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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几乎已传的人尽皆知。
“嗐,说来这也有些年不曾选秀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己未年选了一回。”有年老的乡农就给年轻人讲旧事,“不过那一回选秀之后,皇后娘娘慈悲,还放了些年长的宫人出宫,有些人家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的女儿,都回了家,还带回来了宫里的赏赐,有不少都找了人家出嫁了呢!”
旁边有人搭腔:“可不是么!我三舅家的表妹就是宫里放回来的,出来的时候都二十六了,瞧着却不过二十岁模样,细皮嫩肉,行事说话也与乡里那些婆娘不同,后来被我四舅许给了大财主做填房,没二年就生了个胖小子,日子过得当真不赖,我三舅一家都要仰赖这个女儿呢!”
一群听故事的人都啧啧称赞:“亏了有皇后娘娘的慈悲心肠。”
正说着,就看见里长陪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行了过来,众人纷纷打招呼,那里长先已听见了他们的话,此时就接着话茬说:“既知道皇后娘娘慈悲,你们一个个的做么丝还把女儿都藏了起来?皇后娘娘两回可放了千把人出来了,怎还安不了你们的心?”
有人听了忍不住嘀咕:“那贵人们行事,如何定得准?”
还有人帮腔:“就是说的,里长大叔你不怕,你送你家二妮儿去选。”
里长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旁边的中年人却接口了:“诸位有所不知,张里长的两个孙女,此次都要参选。诸位乡亲也莫要担忧,此次选秀,采选宫人还在其次,为太子殿下选妃才是第一要务。”
那人说话不似一般男子,声音略有些尖,有些见识过的,就猜到应是宫里内使,一时有些怯意,不由往后退了一退。
那内使倒态度和善,还在解释:“只要是出身良家,性情和顺、品貌皆佳的,都不防送上去选一选,便是选不上,宫里也有赏赐的。且我们皇后娘娘最是慈悲心软的一个人,今年采选完毕,还要再放人出来呢,诸位乡亲尽可放心。”
“这是宫里来的李内使,他的话那可是真真的,比你们出去听来的都真。”里长也跟着劝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说旁人,便说皇后娘娘的娘家,从前也不过与你我一般,现下都已经封了顺宁伯了,你们也别光看着艳羡,到这时候舍不出来了。”
两人合力一通劝说宣扬,倒让不少人家改了主意,也让这次选秀,顺利的选够了基本人数。
宫里的皇后娘娘王秀兰听说已经集结了五千人待选,一时只觉得头大如斗,没听说谁家选儿媳妇是这么选的!偏偏他们朱家就有这个规矩,可真是恼人。
皇帝听了她的烦恼,失笑道:“又不要你亲去选,你愁得什么?最后到你面前来的,总不会超于百人。”
秀兰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一百人我也选不出!你倒是说说,你想选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她总觉得自己儿子还小,偏这个懒惰的昏君等不得,催着要给阿鲤选妃大婚,好把帝位传给他,自己逍遥去。
“选儿媳妇的事哪有公公操心的?还是你选,只要你喜欢就好。”
秀兰无语:“我喜欢管什么用?万一阿鲤不喜欢,夫妻不和可如何是好?”心说当初郭皇后倒是得太后喜欢,可你不喜欢啊,最后还不是闹到废后?
皇帝一想也是,“那你问问阿鲤,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得,他倒还开明,可是:“我已经私下问过他了,他个傻小子,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我做主。”
皇帝想了想,安抚秀兰:“等我再问问他。”有些话也许不好跟他母亲讲,父子俩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可是阿鲤面对他父皇的问话,还是很茫然:“儿子也不知道……”他整日脑子里想的都是经世治国之事,根本没想过儿女情长,冷不丁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他完全没有概念。而且他生活里接触到的年轻女孩儿,除了妹妹容儿再就是宫人了,连个可供遐想的对象都没有。
“咱们儿子还没开窍呢。”皇帝回去跟秀兰叹息,“你先选着,有好的,多留几个在宫里,让他处处试试吧。”
秀兰想想儿子也可怜,生活里除了家人就是那群老夫子,脑子转了一转,跟皇帝说:“春闱也考完了,不如给阿鲤放个假,让他带着人去城里转转,散散心。”也让孩子多接触一下市井生活。
皇帝完全没有意见,“咱们也一块去吧。”他也心痒痒。
……这昏君什么时候能长大!你都年过不惑的人了,怎么还小孩子心性啊摔!秀兰断然否决:“你去了,孩子还能尽兴么!”
