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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伦觉得自己陷在很深的梦里,极黑极黑。所以,时空完全消失,意识也归于零。
然后,钟声穿透他的昏沉,原本地是醒不过来的,但居于多年来对夜半敲钟的警惕,
本能战胜了一切,而且那钟鸣不只一次,暗藏的情绪有急、有慌、有怒、有恨,像长针
猛地钻进他的脑袋里,想忽视都困难。
“有敌人来了吗?”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并从床上掉下来。
“维薇呢?”他的第二个念头窜过。
他站直身,却又扑倒,脑袋沉重得不像话。他记得他在前厅和叔叔及武士们一块儿
喝酒,大家心情很好,都多灌了几杯,结果就不省人事了。
该死!他从来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一想到就要和维薇共结同心,永为佳偶,整个
人就有说不出的快乐!
那维薇呢?钟又为何敲个不他努力地站稳,打开那扇厚重的门,外头守着几个侍女
和侍卫,他们见了他,都一脸慌张,有的甚至跑了起来。
“怎么一回事?”柯伦抓着最近的人问。
“我……我……”那名侍卫紧张得直打颤。
柯伦丢下他,要往长廊走去。
有人跪下来说:“朱尼士主教说你在休息,叫我们守好你,不然他会砍我们的头!”
“滚开!”柯伦最讨厌有人挡路,他一脚踢开他们。
转角处,海伦娜急急奔来,她穿着整齐,不像有睡觉的样子,让柯伦心中充满疑惑,
为何人人皆醒,唯他独睡?
“柯伦,你不该起来才对呀!”海伦娜记得,朱尼士所用的药可以让人足足睡上两
天;怎么会对柯伦无效呢?
“母亲,钟是怎么搞的?维薇呢?”柯伦问。
“呢!恐怕是坏掉,或是敲错了吧!”海伦娜敷衍地说:“不关我们的事。有你叔
叔朱尼士去处理就好,我们去休息吧!”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休息呢?这是我的城,所有的事都必须由我来管!”柯伦推
开母亲,往翠绿大厦走去,又回头叫道:“维薇呢?叫她来见我!”
见柯伦生气了,在场的人没有人敢拦他。
海伦娜不知所措,忙追上他,哀求地说:“儿子呀!求求你!陪我一会,只要再一
下你就会好,一切魔咒就会结束,再也没有女巫会蛊惑你、控制你了。”
柯伦猛地停下来问:“你说什么?谁是女巫?”
“朱尼士说,只要她消失,你就会恢复正常。不会再有一些可笑的怪念头了!”海
伦娜拉着儿子说。
“你们把维薇怎么了?”他瞪大眼,额爆青筋,抓起一名侍卫,几乎要折断那人的
脖子问:“维薇在哪里?”
那人吓得连尿都出来了,只得说:“绞……绞台……”
柯伦把那人丢向海伦娜,海伦娜被压得四脚朝天,哇哇大嚷着。
绞台?朱尼士竟对他做这种事?全阿帕基城的人都瞒着他?他们竟敢这样对待他最
心爱的人?
他恨不得自己能飞,但窗台掠过一个又一个。就是达不到通往广场的阶梯。这长廊
为何如此长?翠绿大厦为何要盖得如此大?他来得及吗?
钟声还在敲,他死命地跑,再几步,他已经看到梯子的扶手,绞台就在外面,他必
须尽快叫停……
但在同一时间,钟声戛然而止,四周静得骇吓人,而钟声止,则表示绳收紧、气已
断、魂已散……
“维薇!”柯伦霎时震惊得肝胆俱裂,放声嘶吼着爱人的名字,人直接往那两大扇
翡翠色的玻璃撞穿过去。
阿帕基的城民,想必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一幕。当钟声歇止时,他们的柯伦邦主竟狂
叫地由大厦二楼破窗而出;他跌到绞台上,重重的压倒几个熊人,而鲜绿的玻璃片哗哗
而下,四散的碎片如雨,打得人混乱尖叫,像一场地狱噩梦。
落地时,柯伦尚清醒,抬起眼看见几步之外的维薇,初现的晨曦照在她的身上,那
似沉睡的脸庞上有着点点的血红,如玫瑰……
“维薇死了……”亚蓓的哭声传人柯伦耳里。
死了?他终究没有救成她?!他,阿帕基的“王子”,竟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那世界不是只剩下荒谬了?
不!他不能相信,不能接受,不能去感觉,只因那实在太痛太痛了!
