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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稳着等人来拎咱们的脑袋么?”李裕嗤笑,“父皇这大位若真传给东边儿了,咱们李家的江山迟早拱手予人。到那时候哪还有咱们兄弟安生的地儿,怕是早先就没命了。”
李宏皱眉半晌,沉道:“通敌卖国可是要市斩的。”
“斩不到大哥头上就行了呗。要斩也是斩那几个整日绕着东宫转的。大哥了不起贬到边地去,等个二三年再召回来就是了。”李裕一面晃荡着半杯酒,一面如是说。他盯着掌中那紫红色的漩涡,眼底却隐隐狠色泛光。
李宏轻叹,没有应话。
“我真不是在瞎胡闹。”李裕看一眼李宏,搁下酒觞,双手扶膝正坐了,“你不要看父皇如今身子还算康健,就觉着还能拖下去慢作打算。咱们现在握住兵权了,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若反被人抢了待机,一旦有个万一,你打算怎么办?”
“你近来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的。”李宏抬眼又细看李裕,问,“右武卫有事儿不顺么?”
“就是太顺了才古怪。”李裕将半杯余酒尽了,苦笑:“三哥,我知道你老觉得我孩子气罢。但我就是心里不安。白弈这人,你信他会毫无防备心甘情愿就将右武卫交给我么?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了!否则一旦待他准备充分站稳脚,你怎知道他会做什么?万一他要对父皇——”
“别胡说!”李裕话未出口,李宏已厉声将之喝断。但他心下却也是一片暗流汹涌。
四郎所言,其实正是他最担心的。若是父皇真有个万一,东宫顺势继位是理所当然。那时木已成舟,紧接下来,刀锋所向的恐怕就是他和阿宝了。无论是为了儿子,还是出于父子之亲,又或是图自保,他都绝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及父皇。
可若真像四郎所说的那样,先下手,又太冒险。局势不明,贸然动作,稍有不慎便要受人以柄。
更何况,四郎对右武卫的驾驭力空间有几成也还有疑。军将常对旧主有依恋敬慕,四郎以皇子亲王的身份凌空压下执掌兵权,竟连半点寻常抵触也不见,未免太不合常理。可这道理难道白弈自己会不明白么?他若真是成心谋局,分明可以做到不着痕迹……这人究竟想得什么?
李宏心中困惑,不由凝眉沉思的远了,冷不防,却听李裕道:“三哥,有些心里话,我老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你啊,我有时候都觉得,你跟那姓白的真像。我从前一直以为你真没那份心思,可是皇祖母走了,你留下了。现在罢……呵,你到底在想什么?连我也不能告诉么?你总不会是,连我也防着罢……”
瞬间,李宏便像是被火蜇了一般,一下子站起身来。他盯着李裕,眸光流淌处好似有火焰燃烧,似怒,似伤,清瘦修长的身影却十分孤绝。
气压骤然降至极低。
李裕只觉得他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了,面前的李宏就好似一座兀自卓拔的山,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也不由得站起身来,冀望这样的水平相视能赐予他一丝喘息余地,然而,依旧是徒劳,他手足冰凉了。
但李宏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的弟弟,竟如雕塑,良久,忽然哂笑起来。他转身,看似随手地从侍人处取过弓箭,搭弓,开弦。
但听声如裂帛。
起止不过一瞬,如电疾矢已深深钉在靶心上,正从李裕方才那一支箭的箭翎处穿入,将之裂作四片。
刹那,李裕只觉得脊柱一阵僵冷流窜,不能言,不能动。他险些以为自己被贯穿了……
直到回了自家王府,他仍不免有些冷汗。
他从没见过三哥这副模样,尤其是那狠绝的箭法,人本还以为三哥不碰凶兵,这如神的箭法却是什么时候练成的?
当时三哥扔下弓就走了,他惊得汗如出浆,连怎么离了武德殿也记不太清了,更勿论追上去问点什么。
他在自家园里踱了几步,仍有些后怕,心下惴惴。
直到瞧见那小小的女儿,他才渐渐缓了下来。他的骄骄一身石榴红锦绣的衫裤,在满园花丛中,比最娇艳欲滴的那一朵还要灿烂。
那才是最能让他触摸到宁静与幸福的。
他上前去,将女儿高高地抱了,笑着捏她软软的笑脸,一边问:“乖,阿娘呢?”
