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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说话的口气变了?”我眯着眼问她。
我经常眯眼,因为我有点近视,可是别人不知道,认为我在卖弄风情,殊不知完全风牛马不相及。
“跟你学的。”小妹没好气。
她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说话,她罗嗦,渐渐地开始向我靠拢,尽量做到三句话讲完一个故事。
“我去买菜,然后回去做饭。”她简短地交代,换言之,一上午她不会再来。
为什么要首先拉陈鹏陪我去阴间呢?小妹走之后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我死了,他凭什么要留在人间继续花天酒地的好日子?
我死了你还会再娶吗?相信有很多女人拿这个问题去为难自己的爱人。死都死了,难道还管得着别人婚丧嫁娶?如果他说会,你不是在自寻烦恼?如果他说不会,难道你能做鬼跟着他一辈子验证这句话?
也有女人是伟大的,伟大到还没死就帮着男人找下一个接班人。我觉得无聊,我不明白对这样的女人来说,爱究竟是什么,我只觉得是犯贱。
我不会拿这么问题去陈鹏,如果我死了,有机会变鬼,我会拉着他陪葬,如果没机会变鬼,那就只好一了百了万事皆空。
“如果他真的肯和你一起死,你们还会在下辈子继续吗?”耳边有人轻轻问。
“有这必要吗?”我瞪着空气。
“那你干吗要拉他陪葬?”
“让他释怀啊。”我笑:“他说一辈子只要我一个人,如果我死了,他且不是很悲惨,至少心里会有阴影吧?我也不想我死了多年之后还会被人想起,让我在坟墓里都不得安宁,干脆一起死,交代清楚,下世为人,互不干涉,今生情缘一笔勾销。”
“不期待来生重续前缘?”
“哈哈,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今生已过矣,愿结来生缘。”我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下辈子的事谁知道?投胎能去哪都不晓得,天南地北的,谁找谁?万一错过,又来一出恨不相逢未嫁时?”
没有回答,店铺里只有我一个人。
“喂,你妈妈来过了,还有,警察也来过。”我突然变的十分八卦。
“我知道。”她说,在我身后的门廊里,隐隐约约。
“七天时间呀,已经是第二天,如果你有心事未了,快去了啊,不必要为着跟我闲聊浪费时间。”
她不出声,突然伸手一抓,手里多了很多钞票。
“哇,空手套白狼?”
“呵呵,你废话真多。”她笑,伸出手,手里的是冥钞。
“是你妈妈烧给你的吧?”
“可能是。”
我感觉得到,提到母亲她的态度相当冷淡。
“鬼需要钱吗?”
“有的需要吧?”她不十分肯定:“可能想买通小鬼,买一个好的投胎机会。”
“呵呵。”我笑两声,有钱能使鬼推磨。
“对了,说到钱,我在中行有个保险箱,你能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取出来吗?”
“要身份证的吧?还有,你已经死了,你家里人不会去取?”
“他们不知道。开保险箱只需要钥匙和密码。”
“我没钥匙。”
“钥匙在我的床垫里,拉开拉链就能拿到。”
“我怎么才能进你的房间?”我好奇,我确实太好奇了。
防盗门的夹缝里有一把备用钥匙。这是她告诉我的。我同意帮她取东西,但是要她给我打前哨。
我不想被误认为是贼。
吃过午饭,我跟小妹说要出去买药,走到十字路口左拐,就看见温州大厦小区的大门,保安没问我找谁,我一个女子,衣着得体,又空着手,很难被人怀疑是小偷。
进了电梯只有我一个人,我问:“你在吗?”
