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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收了多少钱?”我拉开柜台后的抽屉,数钱,只花了几秒钟,里面不到一千元现金。
打电话给分销商,要求发货,答应先付五千,然后我去银行。
把卡递进窗口,填好汇款的单据,我站在柜台前左顾右盼。
旁边的窗口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很焦急地问工作人员:“什么时候才可以办好?”
“您别着急,我们需要把你的资料报到支行核实。”
我探过头,好奇。这样的储蓄所,不过是存钱取钱,什么事情需要报支行审核?
那个老太太警惕地扭头瞪我一眼,我吓了一跳,急忙缩回头。
“我有急用。”她还是很焦急。
“您可以直接去行里找业务科给你办理。”工作人员很耐心也很友善。
老太太站了站,拿起几张纸转身走了。
“请输入密码。”有电子提示音,是在提醒我,我迟疑了一下,有点记不住密码。
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至今记不住自己的手机号。
还是输入六字数字,按了确定键,听见我面前的女孩子问:“那真是她的女儿?”
我发怔,随即明白她没问我,而是问旁边那个窗口的女孩子。
“是啊,有派出所的证明。”
“真惨。”提问题的女孩子说:“这么年轻还这么有钱,偏偏要去自杀。”
自杀?我竖起耳朵,这两天我对自杀这两字特别敏感。
“自杀肯定好痛。”另一个女孩子说:“要是我,我才下不了手。”
“是啊,谁不怕死?”女孩子耸耸肩,把一张纸递给我:“在这里签字。”
我牵下我的名字,接过她手里单据,还舍不得去,问:“谁自杀了?”
“还能有谁?对面大楼里的那个女的啊。”
她们果然在说柳意。已经过了三天,还在被人念念不忘地提起,不知道柳意的耳朵会不会发烧?我笑笑,准备离开。
“你猜她有多少钱?”
我站住了。玻璃后面的两个女孩子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
“我刚才调出她的帐户看了,有一百多万的存款,还是活期。”
这么有钱啊?我有点感叹,要是我有一百万,说什么我也舍不得死。
一百万可以做很多事了,可以买房子,可以买钻石、可以结婚,可以……可是如果我有一百万,自己买房子,自己买钻石,我还用不用结婚?
心不在焉地回到店铺,坐着发呆。
我经常发呆,以至于小妹习以为常,她不会来问我在想什么。事实上很少有人问我在想什么,包括陈鹏,也许对男人来说,希望女人最好什么都不要想。
“姐,这会儿没人,你还是去躺着吧。”小妹说。
她真的是关心我,我感激地看她一眼,回到后面的小床上,很快就迷糊起来。
做梦,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做梦。梦见自己很年轻,一张脸新鲜而诱人,像水蜜桃,正在甜甜地笑,当然不是一个人无故傻笑,而是对着一个人,我在笑,心里的感觉很甜美,一如我纯真的笑容。
他也在笑,那个梦里的人,面目有点模糊,可是还是那么英气逼人。
“楚楚。”他唤我,并且靠近我。
离我只有一步远,再往前跨一步,他就可以抱住我,我至为神往。
然后,跟所有的美梦一样,在最甜蜜的瞬间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人,蓬头垢面,是个女人,笔直地伸出手指,直指我的鼻端,大叫:“严楚韵,你是个妖精!”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妖精!
我挣扎着醒来,满额的冷汗,抹一把,脸上也是湿淋淋。
我不是妖精。我还在虚弱地呢喃。
“你又做噩梦啊?”小妹进来,好奇地看着我。
是,又做噩梦。我迟疑地看看镜子里的我,这张脸跟三年前有很大的不同,为什么我还是要做同一个梦?
三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记忆模糊,很可能就像梦里的样子,新鲜如蜜桃?可是我很怀疑,我有新鲜过吗?
那个他……我想了很多,可是我想地最多的还是,他,过得还好吗?
只是,他过的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叹气,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梦不会骗人,我还是会梦见他,梦见自己渴望他的拥抱,同样也会梦见那个女人骂我是妖精。
但是,她是谁?梦里那个骂我是妖精的女人是谁?