“好好好,不去,让猛哥儿陪他去吧。”兄弟俩出去走走也好。
夫妻俩的愿望是好的,待儿子也是一片慈父慈母之心,还以为这一次能让儿子放松一下,恢复少年心性,却不料猛哥儿回来就抱怨:“……跟着大哥出去,一路别的热闹没瞧着,光听他问米价几何、肉价贵贱了,再不就是问人田里收成如何。”
长身玉立、容貌俊朗的太子殿下就微笑辩驳:“你不是听那山西客商讲故事听得很开怀么?怎么这会儿光抱怨。”
猛哥儿听了嘿嘿笑了两声,“亏得遇见了那客商。母后,那人说话忒有趣儿,那腔调我怎么也学不来,怪好听的。”他比太子矮了大半个头,身体却比太子壮实得多,显得很是敦实,此刻偏偏凑在秀兰跟前撒娇,瞧着特别的滑稽。
旁边的容儿就糗他:“明明是你自己贪玩,倒要赖在哥哥身上。”
“你呀,”秀兰看着阿鲤叹气,“该松一松的时候,就别总绷着,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是一天便能做成的,急什么呢?”
阿鲤顺从的答应了,安慰母亲:“母后,儿子知道。您别听二弟瞎说,我还带着他去看杂耍了呢,他看得兴高采烈的,只是怕说了,妹妹听着眼馋,才强忍着呢。”
猛哥儿摘下帽子来搔了一下头,讪笑道:“姐姐,那杂耍也不怎好看。”
容儿哼了一声:“谁稀罕!”
秀兰放下心来,看猛哥儿光着的头上都是汗,就催他去擦洗一下,又打发了容儿出去,自己拉着阿鲤说话,“我与你父皇商议好了,且先慢慢选着,待最后留下几个好的来,让你慢慢相处,喜欢哪个就娶哪个。”
阿鲤脸上慢慢透出一点红,面上有着少年人的腼腆,“儿子听父皇和母后的。”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实在让人心疼。秀兰看着阿鲤那与皇帝有七成像的面容,心里感叹,不知不觉孩子们就都长大了,她竟然就要操心选儿媳妇的事了,还真有些心酸。她一向跟儿子无话不谈,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娘这心里还真有些酸。”
“娘不喜欢,那就不选了。”阿鲤难得露出调皮神色,笑嘻嘻的说:“再等几年也不晚。”
秀兰伸手挽住阿鲤的胳膊,叹道:“娘倒是想等,可你父皇等不了,他现在巴不得你立刻替了他,好让他卸下重担,出去逍遥自在。”
阿鲤其实知道他母后担心的是什么,就出言安慰道:“娘不用担忧,只要是您喜欢的媳妇,儿子自然,自然也会,”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也会待她好的。”
他越这样说秀兰越心疼,“那怎么一样。娘还盼着你能娶个情投意合的妻子,好合合美美的过日子呢!”做皇帝已经够辛苦了,若是再没有个知冷知热、贴心贴肺的人陪着,那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阿鲤不知道如何能打消母后的担忧,也只能不再说了。
倒是皇帝不以为然:“若是太子妃不能与阿鲤琴瑟相合,那就再给他选两个太子嫔就是了。”
“……,你这是馊主意!”秀兰直接否决,“若是他与太子妃不睦,却与太子嫔情意相合,那才是要出事的。”终不成你老子废后,也要儿子废后,她硬生生吞住了后半句没说。
皇帝就撒手不管了:“那就一如前议,多选几个留在宫中,让阿鲤自选吧。”
秀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等五十名秀女中的佼佼者都留在宫中以后,安排身边人先去考察,然后听她们的回报,最后圈定了十名合她心意的,让带来坤宁宫觐见。
十个花季少女分作两排,每排五个人,依次上前行礼。这十个女孩事先都已学过礼仪,所以表现得都没有差错,不过依然能看出哪些是真的落落大方、哪些是面上镇静心里紧张、哪些是一直颤抖的。
秀兰赐了坐,又赏了茶,仔仔细细观察各人动作,又挨个问了几句话,然后就等着阿鲤来。
