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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从容没跟上去,听话地去睡觉了。新房若大的床她们母子睡还留了很宽的空间,华美的帐子里,她睡得极安稳。
跟了楚轻狂这样的人,有些时候大智若愚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她知道他的本质是为她好,他是全心全意为他们在一起铺平道路,她还有什么不放心把自己交给他的理由呢?
邪也好,正也好,只要他一直这样对她好,她就知足了!
一无所有
“义父,上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楚轻狂和楚云安在园子中的亭子中坐了下来,很快卫涛就亲自送上了酒。随之上来的还有几碟佐酒的小菜,让楚云安一见就下意识地看看楚轻狂,唇角带上了一缕自嘲:“你早知道我要来?!小九……有出息了!”
“你才下山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楚轻狂自然地承认:“义父不能怪我,我要保证我妻儿的安全!”
他亲自给楚云安倒酒,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了过去:“义父……请!”
楚云安接了过来,讽刺地看看酒,又看看楚轻狂,冷笑道:“毒王也变成你的大哥,小九,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只是……你觉得你的酒能毒到我吗?”
楚轻狂蹙眉,正色说:“义父怀疑这酒有毒吗?”
楚云安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那神情竟然和楚轻狂邪魅时有些相似。
楚轻狂垂眸,也没为自己辩解,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黄布小包,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玉玺在这……义父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楚云安的视线落在那布包上,看了一下不客气地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真是玉玺。碧绿的玉,上面雕刻的“受命于天,护国宝符”清晰可见。
楚云安蹙眉看了半天,不解地看向楚轻狂,似乎不懂他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了自己。
楚轻狂自然地说:“这玉玺是沈天斌要的,说用这个交换师娘和元锋师兄,狂儿没权利选择要什么,义父定夺吧!”
楚云安沉声笑道:“原来你还是想让我和沈天斌去斗啊,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心!”
楚轻狂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怜悯,摇头说:“义父,别把我想成这么卑鄙的人!我给你玉玺……只是再给你一次机会,看看你要家人,还是要皇位……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把给楚云安倒的酒端过来自己喝了,对楚云安亮了亮酒杯,说:“要皇位,你拿了玉玺可以去做你以前想做的事,我不拦你,师娘她们我会去救,就算我报师娘的养育之恩!”
垂眸,这个俊美的将军一手放在膝上,一手又给自己满上了酒,对着酒杯也不知道怜悯谁,叹了口气:“要家人的话……江南仍然是很好的选择,可以养老,也可以怀旧……有我在,是不会允许谁侵犯江南的……”
楚云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似乎山中隐居的这些日子磨灭了他的锐气,让他看不懂楚轻狂了,昔日嚣张,一贯都是漫不经心的人竟然用这等平淡的口气述说着责任,让他感觉到的不是狂妄,而是一种自信。
就像能操纵自家后花园的一草一木,如今的楚轻狂,竟然能操纵天下了?
看着一身戎装的他,俊美的脸黑了许多,没有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可依然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却让人不敢起小窥之心。
“家人……谁是我的家人?”楚云安迷茫了,玉玺在手,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呢?
这么多年追求的不就是今天吗?可以把那人赶下台,取而代之,可是他失去的又是站在这巅峰上,收获了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损失,他值得吗?
“前些日子,元明师兄来信,说他娘子快生了,他怕他娘子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让师娘回去照顾。我听花君子说师娘很想回去,又担心离开后你有事……”
楚轻狂微微一笑,偏头说:“元明师兄都要有孩子了,义父你要做爷爷了,等我们家容儿生下孩子,义父你就是两个小孩的爷爷,真幸福啊!”
“爷爷……”
好遥远好陌生的称呼,楚云安怔怔地看着楚轻狂,似乎无法把‘爷爷’两个字和自己联想在一起。
“义父,出京城前我去了皇宫,看到了那人……你知道我是怎么见到他的吗?”
