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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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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空白,而以后的日子,也将形同傀儡,不再为自己而活。颜青羽到底是否存在过,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抑或是,行尸走肉?

青羽满腔愤懑,欲诉无处,只克制得面容扭曲,目光狰狞。

小鸾偷眼瞧她,不禁惊吓失声:“王……”

青羽仰天长叹,将泪水逼回眼眶,看一眼小鸾,淡淡道:“你出去吧。”

“是。”小鸾磕头,起身就跑,慌张的连东西也忘了拿——比起脾气暴戾的颜白凤,身负诅咒的颜青羽更令她避之唯恐不及。

“等等!”

小鸾吓得身子一僵,勉勉强强转过身来,垂首道:“王,您还有什么吩咐?”

青羽叹气,说道:“小鸾这名字我不喜欢,改了吧,以后叫‘雏儿’。”

“是。”小鸾点头,却一脸懵懂,全不了解青羽的用意。

青羽无奈,怕她年少单纯,不思后果,不把她救命的话放在心上,便疾言厉色道:“记住了,我再也不想听到小鸾这个名字。重复三遍,你叫什么!”

小鸾呆了足有一朵花落的时间,突然灵光一闪,开窍了似的,机灵的答道:“我叫雏儿,我叫雏儿,我叫雏儿。”

青羽舒了口气:“记好了,从前和以后,都没有小鸾,只有雏儿,走吧。”

“是。”小鸾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青羽看她匆匆忙忙,出门时绊了一跤,掉了鞋子也不顾得捡,竟还笑了出来。她一点也不怪小鸾——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何况她才刚刚是豆蔻梢头的年纪。可她为什么会笑,她从不取笑别人的惊慌狼狈,那只能是在笑她自己了——都自身难保了,竟还有闲情管些闲事?

很长一段时间,青羽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呼吸了,直到更声响起,重重锤在胸前,才让她吐出了滞在胸间欲说不能,不吐不快的闷气。她缓缓跪下,微倾着身子,将脸颊贴近火炉,灼烫的火炉烤得她苍白的脸颊泛起干燥的红色。

伸手轻碰炉壁,“丝”,青羽倒抽一口气,灼烫得生疼,拿起小鸾忘在房中的铁夹,夹起一块木炭,望着那通红的火光发愣,渐渐的,嘴角浮起一丝残忍而得意的微笑,青羽自言自语:“姐姐,你不会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如果一切的起因皆是一样酷似龙帝的脸,那么毁了它,断了你的念想,我不用去海都,傲参也不必因我为难,而那可怜的小鸾也免得白白送死,皆大欢喜,岂不好吗?”

脸侧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要烧起来了吗?青羽“啊”的一声扔了铁夹,以脚蹬地倒退数步靠在柱上,她捂着脸,泪水涟涟——她恨自己的怯懦,可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舍得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她,下不去手!

丢在地上的木炭燃着了鲜红的地毯,“嗤嗤”作响,并且发出怪异的气味,直冲青羽脑门。她用尽全身气力倚着柱子支起身体,侧头望向门口,门开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若此计不成,反被白凤识破意图,那以后当真是求死都不能了。她双手紧捂胸口,走到炉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拾起被丢在一边的铁夹,颤抖着夹起一块火红的木炭,紧闭双眼。

……

“啊——”凄厉的惨叫惊破了王宫上空的宁静。

一地落英。

白凤赶来的时候,青羽躺在床上,右颊敷了厚厚的烫伤药,她闭着眼睛,除了时而因丝丝抽痛紧蹙的眉头,睡得十分安静。

“还能治好吗?”白凤问道。

大夫噤若寒蝉。

“你哑巴了!”白凤怒责,目光寒彻。

“臣无能,臣该死……”大夫战战兢兢。

白凤压低了声音,空气随之压抑:“你确实该死!”

“王……”大夫瘫软的险些扑通跪下。

“姐姐,你又何必迁怒他人?”不知何时,青羽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白凤听见青羽的声音,更加恼羞成怒,怒吼道:“退下!”

那大夫踉踉跄跄逃了出去。白凤轻嗤:“没骨气的东西。”——畏惧于她的威严、吓破鼠胆的男人和倾倒于她的美丽、垂涎三尺的男人,最为白凤不耻。

“好妹妹,我真是小看你了。”白凤转视青羽,她脸上、眼中、话里,全无一丝关切,有的,只是冷冰冰的讥讽和压抑在尚算冷静的面具之下,随时都会涌出的愤怒的岩浆。

青羽默不作声,白凤的怒和恨烧得她脸上的伤口奇痛入骨,欲抓不能。事到如今,她们姐妹还有什么好谈?只等着白凤如何处罚她,以消怒气吧,但愿她多少还能顾念些姐妹之谊,手下留情。

白凤睨着青羽,那眼神似能将她撕裂,而青羽却不躲闪——撕心裂肺的灼痛之后,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冷静,走到这一步,于白凤,她仁至义尽,于自己,她扪心无愧,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还有什么可怕?