我想不起来,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那个梦如此真实,做过很多次,重复太多,感觉疑惑,仿佛曾经确实经历过。那个女人,似曾相识,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她?
“你在想什么?”有人轻声问,很柔和的语调,让我安心。
是柳意,她来了。
“我还会来。”她说过。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梦里的那个女人也说过,可是她从来没有找过我。柳意也说过,做鬼只有七天的时间,如果还有来生,就会去投胎转世,再度为人,梦里的那个女人呢?还有下辈子吗?我不知道,我希望她有。我希望她的下辈子可以得到她没能得到的东西。
“那是谁?”柳意好奇地问,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一个故人。”我回答。故人的意思就是以前认识的人或者已经死去的人。可是我明明不认识她,为什么我会希望她去投胎,难道她死了?我打了个寒站。
“她死了?”她问。
我没回答,脑袋中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我也不想说话,做过这样的梦,我希望一个人呆着。
“我找你有事。”柳意解释。
我迷茫地抬起头,她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需要你帮忙。”她又说。很恳切:“求求你!”
我吸口气,集中精神。她看起来很急,也确实是需要帮助的样子。
“什么事?”我问。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为这个女鬼做什么,可是我愿意做,那一瞬间,我愿意做。如果我所做的事可以让她安心,可以让她超升,我愿意做。
“你能不能再去一次我的家?”
“干什么?”
“不做什么特别的事,我只需要你把那张照片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还有最好能把卧室卫生间里的一瓶香水拿出来。”
“什么?”我惊讶地张开嘴,就这么点小事值得她这么恳求吗?
“除了你,没人可以和我交流,我需要你。”她说得很坦率。
而我,又在猜疑,为什么我可以看见她?为什么我能和她交流?难道,我真的是妖精?
“不,你想太多了。”柳意说,迟疑地摇头:“你能看见我只能说明你确实跟常人不一样,可你并不是妖精,相信我。”
在电梯里的时候我还在想,我为什么要相信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的鬼?
钥匙被捏在手里,有点发热。她说我确实和常人不一样,哪不一样?还说我不是妖精,那我又是什么?
门打开,屋子里还是跟昨天一样,连门口鞋柜上的拖鞋也没变动位置。我是一个小心的人,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会先认真打量周围可以作为借鉴的标志,这是一个好习惯。
很多女人都是路盲,而我不是,去到哪里,见到什么,我都会尽量记住。这也许就是我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我能记住很多微小的细节,而绝大多数时候,这些细节跟我本人没有太多的关联。
茶几上多了一只烟灰缸,烟灰缸里多了三个烟头和一些烟灰,那个男人来过。我记得昨天白天在从我离开这个房间到在电梯里见到那个男人,中间不过短短几分钟,这么短的时候,他不可能抽完三支烟,那就是说,之后他还进过这个房间。
我站在茶几前,看着那只水晶烟灰缸。三只烟头,其中两只的过滤嘴是一样的,黄色,另外一只是白色的。
来过的不只一个人,我得出这个结论。
柳意没有进来,她在门口给我望风。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望风能起什么作用。如果这时候有人要进门,我根本没地方可逃,统共只有一扇大门,除非我跟她一样,从窗口跳出去。
我走进主卧室的卫生间,里面有豪华的双人冲浪型浴缸,琥珀色,有防大理石的花纹。墙壁上还有桑拿式的淋浴器,真是会享受。我爬上浴缸,墙上有扇窗,很小,窗外是一个夹角,只能看见对面的墙。站在浴缸上,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下面。
这个夹角逼坎陡峭,笔直的墙缝像悬崖,给人窒息的感觉。很高,十八层的高度,粗粗估算有四十米高。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像鸟一样飞翔还是像自由落体般砸向地面?应该是后者,她说五脏六腑皆已碎裂。
只这么看一眼,我就知道,这一辈子,不管是好是坏,不管有没希望,不管如何沮丧,我都不会跳楼,绝不会!
