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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就是救回来了?”皇帝截断他的话。
“是,已经给他包扎了伤口,臣弟命人传唤太医在外面伺候,熬了伤药,是臣弟亲自喂下去的。已经不要紧了,只是流血多,要调养。”
皇帝认真听着,见九王爷停下,不觉朝他瞅一眼。
九王爷却似乎什么都说完了。
“还有呢?”皇帝知道不该问的,但不问,偏心里又觉得猫爪子挠似的,忍不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身上中的毒,也不知道是什么,如此霸道。你是怎么解的?”
九王爷见皇帝二哥一张冷冷的扑克脸,却问了这个,几乎噗哧一声笑出来。
不过他深知皇帝的性情,骄傲尊贵,禁不起丢一点面子,这个时候发笑,说不定连兄弟情也不放在眼里,立即下圣旨砍了他。
只好苦苦忍着,认真答道,“其实臣弟对这种毒药,经常在使的。所以解毒的方法,也稍微懂得一点。只要是这种药性的毒,只要用金针在下面两个小丸上三寸轻轻一戳,就立即解了。”肚子笑得打结,嘴角抽搐。
皇帝是精明人,当即看出他的睑色。
不过既然会“解毒”,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毒药”。
知道苍诺被救了回来,他的心情奇怪地好了不少,也不怎么恼怒,对九王爷瞪了一眼,“今天的事仓猝起变,诡异莫测,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猜不到的,也不许你乱猜。要是出去乱说,不但你,连听你说话的,也只有一个死。”
九王爷应了,看看天色,又道,“皇上,臣弟已另有王府,宫里规矩,没有军国大事是不宜留宿的。”
“嗯,你也累了。回去吧。”
“这个人,臣弟一同带走吧。”九王爷指指苍诺,“趁着天黑,就说是皇上赏臣弟的一副八宝琉璃屏风,蒙着黄绫,用小车装了,一点也不惹眼。留在这,恐怕会不方便。”
皇帝原本也没打算让苍诺留下的,听九王爷这么一说,眼光不觉往苍诺上飘去。
那异族汉子昏昏沉沉,虽然说是受伤,脸上的表情猛地一看,却似乎在做着美梦一样安详。
皇上跨前几步。
过于靠近的距离,将苍诺的眉目鼻梁骤然放大。有棱角的脸庞和坚毅的唇,刹那间让皇帝回忆起这张脸靠近自己时,那股充满了野蛮味道的气息。
顿时一阵脸红心跳。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皇帝冷冷地笑,咬着细白的牙,“这里是朕的皇宫,多少侍卫就在左右,一扬声,一百个刺客也必死无疑,何况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
九王爷瞧他的脸色,知道这二哥又执扭起来了,温言劝道,“保护当然是不成问题的。但他毕竟是外族,没有留在宫里过夜的规矩,更何况是在皇上的蟠龙殿,只是怕别人说闲话。”
“谁敢说?”皇帝猛地拔高了一个声调,笑得更冷了,二让他们说,谁说一个字,朕灭他们九族。”
九王爷盯着他的二哥瞅了一眼,似乎若有所觉。打算说点什么,动动嘴唇,又咽了回去,应道,“是,臣弟遵旨。臣弟告退。”当即行礼退下。
“这个人,朕日后自然会好好处置。你放心,天朝和契丹的邦交,朕绝不会儿戏。”皇帝矜持地声音从后面传来,”只是,在朕处理妥当之前,要是走漏了消息,朕可是不容情的。”
将九弟恫吓个够本,确定他不会回去和他家的小猴子胡说八道什么,皇帝才惬意地呼吸了一口凉凉的口气,回头去看纹丝不动的苍诺。
见他有几次了。
一次是隔着远远,一个是天朝之尊,一个是外族使者,连眉目都打量得艰难。
一次是离得太近,一个毫无防备,一个忽然变身当了禽兽,扭打纠缠里,光愤怒就用光了力量,哪里还有心思好好瞧瞧对方长得什么狗样子?
最后一次,这该死的藏在他身后,潜伏过来,最后被他戳了一刀:倒是现在,有机会可以好好看清楚。
“皇上。”
门外的无声无息间,忽然钻出一道声音,虽然不大,也足以让有点心虚的皇帝受惊一震,狼狈地离开苍诺连退两步,低声骂道:“混帐!谁在外面?”