“来人!”白凤喊道。

门外侍卫列次而入,青羽一看,是端木柏、端木棕、端木楸兄弟三人,都是白凤的心腹。

白凤怒道:“把这女人给我拖到马厩去!”

马厩?青羽表情一滞,意外大于惊恐。

三侍卫面面相觑,老二、老三用眼神推举出大哥,端木柏小心翼翼的上前劝白凤道:“王且息怒,毕竟,青王是您的妹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青羽惊得一个战栗——那一掌抽的不是端木柏,是她。

白凤怒道:“这个丑女人怎么可能我的妹妹,瞎了吗你!”

青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虽然她早知破坏了计划,白凤不会轻饶了她,可她们毕竟是同胞姐妹,血缘至亲,她怎么能如此待她?!

反目?决裂?

她们的姐妹情分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无可挽回,可为什么?

权力?男人?

二十三年的姐妹情深还抵不过商晟的一个的谎言!

荒唐!可笑!

青羽悲从中来,诘问白凤:“姐姐,你助商晟谋图霸业,称王称帝,可他能信守诺言,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吗?他能执你之手、与你并肩接受万众的景仰和朝拜吗?他能让凤都的子民,世世代代安享太平盛世、富足安宁吗?他纵能负情负义,抛弃结发之妻,可也能漠视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诱惑,将万千宠爱只系于你一身吗?帝后名位,凤都前程和他的真心,你能得到哪一样?”

“你给我闭嘴!”白凤喝断。

青羽摇头苦笑,既已抛开一切,孑然一身,她没有理由不从容,不冷静。

“姐姐,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生气吗?让我告诉你,你骄傲,你孤高,你从不在乎别人不敬的眼神和不恭的言语,甚至你可以笑得让他们自惭形秽。只有在你不自信的时候,你才会用怒火掩饰,而现在,呵,你真的已经怒不可遏了。”

青羽说完,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白凤粗重的喘息。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子拖走!”白凤怒斥端木兄弟,愤然拂袖而去。

疯子?青羽大笑:是她疯了,还是白凤?!对,是她疯了,她对一个疯子讲道理,岂不比疯子更疯?!

“哈……哈……哈哈……”

笑声幽咽如诉,久久不绝。

地狱天堂,天堂地狱,一日之中,心历千劫,而青羽所渴望的,不过是天堂之下,地狱之上的人间。

终究,也成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俺45度纯情仰视着——天!

天上为啥不下花?

箜篌引  四(总43)

虚伪的面具,脆弱的真情,傲慢的威胁,无力的反抗,苍白的现实,干涸的回忆,伶人戏子粉墨登场轻歌曼舞,在阴暗的明亮的红色的灰色的背景下,用假哭假笑假疯癫假精明骗取了痴心人的哭哭笑笑悲悲喜喜。灯光暗去,曲终人散,夜幕下,尘埃落定……

青羽躺在草料垛上,或许是太投入的演出令她疲惫不堪,即使湿冷的马厩里满是马粪腐草的酸臭,她还是迷迷糊糊,将要睡着。

“咴儿咴儿。”

青羽被什么东西踢到,她只是向一边躲了躲,不想清醒。

“咴儿咴儿。”

“咴儿咴儿。”

……

终于被扰到无法入睡,青羽勉强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瞧清楚原来是一匹马儿尥着蹄子踢她。竟然落魄到被马欺负了吗?青羽苦笑。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到马槽边添了些草料,拍拍马儿,只有苦笑。

“你是不是饿了?吃吧。”

那马儿却摇头晃脑轻轻摩挲她的肩膀,活像是个撒娇的孩子,青羽仔细一看,原来是并燕——锦都王敬献陛下,又被陛下转赐凤都的神驹。

白凤不喜马术,颜鹊痴迷剑道,这匹身份高贵、意义非凡的良驹在凤都倒成了无主之骑,无人敢擅自驾驭,也没有机会让它一展长才,只是整日养尊处优,像一只羽毛华丽的鸟儿锁在笼中,被剥夺了飞翔的权力。青羽抚摸并燕,想来,只有三年前她曾骑它去过海都,那追风逐日的豪迈一定令它心驰神往、热血沸腾吧,所以它嗅到她的气味,才会如此激动,如此亲切。可是……,青羽黯然,她再不能信马游缰带它天高云阔了。

可……,为什么不呢?