“阿娘在阁子里歇息。”小姑娘手里还捏着花,十分开心,一手摸着父亲的冠缨,扭头就想要喊母亲。
“别喊,咱们悄悄过去,给阿娘一个惊喜。”李裕忙哄着女儿不喊了,抱着她像海澜居处走去,一路挥退众侍婢,不叫发出声响。
然而,待他入得门去,转过了长长屏风,却僵愣在当场。
他看见两条身影挤在坐床上,男子一手揽着海澜纤腰,另一手却握着海澜一只莹润跣足。罗丝履子倒在床脚,鞋面上金银丝绣的鸳鸯,仿佛只是个天大的笑话。那个男人,虽只是一个背影,却足够他认出。那是,白崇俭。
何其暧昧的景象。一瞬,便好似停止,连声音一并不见,只有大片大片赤红浪潮向上涌,将视线也漫了过去。
李裕呆了刹那,下意识,背身捂住了女儿的眼。“骄骄,去找乳 娘玩。快去。”他放女儿下了,沉声低语时,觉察自己双手开始不能抵制地发抖。
他不知自己的脸色是个什么模样,只瞧见女儿水灵的大眼睛里露出惊惧来转身就跑了。然后他听见海澜嘶声的哭泣:“你走!走啊!你还想要怎样?”
瞬间,血气喷顶。
杀了他。
他要杀了那畜生!
李裕忽然猛扎回身去,顺手砸了角架上一只青瓷花瓶,抓起根长长的碎瓷,扑上去扭住白崇俭就刺,血却先从自己掌心汩汩地冒了出来,满手上,衣衫上,地上,全是。他便像一只暴怒的公牛,这鲜艳艳的红愈发令他发了疯。
海澜惊叫一声,起身想要阻拦,却连半步也未迈出去便先跌倒在地上。“四郎!”她绝望地哭喊。
白崇俭眼角却噙着笑。他又露出那样天真无害的神情,却是十足的嘲弄。他笑睨着李裕,似乎稚纯又惊讶,却又分明是赤裸裸的刻薄。他徒手握住李裕掌中瓷片,抬膝撞在李裕腹上,一甩便压了那瓷片。他将瓷片和血砸出去,双手去掐李裕脖子,墨眸无底,一瞬间精光四射,杀气大盛。
两个男人野兽一般厮打成一团,撞倒了阁中六折小绢屏,雕木支架砸在人身上,锐痛,犹如骨碎。到处都是血迹斑驳。
片刻功夫,白崇俭便占了上风。他将李裕撂在地上,擒了手,一条腿压在胸口,膝头正扼在咽喉处,仿佛稍一用力便能将喉管也碾碎了。但那还不足够,他唰得从靴筒里抽出把剔骨尖刀来,往下就刺。
海澜哀鸣一声,几乎依靠爬的,不顾一切纵身扑上前来,抓住白崇俭持刀的手,拼劲气力地,并不是推开,而是将自己胸口迎了上去。
白崇俭眸光一震,不得已抽手闪开去。
海澜扑身抱住李裕,回头,眼中全是恨。
那无比狠毒的眼神似将白崇俭震慑住了。他盯着海澜,倒退两步,一转身,豹子剪尾般一跃无踪。
狼藉一片间,只余两人。
李裕茫然地倒在地上,好似全身气力都被抽空了般。“你何不干脆任他杀了我?”他盯着顶梁大笑,如癫如狂。
海澜身子一颤,面上浮现出极为痛苦的神情来,她哀怨地望着李裕。
“你做什么?你们做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裕猛坐起身来,一把掐住海澜肩头。
海澜无语推开他,爬起身,似想离开,拖着步子勉强挪了挪,便又跌了下去。但她没有痛呼,只是咬牙摁住了脚踝。
李裕怔了怔,上前拉开她的手。她却又将那光洁的裸足藏进裙摆下去。李裕强将她拽过,只见那白嫩的足踝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你……你怎不告诉我?”李裕心中刺痛,抚着她伤处低语。
海澜别过脸去,泪去不住地掉。
“你早该对我说的。”他满心的怜惜悔愧,由不得放低了噪音。
“你要我对你说什么?你要我怎么说?我求你莫要整日不着家,安安平平地多陪陪我们娘儿俩,大王几时听过?”海澜终于双手掩了面,放声大哭。
“阿棠……”李裕无措地抓住她双手,只得轻声地哄:“可我不能在家里坐等啊。别哭。我坚强的好阿棠到哪里去了?”
“你还要我怎么坚强?我怕!我怕得都快疯了!”海澜眸中光华颤抖,泪垂了满脸。
“阿娘……”忽然,那嫩生生的声音从门外溜了进来。
李裕神色一紧,大呼:“别让郡主进来!别让她在地上乱跑!乳 娘!抱她起来!快把这些碎片都收拾了!”