楚轻狂给自己斟酒,有些自嘲地一笑:“我扮成我娘的样子……他竟然把我当成了别人,可怜我娘至死都不知道,她只是别人的替身啊!”
提到楚轻狂的娘,楚云安茫然的视线顿时聚集起来,捏紧了玉玺,似乎把玉玺当做了某人,只想把他掐死。
“义父……做皇帝好吗?”
楚轻狂失笑:“我一直以为他无所不能,才让我娘一直惦念着他!可是当我站在他面前,才发现他也是一个可怜人!别看他拥有了天下,他也有不能的事……他连自己爱的人都无法保护,他有什么呢?”
“你看着他风光,后宫佳丽万千,膝下皇儿公主成堆,有几个对他是真心的?大皇子为了皇位陷害忠良、三皇子连自己的母后都出卖,喜欢的皇子不能留在身边,而枕边的人想的不是怎么对他好,而是怎么把他赶下台。时时提防,步步算计,他就这样老了!”
楚云安看着楚轻狂,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白发,嘿嘿地笑起来:“你想用他来劝我吗?可惜……枉费心思了!我没有皇位需要人争夺……我要的不是他的皇位,而是他的失去……我要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然后呢?”楚轻狂反问:“你用一生就是想让他一无所有?当你达成了你的愿望,你剩下的是什么?一身的伤病,还是走火入魔的癫狂?”
楚云安惊讶地看着楚轻狂,他气愤地站了起来,指着楚云安骂道:“你以为你能活着下山真的是你的造化吗?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娘的兄长份上,冲你对我做的事,你以为我能容你活着下山吗?……舅舅……”
这一声讽刺加伤感的称呼让楚云安呆住了,一瞬间似乎又老了许多,呆滞地看着楚轻狂,苦涩地嗫嚅:“你……知道了?”
楚轻狂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能瞒我一辈子?”
楚云安被他的语气刺激了,冷笑道:“就算你知道又有什么呢?难道我不该为我妹妹报仇?”
“好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你敢说只是为我娘报仇吗?你就没怀了别样的心思?”
楚轻狂咬牙:“我不想把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宁愿你真的只是单纯的想为她报仇……那么,收手吧!我可以忘记你对我做的一切,仍把你当我的义父,我的孩子也会叫你爷爷!”
“你都知道什么?”楚云安心虚,却不甘地问,他的眼里已经有杀气,似乎只要楚轻狂说中他的心思,他就会出手……
楚轻狂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的手,冷冷地说:“我知道的很多,我不想说,义父你也别动杀人灭口的心!我已经不是可以任你下毒不反抗的小九……我想杀你比你想杀我容易多了!我刚才就说了,是念在你和我娘的情分上才容你下山的,你以为我只是说说吗?”
他摊开掌,几粒药丸静静地卧在他的掌心中,他冲楚云安淡淡一笑:“走火入魔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是我和吴大哥求来的药,很名贵呢,能恢复你二十年的功力!你相信我呢就拿去,否则……今日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楚云安盯着那几粒药丸,又看看掌中的玉玺,惨笑道:“这是交换条件吗?”
楚轻狂摇头:“我说了,你可以选择的!玉玺药丸你都可以拿去,我什么都不欠你了……至于以后,各有各的立场,如有得罪,你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将药丸放在桌上,慢慢地走出凉亭,楚云安不甘心地叫道:“他许了你什么?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地对他?”
