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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恨我。”
“这不都在假设吗?你还当真啊?”
“我真的不希望你后来有一天恨我。”
“为什么要恨你?你别是告诉我你真的有艾滋啊?”
“那要真有呢?”
“真有?······嗯,我也要你。我养你,给你买药,给你治病······嗯,我还要等你‘心肠软’的时候,和你做爱······”
——米卡真好,真的是很好,从来不拒绝我。大约她觉得她能够为我付出的就是她的身体,所以她总是倾囊而尽。每次都有求必应的我,当然是满载而归。
这样的日子,过得没有盼头,但是很有想头。
我和米卡真正在一起同居的日子,大概有一个月吧。不短了,30天。放到我们的长长的一生里来看,它真的不算什么。
但我如何可以说它是不算什么呢?
我几乎记得我们之间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场景,以及米卡的所有表情和声音。我
的脑子里无数次地复制过我们的这30天的发生。我在经历着这30天的时候,不曾想过,哦,原来只有30天啊·····
那段时间里,我再没有穿着手术服溜号出来和米卡幽会了。
一切回到了我正常的轨道里,还是早出晚归的。
米卡也还是在路易·维登门口去倒卖她的皮包。
我们真的只是同居,谁也没想为对方改变自己的一点什么。每天下班回来我都累极了,我常常跟米卡说,来,我们说一会儿话吧,然后就开始肉搏厮杀起来——我和米卡之间除了bodylanguage(肢体语言)以外,好像也没有更多的话。
也好,晚上回家有人等,吃饭的餐桌上有人陪,夜里醒来看闻得见一点点人气——她住到我的屋子里来,我依然出的是同样多的房租,我真的不损失些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总有点变化。比如厕所里一下子变得琳琅满目的洗浴和化妆用品,比如米卡换洗了床单,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太阳味道;又比如吧台上多了一束兰花,屋里就萦绕了一点淡幽幽的香气······女人都是有点小情调的,她们这样做也算是在屋子里留一些她们的痕迹,就象小狗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喜欢先撒泡尿来占个地盘一样。也许米卡期待我的惊喜,但我实在是一个马虎的人,对生活的观察马虎,对情感的表达马虎。我一直以为,讨好一个人是要投其所好的,我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样的背景和身世我都不知道,我瞎表达什么啊?我在这个医院也不过就是一年的合约,合约走到头的时候我在这个城市的所有都会留在这个城市里,你说我犯得着要在这个城市里经营更多的东西吗?
不可否认,我对米卡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失真诚,但和未来无关。
你爱我吗
我只认识这个被我命名的米卡。至于在她身后的那个属于“侯霓”的世界,我从来没有进入过。应该说,是米卡不让我进去。
又到了星期天,轮到我不当班了。米卡便也不去香榭丽舍了。正好用这点象偷来的一点空闲和米卡做点床上运动。
我们一直折腾到午睡的时间。
等我迷迷糊糊睡醒以后,正好看见米卡起床时的调皮样子。
她裸着身子、扯一角的窗帘把自己半包围起来,然后,站在窗框边,偷看着窗外。
看了一阵子,她就摆脱掉窗帘,回到床上,跟我说:“好了,贝贝,起来了——我知道我一会儿出门该穿什么衣服了。”
我问她:“你又看到什么了?”
她说:“刚才我是在看底下的那些小‘鸡’们都穿什么来着,别和她们穿重样了。你没看这年头巴黎女人的打扮啊,贫学富,富学娼,搞得我每天穿衣服的时候都很困难。”
我说:“哪里会呢,我看楼下的,都是些鸡妈妈、鸡婆婆了,哪里还有小鸡娃啊?”
米卡就说:“那是,因为小的被你给收了啊······”
我说:“那咱就再收一把?”
米卡突然问我:“要我真是一只小‘鸡’,你会不会收啊?”