他伸出手来,命令地说:“维薇……站起来!给……给我……一个微笑,说……你
爱我,说……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愈来愈微渺,视线也愈来愈模糊,最后,他失去了维薇……也失去了一
切……
※※※
柯伦静静地坐在屋内最暗的一角,近阳光的一面墙,有仆人正挂着欧泽家族新的银
盾,镶着宝石的雌狮威武地咆哮着。
他冷冷地看着所有的辉煌及奢华,内心掠过一阵可以寒透人的苍凉,对他而言,没
有了维薇、一切都成了荒原瘠地。
那日,他跌昏过去,第二天便醒来,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反而是那几个装熊的武士
又断腿又折骨的,好不凄惨。
他虽回复意识,却不愿睁开眼睛,只是自虐地把维薇的死在心中割划着。
这就是家破人亡,失去所有的感觉吗?
维薇……他仅有的家,所爱的人……
他不能再听她唱歌、看她跳舞;也不能再拥有最聪明的孩子、最美丽的未来。
一切都是谁的错呢?
是朱尼土!养他的叔叔、生他的父亲,却一寸寸摧毁着他,但他能一刀杀了这个人,
来发泄心底如狂潮般的痛与恨吗?
哦!维薇,你因为爱我,放弃了许多击垮欧泽家族的机会,最后却落得悲惨而死;
我则因为爱你,替你引来杀机,让彼此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欠你太多太多呵……
柯伦将头一偏,恰巧看见朱尼上和几位神父走进来,转瞬间,他眼底的忧伤尽藏,
露出了平常冷漠的神情。
“柯伦,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朱尼士开口便说:“我就晓得,只要那女巫一死,
你就会回复正常理智。”
“是呀!那天我们看你从二楼跳下来,真是吓坏了,还以为你凶多吉少了呢!”
一位老神父说。
“我保证那是维薇·夏贝诺最后一次做法。”朱尼士得意的说:“我们已经对她尸
体的处理有了决定。”
“什么决定?”柯伦小心地问。
“这个女人在世离奇,死也离奇,我从没见过上绞架的人,居然不吐尽舌头,而是
能闭着嘴,七孔流血,真大可怕了。”朱尼土说。
“据古籍记载,如有这种情况,尸身绝不能烧,免得整个城受诅咒。”老神父说:
“可若用土埋的,又怕她会成为吸血鬼,除非……”
“除非什么?”柯伦问。
“除非找个她的仰慕着压在她的身上,两人同棺,她才不会再出来作祟。”老神父
回答。
压在她身上?柯伦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
“没错,我们正好有个最佳的人选,那就是把钟敲破掉的波格。”朱尼士点点头说。
波格和维薇?有没有弄错?维薇是属于他柯伦的,就是死了,也是他的,没有人可
以碰!
但他没有吭声,自幼他就精于伪装和等待,像蛇一样,冷冷地匍匐在洞里。
“你有没有意见?”朱尼士看着柯伦问。
“没有。”柯伦说,唇边还露出一抹笑。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仪式的事情后,柯伦才面向着朱尼土,以正式的称呼唤他,井
问道:“主教阁下,有没有一种伤口是连神力也无法治愈的?”
“当然没有,神力能够治好所有病痛”朱尼士肯定的回答。
你错了,有一种失去所爱的痛,可比世问所有的病加起来的总合还病,是连神力也
无可奈何的,你实在应该尝尝看!他在心中暗忖。
想归想,柯伦却没有出声,只在脸上绽开另一抹微笑,而这个笑,使他几乎又变回
原来好险狡诈的“王子”了。
※※※
降魔的仪式定好在月圆之夜举行,若维薇没有死,这一天将是他们的婚礼,但因为
神的旨意,她不能穿着他为她订作的珍珠锦缎礼服,在众人面前誓言成为他的新娘;而
他也不能拥有他这生唯一爱的,及真正想要的妻子。
那天黄昏,柯伦避开那些对他己没有戒心的人,独自来到锁着维薇棺木的地下室。
门口的士兵看见他,全吓得站起来。他们的装备十分可笑,不但衣服鞋帽上有护身
符,靠墙的地方还立着几个半人高的十字架。
“这是怎么一回事?”柯伦指着十字架问。
“呢!我们怕吸血鬼。”士兵战战兢兢的回答,“现在都没有人敢走近这里,晚上
好恐怖。”
“都没有人陪着维薇吗?”柯伦皱眉问。
“只有一个长得很可怕的女孩。”士兵说:“我们看她也是很怪异。”
“哦!忠诚的亚蓓,”柯伦低声笑说。
石室内黑暗而阴冷,从早到晚都点着油灯,维薇的棺木就在中间。
当柯伦一踏进石室时,一个黑影子便冲了过来,对他吼叫:“走开!走开!不准你
靠近维薇,她恨你!她恨你!”