楚轻狂慢慢地转身,冲着他悲悯地一笑:“那天在皇宫中,我没看到皇上,我只看到了一个老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不惜以身饲贼。今晚,我也没看到仇恨,我只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辛辛苦苦跟着你大半辈子,为你生儿育女,到年老了,该享儿孙之福时还满世界的奔波,不断改变着自己来适应你。你可以不爱她,但你不能不尊重她的付出,因为,她的付出才肯定了你的一生,否则……你灰飞烟灭时,谁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楚云安……”
楚云安呆住了,看着楚轻狂似彼岸度化凡夫俗子的神,淡然一笑:“今生今世该珍惜的,就去珍惜。你用尽一生的时间,再守侯不到她的出现。错过一时,已错过了一生。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否则,连手上的都失去时,你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没爪子的狼
离锦城十多里的一间破庙里,俞晓宁蓬头垢面地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蜷成一团睡着的楚元锋。离他们不远处,放着几个甘薯,因为潮湿,有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
俞晓宁不动,似不知道肚子饿似地就盯着楚元锋,楚元锋半天不动,她也不关心他死了还是活着,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外面传来了打斗声,俞晓宁也不动。还是楚元锋挣扎着爬起来,从破烂的窗子往外一看,惊喜地叫道:“娘,是我爹,还有花师弟他们来救我们了!”
俞晓宁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珠,看了看楚元锋,又垂下了头。
外面的打斗声持续了半天,才静止下来,楚元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在门口撞上了楚云安,他提了剑,剑上还有血迹,冷然地站在门口。
楚元锋惊讶地看到老了许多的父亲,还有他的一头白发,还没开口就被楚云安一把揪住了胸口的衣服:“你娘呢?”
楚元锋一向怕父亲,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对水佩做的事被他知道了,吓得胆战心惊地指了指里面,小声说:“娘在里面,没受伤,是我拼命护住她的……”
楚云安一把甩开她,冲了进去,看到俞晓宁缩在角落里的样子,他呆住了。
“你可以不爱她,但你不能不尊重她的付出!”
楚轻狂说的话掠过他的脑海,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在他生命中陪伴了他时间最长的女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浮上了心头,他才发现,她已经老了。
依稀想起当年娶她时,那张水嫩的脸,没想到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少女变成了妇人,又变成了老人。她的青春不经意就默默流逝了……
楚云安透过这张脸,想找到自己喜欢的那张脸,可是,记忆中那人的脸已经模糊成一片,他能想起的都是眼前这张脸年轻的时候……
掀开喜帕她的娇羞;大腹便便连行走都困难;她却幸福的微笑;他生病时在床头端水端药的人是她……二十多年来不离不弃,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是她……
思绪如打开闸门的水,哗哗地流淌出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记得和她的点点滴滴,可是从没留心去记忆过,这瞬间想起却发现自己并非不记得,而是习惯了她的付出,不用去感动她也会一直都在……
看着那被光反射过来,昔日的墨发掺了杂质,那眼角无法遮掩的鱼尾纹……原来不是这样的,她不会一直都在,岁月,苍老,焦虑还有失望都会带走她……
楚云安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如果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该怎么办呢?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的人,他不能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也失去啊!
他不爱她,他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不,当一个最爱的人,在岁月的洗礼下连面孔都模糊时,他还能再说爱她的话吗?
楚云安恐慌地在记忆中疯狂地搜寻那张脸,却只能想起楚轻狂说的话:“你用尽一生的时间,再也守侯不到她的出现……别连手上的都失去时,你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他看看自己的手,利剑上还沾了血……他的一生,就这样不停的争斗,为了那个癫狂的念头,他不断地奔波,培植着自己的力量。
他得到了什么呢?
几个徒弟一个个离开,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时间去教育……看着那做贼心虚缩在一边的楚元锋,再想起连玉玺都不要的楚轻狂,楚云安喟然:原来最失败的人是自己啊!
“师娘……”花君子的叫声唤回了他的思绪,楚云安抬眼,看见俞晓宁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蹒跚的步伐让他眼酸酸的。
“晓宁,你要去哪?”追出来,看见俞晓宁茫然地站在路间,似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楚云安上前扶住她,她身上的臭味传过来,让他呼吸一窒,却奇怪地没有放开手。
“我要回家!”俞晓宁没看他,而是看着远处,梦呓般地伸手指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