卫生间里除了不能搬走的洁具,一样东西都没有,连一只牙刷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她说的那瓶香水。
有人来清理过现场,然后带走所有零碎的东西。
我觉得奇怪,除了卫生间,其他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但是不,很快我就发现,卧室的梳妆台上连一瓶面霜都没有。
柳意叫我那相片放在茶几上,我知道她要我这么做无非是想提醒那个男人,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醒他。
她不过才死了三天,而那个男人三番五次回到这间空屋子,他就应该还在想她,尽管不能确定他想她的目的何在,我还是认为柳意这样是多此一举。
我拿起那个像框。进门的时候我特意戴上一双手套,穿了双平底鞋,并且在脚上套了一双布鞋套,我是一个小心的人,并且我喜欢看侦探小说。我笑了,我把那个像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看着那只淡紫色的水晶烟灰缸笑,如果他还会来,就不可能忽视这个像框。
“躲起来!快点!”柳意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得呆住了。
“快点!”
“躲在哪?”我颤抖,背心直冒虚汗,双腿发软,挪不动步子。
“卫生间。”急切之间她也只能想到这么个地方。
我赶紧溜进主卧室的卫生间,速度之快,要是换了平常,连我自己都会惊讶,可是现在,我只觉得自己的动作缓如蜗牛。
主卧室的卫生间离大门最远,但是,却一揽无余,甚至没有藏身的角落,天下地下到处都是雪白的瓷砖,根本就没处遁形。
我爬上了浴缸,这一刻,我第一次感谢父母给了我这么高的个子。
“你要干什么?”柳意惊恐地问我。
我没回答,我在干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在翻窗户。
刚才,我已经注意到这个窗户外的夹角里有一根横梁,每层楼都有,与墙组成一个三角型,我是一个注意细节的女人,所以我不仅看到并且注意到,还在危急的时候想起来。
看来我还真有做贼的天分。
至于我是怎么爬上这么高的窗户的,千万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爬出去,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门已经传来开锁的声音。不能再迟疑了,我翻出窗户,双手抓牢窗框,把身子垂下去。
刚刚好,真的要感谢我的爹妈。我的脚刚好落在横梁靠墙的一端,可是这根梁太细了,不会超过十公分的宽度,我战战兢兢地站在上面,紧紧贴着墙,指尖死死地抠在窗沿上,站稳之后我还能把窗户推过去关好。
关上窗户很快就被证实是明智的举动,因为不到一分钟我就听见有脚步声进了卫生间。
这个窗户开在比较高的位置,又刚好在浴缸上面,如果不是爬上浴缸,就不可能看到躲在窗框后面的我的手指,当然也就不可能看到我。
“没有人。”有人说话。
“再找找。”另一个人的声音,果然进来的不是一个人。
我侧目,侧目是因为不敢回头看,我只能侧目,刚才柳意就漂浮在这个夹角的半空中,这时候不见了。
“老板,都翻遍了,没有发现那个东西。”第一个声音说。
“我叫你再找找!”叫老板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然后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他们在找什么?我疑惑不解。
但很快,屋子里没有声音了。
我不敢动,手指汗湿,心慌得想吐,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好了,他们走了。”终于传来柳意的声音,玻璃窗上隐约浮现出她的脸。
我松了口气,同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完全失去了知觉。
而更要命的是,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返回室内!
窗口太高,我站直也只能伸长手臂才能够得着,就凭我手指的力量,我根本无法爬上去,而且我的手指根本就使不上劲。
“天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是悬在距离地面约三十多米的高度,而且是在一个不被人觉察的墙缝里,这里从上到下,都只有卫生间小小的窗户,就算我大喊救命,也未必会有人听见。
“我该怎么办啊?”我急得哭。
根本不敢往下看,可是还是忍不住地要往下看,我看不见地面,只看见一根根细细的横梁,如果我不小心摔下去,半途就会被逐一砸在这些横梁上,就像一颗珠子从楼梯滚落,我真的无法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快想办法啊!”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只能求助于一只鬼。
“你别慌,冷静冷静。”这只鬼根本就束手无策,只能在我背后飘忽不定。
“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我一定会摔死的!”我曲着腿哭,我的双腿已经没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