但骄娇已小鹿一般奔了过来。“阿娘,别哭……”她踮起脚,够着小手去抹母亲面颊泪痕,却是小嘴一瘪,自己先哭了。
海澜一把搂了女儿,泪愈发止不住地落。
李裕只觉胸中闷痛难当,面上禁不住酸麻,将妻女紧紧拥在怀里,一句话也再说不出了。
章四三 破鼓阵(1)
素约拈着罗巾,在熏香炉上轻蒸着,一面回头负气道:“那些个嘴碎的还不就是欺负娘子人好。我看呀,殿下还是喜爱娘子最多,每日每日的都要过来,可惜娘子就不留人。”说到此处,她又抿嘴笑了,淘气精灵的模样。方才,她碰巧听见些东宫女婢私语,忍不住便起了争执,故而来向墨鸾撒娇。
墨鸾看了看她,轻叹:“又在外头乱说话,往后再别和她们争这些。”
“娘子!”素约将罗巾往支架上搁了,挤到墨鸾身旁来,蹭着笑道:“娘子就是对她们太客气了。回头呀,等娘子也生个小龙孙,看她们还有什么话头。”
“叫你别胡说了。”墨鸾无奈又嗔一句,苦笑着拧了拧素约那张满是稚嫩朝气的脸。
素约便捂着脸颊,笑得愈发甜。
主仆二人正说话,忽然,阁外却有人来。
墨鸾寻声一望,见是李晗自幼近身的内侍韩全。
那韩全在阁子外间向墨鸾拜了,道:“太子殿下在花间亭中赏胡伎舞乐,请贵人一同去。”
“胡伎?东宫几时新添的胡伎?”墨鸾微感异样,问道。
韩全道:“是鸿胪卿万基献上的。”
墨鸾眸光闪烁,又问:“殿下可有请太子妃与良娣?”
韩全应道:“不曾。殿下只叫小人来请贵人一位。”
“烦劳常侍,”墨鸾起身还礼道:“还是请太子妃与良娣同去罢。”
韩全犹豫一瞬,终是拗不过墨鸾,只得依言而去。
素约急忙上前来替墨鸾梳妆,一面撅嘴道:“娘子做什么又叫喊她们。”
“别忙了。”墨鸾抓过素约,“你快去寻右庶子。”
素约愣了愣,问:“找裴侍郎做什么呀?”
“方才韩常侍怎么说的,你就一五一十告与裴侍郎知道便是了。快去。别耽搁了。”墨鸾一面将她往外推一面催促。
之前才有胡人作乱,正是敏感时候,那鸿胪卿并不是常与东宫走近之人,忽然送来胡伎,岂不古怪?
墨鸾愈想愈觉得不妥,理毕衣妆,并不像花间亭中去,反而先向谢妍居处去了。
李晗等了半晌,没见着墨鸾,却见宋璃与谢妍一前一后来了,不禁一气儿冲着先引路的韩全瞪眼。韩全心下犯虚,低头趋上前来对李晗低声解释。李晗脸上顿时显出蔫蔫的表情,显是意兴全无了。
谢妍见状,在李晗右手坐下,拉住李晗哄着,一面吩咐乐伎们奏乐。
此番奏的,是一曲《霓裳》。伎子们纷纷退下,不一时却有退红罗纱扯起,层层迷纱,恍如仙境。
苏合香氛从纱上浅浅散开,缭绕中,一抹婀娜影怀抱琵琶,舞姿娉婷。
纱影重重,并看不真切。那人儿犹似云中仙,为香雾所笼,举手揽月,投足踏风,披帛如羽衣飘飘,花颜朦胧,似曾相识,仿佛幻梦。
李晗痴痴盯着,连背脊也由不得挺得笔直,好似按捺不住,随时便要扑上前去,拂退遮蔽,将那妙人儿从轻纱深处抓入怀中。
“殿下。”谢妍轻笑,忙将他摁住,递一杯酒与他。
李晗魂不守舍地去接,险些错手洒落。
一旁太子妃宋璃听见响动,既讥讽又鄙薄地瞥了李晗一眼,嗤了一声,又将头扭开去。
但李晗毫无察觉,一心一意全焦灼在那幻影般的人儿身上,唯恐一错神便失落了。
眼前红雾渐开,豁然开朗。乐声一转,收却编钟笙竽,换了小琴弦拔。是李晗最喜的《倾杯乐》,却又不同往时,更添了羯鼓为伴,声声凑得人心血沸腾。
那舞娘容纱掩面,落落大方,衣袂裙裾摇曳,似是胡旋轻飞,又不比胡旋狂狷,更有清丽上拔之姿。乐声愈欢,但见她举足顿地,旋身竟将琵琶反弹,吴带当风,宛若飞天,那便是个灵慧无双的化生童子,奏乐于莲蕊,持善花和。
李晗咻得站起身来。但那仙子却又隐入雾中去。乐声止息,白纱如浪,将她藏在其中,又只余一抹窈窕娴影。片刻,恬淡弦音从中荡来,悠然,深远,是一首《阳关三叠》。
李晗喃喃地又坐回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