“在。”她立即回答。
她能看见我,我看不见她。
十八楼,电梯停在十八楼,我按住开门的按钮,不肯出去。
“你先看看走廊里有没人。”
“放心,没有。”
电梯间很宽,二十四小时亮着灯,走廊上空荡荡。我答应她帮她把东西取出来,我好奇,想到可以偷偷摸摸去做拿东西,有点小老鼠偷油般的兴奋。
她住在31806,走廊最里端的一个门。
防盗门的门框与墙壁之间的水泥剥落,只有几毫米的缝隙。
“在下面。”她在耳边说。
我蹲下去,伸进一根小指头,果然那个缝隙里立着一把钥匙。把钥匙藏在这里真是隐秘。
取出钥匙开了门,我踏进她的家。
她真有钱!这是我进门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念头。
房子很宽,三房两厅,装修简单,色调淡雅,如果是我的房子,这辈子呆在里面我会知足。
“别看了,快去拿东西啊。”她催我。
卧室门没有关,一进去就看见一张大得离谱的床,象牙色,家具一律是象牙色。
“在里边。”她说。
“等等。”我四处打量,床头有盒纸巾,抽出一张裹在手上我才掀开床单。床垫靠里的一边有拉链,拉开,伸手进去果然摸到一把钥匙,我取出来,重新拉上拉链,放下床单的时候我看见床头柜上有个像框。
照片是普通的照片,近距离拍摄,越过一个男人的肩膀可以看见她的脸。深情款款的目光,欲言又止的嘴唇,望着那个只有背影的男人。
她真的很漂亮,眉尖眼梢风情万种。
但是我眼睛尖,尽管近视,我还是会看到另外的东西。那个男人的双鬓已经班白。
“走啦!”她很焦急。
“你急什么,我看看嘛。”
“你还真是的,做贼都这么轻松。”
“我有做贼吗?”我白她一眼,主人同意并且陪同我进来好算贼?看向窗户,可以看见对面大厦的辟雷针,根据位置判断,前天晚上,她就是从这个窗户落下。
我不自觉地往窗边走。
“站住!”她喝道。
“干什么?吓我一跳。”
“你想让别人看见你呀?”
哦,我忘了,我站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很想知道从这里看下去,离地面到底有多高的距离。
“快点走啦!”
“你这么急干什么,为什么不叫我晚上来,偷东西好象晚上更方便吧?”
“晚上黑灯瞎火,你看的见?除非你想灯火辉煌地引人注目。”
她说的对,白天人们会掉以轻心,反倒好做偷偷摸摸的勾当。
“别走电梯,从安全通道下去。”她轻声吩咐。电梯正在上行,已经到十六楼。
我转身从楼梯下去,十八楼啊,叫我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下去,我才没那么笨,下到十四楼,我回到电梯间。
刚刚好,没等两分钟,电梯停下,门打开,里面有四个人,三男一女,看见我,像看见空气,我走进去,门随即关上,缓缓下行。
我不喜欢背对着人,背后有人我会觉得凉飕飕,尤其在这样狭小的空间。
贴着墙壁站好,我在别人后面。
另一个女人也是贴着墙壁,在我左边,估计有不少女性跟我一样,缺乏安全感,不敢背对着人。
三个男人站在我面前,中间那个的背影好眼熟。
到了底楼,我看看手腕上的卡通表,只用了一分半钟,以电梯的速度,也只是短短的一分半钟,如果从十八楼坠落,需要多少时间?
我的物理很差,要不是高一学力学我几乎交白卷,否则我会有兴趣计算她下坠的速度和冲击力。
门打开,三个男人先出去,其中一个无意间踩着中间那个男人的脚尖,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出声。
他低头的时候我突然捂住了嘴。
我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他是那张照片里的男人!
照片的男人只有一个背影,宽宽的肩,头发很整齐,微微低头,后颈的发脚处有一粒突起的痔。电梯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我一个站在最里面瞠目结舌。
好险,如果迟一步,我就会被抓现场。
他是谁?我追出去,好奇心使然,我想看见他的正面形象。
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一辆黑色的雅阁慢慢开出大门。
他很高,至少比我高半个脑袋,我才会在他低头的时候看见他后颈的那颗痔。
阳光很热烈,和阴冷的电梯间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很多大楼的电梯间都会莫名其妙地阴冷。我很得意,做贼的感觉新鲜而刺激,我很得意,偷偷笑。
柳意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跟着我,她应该是看见那个男人,说不定此刻就附在他车上,跟着他,我嘿嘿笑。
叫了车去中行,跟营业员说我要开46号保险箱,她指了指旁边的门,我进去了。
这里像档案室,但更像是大学澡堂里的更衣室。
找到46号保险箱,插进钥匙,旋转密码,她告诉我密码是一个人的生日,但没有说是谁的。
扭一下钥匙,门喀哒一声,拉开,里面只有一只盒子。
红色金丝绒面的盒子,跟普通的首饰盒没有区别。
回到草鞋街77号,小妹坐在门口,和几个女人闲聊。
“鹏哥找你。”她看见我就大声嚷嚷。
“你们在聊什么?”我也端了把椅子坐下来,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腰很痛,小腹下坠,很是不爽。
“那个跳楼的女人。”小妹说。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聊?”