那时候,我大脑里膨胀的欲望,就象下半身膨胀的海绵体一样泛滥着,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掂量米卡的问话啊。
我只是一边再次覆盖在她身上,一边象宣誓一样地说:“收啊,怎么不收呢?这么性感的小‘鸡’,没有道理不收啊,是男人都会想收的,出多少钱也要收啊······”
那天,米卡不停地用她的吻来回应着我的撞击。她近乎疯狂地用嘴来找我的眼睛,我的睫毛,我的嘴唇,然后吻它们,吻到她的泪水出来助阵。
米卡不停地吻,也不停地问:“纪安之,你爱我吗?”
我当然说爱。
我一边顶她一边说爱她。那个“爱”字就如同我的喘气,其实不是心里的声音,是肉体的协奏。
当我终于结束战斗、停下来的时候,米卡再次问我:“纪安之,你爱我吗?”
这时我很清醒了。我知道一个“爱”字的容量。瞬间,我还马上想到了单亦欣的那个电话,警告我不要和人玩出所谓爱情的那个电话。爱,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雷区,无论谁踏了进去,我都要跟着被炸得粉身碎骨。
我问她:“你干嘛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摇头笑笑,说:“没什么,就是问问了。”
“你有点吓着我了。”我说。
她接着问我:“那你说说看,你觉得我爱你吗?”
我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你大概是不爱我的吧?”
米卡没有说话,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点难过。
我马上解释说:“我要是说我觉得你很爱我,你回我一句是我自作多情,那我多没劲啊?我刚才的意思啊说,我想你是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爱我的。”
米卡从我的烟盒里取了一根烟,那种熟练点烟的样子,总让我有些怀疑她的职业和她的出身。我的选择性记忆停留在小时候看的电影里,但凡美女蛇一类的人物才会那样熟练而又妖娆地抽烟的。
她把烟点燃了以后,一边吸着,一边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你要是把我当成了‘鸡’,你当然不在乎我爱不爱你。我要是‘鸡’,我也不问你爱不爱我。你知道吗,妓女做爱的时候,是不会和客人接吻的。因为她们得到的报酬只够买她们的肉体,不够买一个灵魂。”
我问:“灵魂也可以买来吗?”
米卡嗤笑了一下说:“这世道,有什么不能论了斤两来买卖的?”
我戏谑地问:“那你给你的灵魂开个价吧?”
米卡说:“我?你想买吗?呵呵,我的灵魂还没有我肉体值钱呢。怎么?······你想要啊?”
“那你打算让我买一送一啊?”
到底结婚了吗
“你真当我是‘鸡’吗?”
米卡问得好,我也要问问自己,在心里,我把她当成“鸡”了吗?
我和米卡的可悲在于,对于这样的问话,我竟然不能回答。
我没有把米卡当成鸡,但是,我把她当成什么呢,她这样问我的时候,我还真说不清。
我的小可怜儿的米卡不怪我。她从来也没有怪罪过我。她什么人都不怪罪,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肠,是生活太卑微了吗?
是啊,我的小可怜儿的米卡不怪我。她从来也没有怪罪过我。
最难过的时候,她只是哭——还总躲着不让我看见。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得早一点,米卡看我精神头还不错,就和我聊天。
估计她问我的问题是她蓄谋以久了,但是我没有给她一个她所期待的答复。
米卡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我反问她:“什么意义上的女朋友?”
米卡说:“你别和我绕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好,这你自己更应该明白,你说我现在身边的女人是谁呢,每天晚上我在和谁睡觉啊?”
米卡问我:“你到底结婚了吗?”
我说:“没有。是这样的——现在没有。今年没有。从来也没有。”
米卡“噢”了一声,然后说:“给我讲讲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吗?”
听米卡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墙上那颗原来挂画用的钉子,和我强加给这个钉子的一些回忆和故事。原先和钉子肢体相连、但是被我取下来的那幅画就象一个谶语从我的脑子里划过。那一个闪念的划痕,就剩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单亦欣。人是一个很有点生得贱的动物,有时候怕被纠缠,天天象贼躲警察一样地躲躲藏藏,好了,人家真不纠缠你了,你有觉得缺少了点东西了,甚至还有点想念了。
大约这也是我和单亦欣这么久的牵扯留下来的一点惯性吧。
米卡的问题让我想到了她。
谁跟谁去说谁啊?
是要我和米卡说单亦欣吗?