“皇上,是臣弟。”九王爷去而复返,大概知道再推门进去不妥,停了在外面,隔着门道,“忘了一件事。他的伤药,晚上还要喂一次,连吃三天。臣弟已经吩咐了太医院,每天熬好药往这里送。”
“嗯。”
“还有另一件……”
“有话你就说,别拖拖拉拉的!”
“是。”九王爷应了一声,又道,“请皇上开一下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木门处撞到了,发出轻轻的声音。
皇帝过去开了门,刚听见九王爷说了一句,“皇上当心。”一团黑糊糊的毛茸茸的东西就从门缝挤了过来,唬了皇帝一跳,手上湿漉漉的,温温热。
仔细一看,却是一条宫里巡逻常用的大犬。
九王爷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条黑犬,请皇上放屋子里。一则,它牙齿好用,又调教过的,极听话,有起事来,皇上也有个帮手。二则……”
屋里四处都点了烛火,照得房间通亮。
皇帝和苍诺共处一室,心情难得地紧张,早就有点浑身燥热。偏偏这会九王爷唠唠叨叨,皇帝声音往下一沉,“二则什么?你是存心不让朕休息?还是不想回府?要是不想回府,好,朕成金你。”
大黑狗乖乖坐在一边,抬头看着皇帝,不断吐舌头,摇尾巴。
“皇上别心烦,臣弟也是为皇上想。”九王爷却没有受惊,不卑不亢的声音仍从房外传来,“二则,今天臣弟传唤了太医,又问他们要伤药,里面的血迹,就算叫人清理,恐怕到底掩不住的。所以臣弟大着胆子,向来往的人都撒了个小谎,说皇上最近爱上了养狗,那条大黑犬不小心,被竹子弄伤了前腿……”
说到这,皇帝已经明白过来了。
朝苍诺瞅瞅,又看看脚下呼哧呼哧喘气的大黑狗,九弟将他们比在一起,果然有点意思,声音又温和起来,“不用你说,朕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也算你有心,懂得为朕分忧。”
九王爷不知在外面轻轻说了一声什么,退了下去。脚步声在夜里渐渐远去,皇帝静静听着,伸手摸摸大黑狗的头,视线缓缓转到苍诺身上。
现在,可只剩下两人一狗了。
不,两狗一人。
他再度走过去,这一次已经没有上次那么心情复杂。负着手,居高临下打量这个该死而命未绝的人。
此人绝对该死。
想起昨夜,一团熊熊的火焰就从年轻的皇帝胸膛猛烈地燃烧起来。
皇帝伸出手,修长的十指压在苍诺颈上。
颈上的脉搏有节奏地跳动着,并且把这种节奏传递到尊贵优雅的手上。
皇帝蹙紧了眉,这个家伙,连脖子都是强壮有力的。
强壮,浓烈的掳掠气息,根本不容人辩说的索要,是苍诺给他的最深的印象,远远比苍诺的模样给他的印象深刻。
模样是骗人的,气息却瞒不过人。
“这个地方,不能捏得太紧……”
“现在可以按扳扣了。”
在那个时候,苍诺身体的热度渐渐渗入。
他的话,直钻进耳膜里。
“看着前面,想射哪里,对着准线……”
天子最重要的就是懂得辨人,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御花园热度贴身的第一秒,他想到的,竟会是弓弩的制造,契丹的军力?
蠢材!
十指不知不觉加重力量,苍诺仿佛察觉到什么,微微转了转脖子。
皇帝吃了一惊,顿时收回双手,死死盯着这个可能会醒来的坏蛋。
身边传来微小的动静,皇帝又蓦然一转,随即松了一口气。大黑狗蹲到了书桌脚下,无聊地舔着前爪,见皇帝看着它,乖乖把前爪放下,坐好,眨巴着温润的大眼睛回望九五之尊。
皇帝叹了一声。
“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有罪之人,犯了很大的罪过。”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皇帝亲自搬过椅子,坐在书桌前,苍诺和大黑狗之前。
他对大黑狗笃定地说话,似乎它不是一条狗,而是正在听他宣示的亲信大臣,“如果朕不是皇帝,不为着天朝,这个人,朕今晚一定要杀的。”
大黑狗温顺听话,认真的听着。
皇帝忽然觉得有一种心事可以对人说的喜悦,还想几乎往下说,忽然身子微颤,站了起来,“你醒了?”他走前一步,微微弯腰。
苍诺闭着眼睛,但似乎真的醒了,嘴角和眼角都稍微扯了扯,像睡沉了的人,想醒却不能完全醒过来。
“水……”喉咙里挤出低沉的一个字。
水?