阿鲤进殿的时候先被满屋子的少女吓了一跳,但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镇定的上前与秀兰见礼,又受了秀女们的拜见,顺势扫了一圈,看清了各个女孩儿的容貌。
等送走了秀女们,秀兰就问阿鲤:“可有哪个看着顺眼的?”没准能一见钟情呢。
阿鲤脸上一红,摇头不语。
“我瞧着坐在左首第一个穿绿衣的女孩儿俏丽,人也端庄稳重,她在家还读过书;左首第三个穿黄衫的也不错,温婉明媚,也是读书认字的;还有坐在最末穿红裙的那个,眼睛真是好看,说话声音也动听……”秀兰把自己观察的结果一一说给儿子听,希望给他多一些参考。
她为了今日的会面,特意让云妆和珍娘安排了,让每个秀女都穿上与自己气质搭配的衣裳,又要分开样式和颜色,便于区分,以期能给阿鲤留下个较深刻的印象。
不过就这么惊鸿一瞥,阿鲤到底也没有看着谁更好,秀兰不得不又再安排了几次见面活动,正好春天也来了,带着一群女孩子赏花喝茶,顺便偶遇一下太子殿下,也是很美好的。
容儿对此事也很热心,还有意放下/身段去和女孩子们交往,回来也有信息报告给她娘:“卢瑶看着贞静,实则却是最爱玩闹的一个;李秋太怕羞了,跟我说一句话都要脸红,恐怕做不得太子妃;牛欣儿心眼有点小,凌敏玉不过不小心弄脏了她裙子一角,她都要埋怨好半天……”叽叽喳喳,评判了个遍。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秀兰心中最后的人选定在了三个人中间,分别是:父亲是秀才的凌敏玉、没落乡绅家出身的钟艳明以及家里是小地主的周萝。
凌敏玉就是秀兰说过在家读过书的那个绿衣女孩儿,今年十四岁,行事说话倒比同龄女孩子大方;钟艳明在十个女孩子里算是容貌不出挑的,但她是真的温柔贞静,一双眼睛望着人时,总让人有倾诉的*,觉得她特别可信,而忽略了她不过才及笄的年纪;周萝性子活泼,但言行举止很有分寸,也才十四岁,跟容儿很谈得来。
阿鲤最终选了钟艳明。
“她……,是儿子心目中的妻子。”阿鲤红了脸,只说出这么一个原因。
秀兰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情窦初开的苗头,也终于欣慰了,将其余的女孩子都好好送出了宫,还给了各家赏赐,只有周萝不愿回去,自请留下服侍公主,容儿也为她求情,秀兰看她们俩合得来,也就留下了她。
她这里人选一定,就把筹备太子大婚一事交到了皇帝手里。
八月里繁琐的礼仪终于走完了全程,太子妃钟氏入宫,与太子正式完婚。
当天秀兰百感交集,倚在皇帝胸口感叹:“一转眼我竟也做了婆婆了,说不得明年就要做祖母,啊哟,真是不敢想,太可怕了!”
皇帝忍俊不禁:“你这是怕的什么?人家家里娶媳妇不知道多高兴,偏你有这么多烦恼!”
“我是担心叫孩子们催老了呀!”秀兰抬起头看皇帝,“你瞧瞧我眼角,多了好多纹路,还有啊,今早梳头,竟然多了两根白发,唉!”
皇帝实在无语,将她按回胸口趴着,说道:“哪里老了?我也没瞧见你眼角有纹路,你还跟十几年前一般的美,放心吧,睡吧。”
“老两口”各怀心思的睡下,第二日倒一起笑吟吟的看小两口来行礼。
钟氏是个无可挑剔的儿媳妇,虽受出身所限,很多东西不懂,要秀兰从头教起,可她十分聪明,比起秀兰当初可是强的太多。她又温柔和善,待容儿和猛哥儿都像亲姐姐一般,很快就博得了小姑和小叔的称赞。
秀兰不由感叹:“我们阿鲤还真是有眼光。”
皇帝嗤笑:“但凡提起阿鲤来,你总是要赞一赞的。”又是酸溜溜的口气。
秀兰也不理他,看着儿子和新媳妇十分和美,心中大石放下,只觉万事胜意,再没什么可愁的。
皇帝也满意,等到过完年,看着太子妃像回事了,应能把内宫管起来,就寻了内阁大学士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