亚蓓已不戴面纱,以真面目示人,那火烧过的疤痕,扭曲且丑怪,令人怵目惊心。
“她恨我吗?”柯伦静静地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被下药的吗?”
“就像你对诺斯下药一样,对不对?”亚蓓哽咽地说:“但这都不能改变他们都是
因你而死的事实!”
这些话让柯伦瑟缩了一下,他看着棺木问:“维蔽死前的最后一刻说了什么呢?”
“她说,她的死亡,你永远触碰不到!”亚蓓恶狠狠地说。
“她作梦!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柯伦恼怒的说着,挥手将亚蓓扫向一旁。
“不准你碰她!”业蓓又过来要拉扯他。
“滚开!”柯伦又推她一把说:“你再闹,我就叫人拖你出去!”
在亚蓓的哭泣声中,柯伦看到躺在棺木中的维薇。她躺在那里,双手放在胸前,双
眼安静的闭着,不再流泪,也不再流血,仿佛沉睡中的天使。
他摸着她虽冰凉,却依然美丽的脸孔,然后再将脸凑上去,在离她儿寸之外,默默
地凝视着。
她死了四天,可容貌依然如生,身体的四周散发着迷迭香、薰衣草及玫瑰花的香味,
就像阿波罗的黛芙妮般,不知她的灵魂是否还禁锢在里面呢?
他也如同阿波罗,纵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能再将爱人变回血肉之躯。
一滴泪落到维薇的脸颊上,再滑到她的腮边,消失在发际。
他俯在棺边,良久良久才直起身。
“亚蓓,你过来。”柯伦命令着说,并拿出一袋东西,塞在维薇的衣服内,“这是
水晶和药,你要注意,不准任何人碰它。”
“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亚蓓抽噎着问。
“水晶防腐,而药是给陪葬者的,好让他死时没有痛苦。”柯伦淡淡说。
亚蓓愣愣地点头,其实她心里并不大明白。
“波格还好吧?他怕不怕陪葬?”柯伦又问。
“他才高兴呢!他说能陪维薇到另一个世界去,是最大的幸福,”亚蓓咬咬下唇说:
“我真羡慕他,只可惜你们不选择我,不然我也想跟去。”
“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人。”柯伦摇摇头地说。
“你是尊贵的王子,怎么会了解呢?”
亚蓓轻声说完,转过头时,才发现柯伦已经离去。
他这人果然狠心,维蔽为他如此惨死,他的哀悼竟也冷漠到这种地步,连个悲伤忏
悔之词都没有。
亚蓓愈想愈觉得不值,又忍不住为维薇哭起来。
※※※
虽是月圆之夜,但因云层极厚,遮住了一切亮光,四周暗得阴恻。
一排安静而诡异的队伍,由城内向夏湖的方向出发,为首的是举火把的人,接着是
拿十字架的人,然后是朱尼士及几位驱魔的神父,最后才是陪葬人和沉重的棺木。
今夜,阿帕基城中的家家户户皆紧闭着门,神父们快速地念着去邪的经文,天幕漆
黑如墨,但队伍的影子更暗似鬼魅。
他们最初还怕陪葬的波格会在最后一分钟反抗,所以绑住他的手,井在他的头上罩
着黑布,像要准备祭祀的牲口。
但很意外的,波格一直很合作。当士兵到地牢提领他时,他身上的绳索已套好,头
巾也罩好了,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在等他们。
“这人八成也被维薇·夏贝诺诅咒过的!”有士兵说:“都要活埋了,还那么乐不
可支!”
的确,波格走得又快又稳,完全没有一般死刑犯的拖拉畏缩,好几次还让士兵们差
点变成跟班的人。
夏湖畔的林子里已挖好一个大洞,暗寂的夜里,只传来几声蛙呜及雏鸟的啼林风飒
飒,几支火把忽明忽暗,队伍中已有人籁籁颤抖、心里发毛。
几名神父开始站在棺木的四个角落,共同念着诗篇第五十章:“……求你将我的罪
孽洗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