朕堂堂九五之尊,给你呼来唤去?
皇帝肚子里的牢骚发不到一半,立即遏然而止。苍诺的脸色青白青白,浓眉扭曲着,皱着,让皇帝完全丧失了发牢骚的心情。
算了,这个蛮族也不懂什么是身份差别,什么是纡尊降贵。
等他好了再处置。
他忍着气,过去倒了一杯冷水,递到苍诺嘴边,“张口,水来了。”
苍诺没听见他说什么,皱着眉,还是不断喃喃,“水……水……”
皇帝也皱眉。
难道要朕亲自喂你不成?倒水也就算了,历史上,明君优待朝廷俘虏首领,解衣推食的都有,是贤良之风。但是喂蛮族喝水……
“自己起来喝。”向来不伺候的人皇帝,对昏昏沉沉的伤号下令。
“水……”
皇帝看看闭着眼睛喃喃的苍诺。
可恨,伤成这样,不死不活,却依旧那样可恨。
他咬牙切齿,心一横,把杯子放在了地上,招呼大黑狗,“来,朕赏你一杯水。”
恐旧从古到今,从没有一条狗有过这么荣耀的赏赐。大黑狗显然比苍诺要聪明得多,感恩戴德地小跑过来,边摇尾巴,边伸出长长的舌头,把慢慢一杯水给喝光了。
“还是你懂礼。”皇帝满意地夸了一句。
站起来,回头去看书桌上的苍诺,虽然不再喃喃了,干裂的唇却依然在微微嗡动。
好像真的干渴到了极点。
哦,他失血太多了。
皇帝的铁石心肠,瞅着苍诺难受的表情时,蓦地软了一下。
“救人救到底。”皇帝沉吟了一下,“好,朕就成全你这条小命。”
再一次,抛开九五之尊的身份,过去给苍诺倒了一杯水。起了善心,皇帝也就不再对苍诺不能起来磕头谢恩没那么不满了,毕竟这条人命是他救下的,宽容一点吧。
“这水,朕给你喝。”对着苍诺,用所可以摆出的最仁慈的君主的调子说了这句话后,皇帝握杯的手轻轻倾斜。
晶莹的水流,从半空中落下,飞溅在苍诺的唇上,再从苍诺的唇,迅速向下流淌,蜿蜒过苍诺的脸颊、下巴、耳朵、头发,渗入衣领和新换的衣裳,并且把书桌也弄得湿淋淋的。
虽然皇帝对准了苍诺的干燥的嘴唇,而且认真地倒了水下去。但鉴于照顾病人的次数等于零,这位天子显然不知道病人是不可以这样喂水的。
伤重的人紧咬着牙关,这样半空泼水,水怎么能进喉咙?
说是洗脸还差不多。
一杯水倒下去,精明的皇帝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方法不可行,“可恨,好心给你喝水,竟给朕咬住牙关。”
心里怒火一升,又有着不达目的不甘休的脾气,皇帝腾腾几步走到一旁,索性把整个装水的玉瓶端了起来。
大黑狗一直在旁观,识趣地站起来,走到门边远远的地方。
哗啦!
水珠飞溅,流金断玉,一片清凉,迎头吻上苍诺的脸。
“敌人?”一直不清静的苍诺被这阵凉意一激,竟打个冷颤,猛然睁开大眼,“有人偷袭吗?”
“你是说朕偷袭你?”危险的声音从头顶冰冷地砸下来。
苍诺双眼定好焦点,片刻后,露出欢欣的笑容,“铮儿?真好,你还在。咦,你怎么会在?”他动了动,扯动伤口,疼得脸皱成一团,不过很快又重新展开了笑容,好像把昏迷前的一切都回想起来了。
“你舍不得我死……”这位契丹王子眼睛里荡漾着一阵又一阵的温柔,看着皇帝,无法言语地高兴,“这真是好。很好,很好的。”
皇帝差点一把巴掌甩过去。
这个没有王法,没有廉耻的蛮族,健康的时候固然不讨人喜欢,昏迷也是个混帐,昏迷后醒来,更不是个东西。
一向以沉静矜持而自豪的皇帝,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气得动怒了。
“你再胡说八道,朕就割了你的舌头。”皇帝拿出所有为人君的威严,狠狠地发话。
“只要你喜欢,我命也是可以不要的。割舌头不好,契丹百姓都说我的大腿是全契丹最漂亮的,你要是喜欢,就割了去。还有头,听说天朝有很多奇怪的行当,还有人会将人头制成标本,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