摸摸脑门子,我没有发烧。所以,我不会说的。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贯的原则就是,历史不可以改写,但是可以不写。
看我没有说话,米卡就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太多了,不知道说谁好啊?没有关系,说谁都行,找个最近的、你还记得的说说吧,反正我就当听故事了的。给我讲讲故事也解解闷吧。”
我不想和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子讲我的过去,我想,我们是有代沟的。一个时代给一群人必然留下了烙印,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个中的悲喜。和一个找不到共鸣的人说一些事情,无异于对牛弹琴。就算是她只是听故事,但我也要被回忆蛰伤一次,有什么必要呢?
我回避她的问题,转过来问米卡:“讲讲你怎么来巴黎的,好吗?”
米卡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正途,你也该知道一星半点吧,在巴黎黑下来的温州人不少呢,我算是比他们强点,有那张身份纸,不过,这纸来得也不怎么光明正大。”
“说来听听,我也长点见识。”
米卡说得很模糊,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陈述不体面的曾经。
她告诉我,她是和她妈妈一起过来的,算是半偷渡的性质,先是去东欧,然后辗转着从罗马尼亚到了法国。她妈妈为了把身份合法化,就在蛇头的安排下嫁了一个法国老头子,本来不过是一个交易,说是等身份换好以后就离婚的,后来那个法国老头子还真看上她妈妈了,就真的一起过日子了。
米卡说:“瞧,我这个拖油瓶也就这么跟着有了身份。”
弟弟毛毛
“那你弟弟呢?到法国以后你妈妈才生的吗?就和那个法国老头子啊?”
我这么问着,心里是有些不屑的。我一直很看不上那些傍着老外的中国女人,尤其是傍一些都脏不兮兮、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的老头子,要钱没钱,要品没品的;有时候在外面看到那些不和谐的伴侣走在一起,我就会杞人忧天地想一想,她们和那堆快要生蛆的横肉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做恶梦吗?
米卡很显然是不想太多地触及这个话题,她只是“嗯”了一声,就转身了过去。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的谈话就此结束了。
等到米卡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以后,我可以带我弟弟来玩吗?”
我说:“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的。”
米卡问我:“你喜欢小孩子吗?”
我的回答很直接,我说:“要是把小孩子当玩具,玩一阵子还行。要是让我天天张罗着他的屎尿屁什么的,我可受不了。”
米卡“噢”了一声。
看她没有接我的话,我怕我惹她不高兴了,马上接着问了句:“你弟弟是叫毛毛吧?”
米卡说:“是的啊,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反问说。
很巧合的是,武汉话里,把刚出生的婴儿都叫做毛毛。
那个夜晚,我被医院的电话传了过去,来了急诊的病人。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具体情况不那么简单,来的是一个犯人,胸口被一个钉子枪给射了一个铁钉进去,好在钉子没有进入胸腔,不算危急。看这病人的身份,估计是同监的犯人在殴打时干的,不过那天晚上所有在场的人,从医护人员到警察,都很奇怪这凶器是怎么进到牢房里的。病人不过就是20岁的年纪,嫩嫩的面孔,即使受伤了,眼神里也有一种固执和坚持
。本来我是准备马上手术的。但这孩子不肯局部麻醉,坚持要全麻,那就没有办法了,没有专门的麻醉医师主持,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给他做了一点简单的处理,顺便又查了一下病房,就回到了办公室。
我一进入工作状态,人就特别亢奋,我知道马上回去睡觉是睡不着的。算了算时差,比较合适,于是,我给在美国的陈垣打了一个电话。我想找他问问单亦欣的情况。
陈垣在电话那头说:“你们俩都什么毛病啊,有事情不会自己联系啊,总是折腾我,这么多年了,以前干架吧就是我来扯劝,现在分开了还不依不饶的,一会儿问对方的情况,一会儿又埋怨我给对方说得太多,我有病没病啊,天天被你们折腾着,又没有人给我开薪水。看老板脸色也没有在你们中间掺乎着那个费劲。说好啊,以后来咨询这一类问题,我要收信息费的。人这么辛苦着,总要图点什么才说得过去吧?”
我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