“问题是她怎么死的?”有人接话。
“哦?你知道?”我也来了兴趣。
“我怎么会知道?我是听我表弟说的,他是公安局的。”
“哦,说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想,如果是破案,警察会不会把案情的进展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现在警察怀疑她不是自杀,她家里人也怀疑。”
“根据?”我打断她,我不喜欢听外行的所谓分析,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前因后果好了。
“听说她那天晚上还打电话跟她一个朋友约了第二天去美容院,美容院的电话记录也有,你想啊,一个约好做美容的人怎么会突然自杀?”
这确实是个疑问。但是也不排除她突然想不开。
问题是她好象没有想不开的事。
拨电话给陈鹏,他还在饭桌上,周围很吵闹,他在电话里吼:“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算了,回来再说吧,我累了。”我很疲倦,疲倦的时候我突然很想他。
陈鹏也有优点,当我累的时候他会给我按摩。他爷爷是老中医,据说是家传手法,力道适中,拿捏到位,非常舒服,当然很多时候会按着按着改变位置。
还有,他会说甜言蜜语。
说甜言蜜语谁都会,但要说到恰倒好处还真是一门学问。说得不到位,如隔靴搔痒,说得过了头,又流于不堪。我不知道谁把他培养出这样的本事,但是很合我的胃口,我也强烈怀疑过他是通过在各种女人身上得到的锻炼,但是他说在我之前,他只有过一个女朋友。
他是学化学专业的,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工作性质很简单,把各种原料混合在一起,生成一种新的物质,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造物主。他很喜欢他的职业,充满自豪和成就感。
我喜欢有成就感的男人,也许他就是这点吸引我,尽管他所谓的成就在外人眼里微不足道。
在外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成绩就可以让他豪气干云,也足以证实他只是一个小男人,没有远大理想,也不想拯救世界,他只喜欢像过家家似的配各种原料。
陈鹏会把专业知识讲给我这个理科白痴听,我也听得像个白痴,他喜欢我的白痴样,他说只有这种时候我才像个女人。为此,我差点咬断他喉咙。女人不是白痴,相反,把女人当成白痴的男人智商才有问题。
也许我们两个人智商都有问题?
走了三年了,我越来越不肯定该不该和他结婚。他已经求过N次婚,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答应是因为我没有把握。
最近半年,我们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为着芝麻绿豆的小事气得淌眼抹泪,而最让人生气的是……某次吵架,他不愿意和我争论,叹一口只说:“睡吧。”倒头就睡,第二天问他:“我们吵架了你也能睡得着?”
他回答:“睡不着。”
“可是我明明看见……”
“问题是我不认为我们吵架了啊。”他显得很无辜。
我哭笑不得。气得半死,对方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有点白痴?
对方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而你还是要气得半死,你是不是也很白痴?
但是我也承认,我离不开他,他能哄我开心。
冤家,我们上辈子肯定是冤家死对头!
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笑:“不知道谁欠谁的?”
“我欠你的吧?”我说:“不然我为什么拿你没办法?”
“才怪。”他很肯定地反驳我:“是我拿你没办法。”
看,我们谁都拿谁没办法,还应不应该结婚?
睡了一下午,总算恢复点元气,我想回家。
这个店里没有热水,我想洗澡。
走的时候,我拿起那只首饰盒,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柳意一直没来,放在店里不妥当,怕丢了。她慎重其事地锁在保险箱里,应该是贵重东西。
我没打开看过,没经主人允许不能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这点基本原则我还有。
拿着装了首饰盒的包,我回到自己的家。
没有告诉小妹店里也许会有鬼,我相信以柳意的性格,不是那个人,她不会无故出来骚扰。
暑期三天不洗澡的滋味应该可以想象,我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感觉恶心,都快馊了。
如果不是刚做了人流,我会泡在浴缸里直到皮肤起皱,可是现在我只能洗淋浴。
裹着毛巾出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