不知何时,他手里已执起那只琉璃簪。他亲手将簪插在她发髻,含笑端详半晌,忽然拉起她就往花园里去。
黔夜已浓,那些繁华香兰都已成了绰绰的影,唯有幽香浮动。园中亭下,玉石凿砌蜿蜒水道却泛着粼粼波光,水波间,莲花底座托起的烛灯缓缓漂荡,月色,灯火,相映成辉,流淌成一湾明亮的柔软。
一瞬,她惊住了。夜色绝美,此生难忘。
“还不快放羽觞?眼看着月要走下坡了。”他柔声催促。
她这才还过神来,却见他已在曲水之下倚水畔抚膝微笑,俨然笃定这酒觞定会于他面前停下。
她斟一杯醇浆,将羽觞托于荷叶之上,小心放下水去。
羽觞美酒顺流而下,向着他的方向,徐徐漂去。她的一颗心也随着荡了过去,忍不住牵起衣裙跟上。她只怕这曲水潺潺,不愿留她的酒觞在他面前。
然而,他竟全然不顾这些,不待羽觞停下,长手一伸便截在掌中。那一叶扁荷失了重心,转了一转便缓缓漂远。他唇边绽出好看的笑容,仰首将酒尽了,把个空羽觞搁在阶上。
她呆了一瞬,旋即羞臊起来。“哪有这般抢的?强盗一样……”她红着脸拾起那羽觞,攥在手中,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便强抢了又如何?莫非你原不是想给我的?”他笑得愈加浓烈,带三分狡黠。
她一时语塞,愈发羞怯,再说不出话来,只满面绯红地绞着衣袖帔纱。从不知晓,自持如他,竟也得如此顽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她窘迫,他忙上前抓住她手腕,复将她圈进怀里,却还是笑笑的:“可惜没有芍药相赠,却怎么赔罪才好?”他忽然俯下身来。
尚来不及应他,她只觉唇间一烫,已被他甘冽气息淹没。再不似初次的轻触浅尝。他落一尾活鱼入她口中,灵巧旋动,深浅撩拨,点燃她的血液,牵引出一片沉醉沸腾。
她晕沉沉坠了下去,坠入名为他的缠绵。
昏昏然听见他附耳低语。“阿鸾。阿鸾。”他这样唤她,“若我曾错一念,但如今已知错了,你可会体谅?”
她怔怔软在他怀里,脑海一片空白,哪还能细想个中深意,只痴得不能言语。
恍惚又有他长叹从耳畔划过,落入夜幕尘泥中。他又吻了她,更百倍的纵情。
上巳,子夜末了的凉稠月色,在此绵长一吻间,拥抱了他们最初的,恣意妄为。
那日,他们相拥不知多久,恋恋不舍。白弈将墨鸾送回屋去,点上一炉安神静气的香,看着她沉沉睡了,这才离去。
他径直去了柴房。
方茹将水湄关在那里,以待发落。
他轻易开了锁,推门进去,月光从他身后洒落,模糊了他面上神情,却将影子拖成一片浓黑。
水湄无力倒在草堆旁,猛瞧见他来,惊得一激灵,一下站起身来。“公子……”她下意识低下头去,在阴影里瑟缩。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模样有多落魄狼狈,她不想给他瞧见。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白弈道。
“公子,我……”水湄欲要辩白,临到唇边却发现竟什么也说不出。月色辉映下,她的眼睛那么亮,泪光莹莹。她扑上前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地索取,用滚烫的唇和身体诉说万语千言。
白弈捏住她下巴,道:“母亲对我说,你不听话,要赶你出府。”
“公子,你留下我罢。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水湄泪如雨下。
“是啊,”白弈一叹,忽然扬唇微笑了,“我自然是不能让你走的。”他托起水湄的脸,俯面吻了下去。
水湄浑身一震,启唇接纳了他,却猛地僵了身子,攀在他肩头的双手陡然收紧,似能掐入骨血,却又似什么也握不住了,无法推拒。她霍得瞪大双眼,眸中一片狂乱绝望,似悲似笑,只是,再没有泪。
然后,她缓缓地,阖了眼。
白弈轻一推她,她便像片跌落的纸鸢般,倒在地上,再没有动响。
白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去试,确定她已没了气息。他站在那儿,静得不似个活人。
那分明是,修罗场上回来的鬼。
一颗毒药,留她全尸,亲手送她上路,算是全一场恩情。
她像一枚炸炮,随时都会爆炸燃烧,他再不能留下她,但他也不能放她走,只因她知道的已太多。
他模糊而冰冷地笑,转身出去,锁死了门。
他回身,看见守在屋外的艮戊。
他呼出一口气,轻道:“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朝云。”他眸色一恍,眼神瞬间深远。
艮戊心口一堵,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他呆立在原地,忽然,听见白弈道:“该瞒的事,一件也别让她知道。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软。”
艮戊由不得后退一步。即便看不见神情,公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寒气,也足以令他冷战。他眼睁睁看着白弈渐行渐远,心中悲哀弥漫,还有,尖锐疼痛。
公子呵……阿赫……
章一八 泪别离
侯府上厚葬了水湄,对一个畏罪服毒的婢女亦能如此用心厚待,府中上下无不感激感伤。
只是大家都瞒着墨鸾,所有人都对她说,水湄家中有事,招她还乡了,或许,过阵子就回来。
墨鸾惟有微笑。她知道,水湄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她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几次,她都想问,但看见静姝哭红的双眼,她便问不出口。她小心翼翼地回避,不去触及任何一点小小的往昔。她怕,怕那些莫名痛楚。
白弈整日地陪着她,清闲不似平常。
她却如敏感的猫,立刻从这温柔相伴中嗅到丝丝歉疚、无奈,又或者,小心补偿。于是她只能默默,依旧是微笑。
半月后,白弈上京去了。他迟迟不愿告诉她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只说送母亲回京。但她懂,他是去迎他万千荣宠于一身的新妇。
“阿鸾。”临行前,他望着她,唤她名字,他道:“阿鸾,你要相信我。”
她挂起个最乖巧懂事的笑脸送他出门去,转身,心伤一地涂炭。
三月末至,暮春初夏,夏花愈渐灿烂起来,争奇斗艳得香浓。
一晃,白弈返京也半月有余。公主大婚的喜色浸染神州,尤其是凤阳。一时间,仿佛人人都在等他们的使君带着高贵的新妇回来,好一睹天朝嫡脉公主绝代的风华,城内城外,一片欢跃。侯府上也是吉色不掩,方茹忙着操持,等着接公主鸾驾。
只有墨鸾,世人喜,独清寒。她像只被洪流席卷的孤鸟般,易惊易哀,看着侯府上日益庆隆,躲在屋里,再不愿出去,以此自欺。
但她却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一日日的消瘦。
直到一日,静姝忽然拉起她,不由分说备了车,强将她拖出府去。
静姝带她去了凤鸣湖。
“小娘子若是不快活,咱们便不回去了!沿湖绕过去一路便能出西城门。我照顾小娘子。”静姝如是说着,从袖里摸出一块通牒来。
墨鸾闻之半晌不能言语。看静姝竟已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