暗夜惊雷,青羽脑中一念急闪——

逃!

逃?

逃……

逃。

事到如今,徒留何益!

王宫禁卫森严,五步一人,十步一卡,偷逃出去难比登天,可有个地方是例外,就是马场。马场建在王宫西北角,为方便草料运入、马匹进出,只设三道关卡,且都是核查腰牌,例行公事,而青羽令牌尚在,让他们放行,并不困难。

五更,宫门方开,天色尚暗,青羽从裙上撕下一角,遮住脸上伤口,而后,跨并燕,出走王宫,熹微晨光中,一骑绝尘而去。身后那座奢华的戏台,她做了二十三年的唱戏人,也做了二十三年的看戏人,从此以后,再无关了。

梳晓鬟,绿云扰扰,焚椒兰,烟斜雾横,穿红戴翠的侍儿服侍白凤搽粉涂脂,盛装丽服,王宫的戏,每天都是如此开场,一成不变。

“王,端木柏急事求见。”侍女小声禀报。

白凤对着镜子比了几只簪花,却都不满意,不耐烦道:“让他进来。”

大清早便让人不得清净!

端木柏匆匆进来,左右顾盼,见周围人多,不好开口。白凤便令众人退下,端木上前急道:“王,青王不见了。”

白凤闻言一惊,柳眉倒竖——不见了?什么意思?

端木又道:“并燕也不见了,王宫守卫说今早宫门刚开,天还没亮,有人骑并燕出了王宫,因有令牌,他们未敢阻拦;询问过守城兵士,他们也说今早曾有一青衣蒙面女子,乘一匹枣红马出了城,”端木察言观色,问道,“王,追是不追?”

“追?”白凤哂笑,“呵,追的上吗你追?!”

“是。”端木垂首。

白凤忽皱了眉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仿佛是担心方才一时动怒,会让自己老上几分,还好,即便是最易松弛的眼角肌肤也如雨后的花瓣一般鲜亮饱满,这令她心情大好,连口气都变得柔和了,“算了,也是我的大意,竟忘了收她的令牌,还把她关在马厩,你下去吧。”

“王,那……,不追了?”端木请示。

白凤把玩着一只胭脂盒,嫣然一笑:“追,当然追。”

端木不解:既追不上,还追她作甚?

白凤轻嗤:“丢了陛下御赐的并燕,能不追吗?”

端木恍然大悟:“是,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还有,”白凤又道,“命人起草卜告,就说凤都王颜青羽……”“啪”,盒盖被重重扣死,她目光倏然一凌,“薨。”

“是。”

即便端木柏是习武之人,见那目光都不觉心底一寒。

“请示王,侍奉青王的侍女该如何处置,是否处死?”端木又问。

白凤叹了口气,神情悲悯道:“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吧,我也不想多造杀孽;不过……”她又道,“那个叫小鸾的丫头,给我带过来。”倏然间多了几分狠绝。

“是。”端木领命退下。

白凤对着镜子,叹了口气,终究岁月不饶人,眼角竟都生了细纹……

小鸾来见白凤的时候,她斜倚在软枕上,侧前方的小案几上摆着各色香粉香料和高矮胖瘦式样不同的琉璃水晶瓶瓶罐罐,白凤拿着刚能伸进瓶口的白玉小匙将一种香粉送进一个瓶子,轻轻摇晃,不知是享受于调制香料的乐趣,水晶折射的光彩,还是更喜欢欣赏自己纤细的手指、洁白的手腕。

“你叫小鸾?”白凤眼皮不抬。

小鸾道:“回禀王,我叫雏儿。”

白凤看一眼小鸾,“雏儿?我怎么记得你叫小鸾呢。”

小鸾不知如何作答,忽想起青羽的话来,便道:“从前和以后,都没有小鸾,只有雏儿。”她说的很认真,也很生硬。

白凤却笑了,她将瓶子放在鼻下,轻轻吸了一口气——闻芳识花,闻言知人。

“这话谁教你的?别想瞒过我。”白凤看着小鸾,目光且笑且威。

小鸾哪经得住白凤眼神的拷问,不敢撒谎,低头怯怯道:“是青王说的。”

白凤目光一滞,神情黯然,停了一会儿,才问她:“名字也是青王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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