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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伯伯,你一开始就知道敏儿和楚亦风的关系,是不是?”
他轻轻哼了一声,带着高傲的鄙夷:“是又怎么样?”
敏儿瞬时睁大了眼睛,冲了过去。我立即拉住她。
萧伯父掠过我身上的眼光时,有点厌烦地奚落:“你是叫江皓然吧,你的闲事管得太多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看得出来,我会让你想起一些往事,不太开心的往事。”
“难怪是楚亦风的朋友,这股让人讨厌的臭屁腔调都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拉起敏儿:“敏儿,你听清楚了。也该清醒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他而言,你是谁,你漂不漂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小风的妹妹。看清楚了?我们走吧。”
“我不走!”敏儿拼命想摔开我的手,朝着萧伯父的方向吼,“你凭什么?!萧海不是病死的吗?关楚亦风什么事?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就凭你是楚亦风的妹妹!”萧伯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别说得自己多委屈,我根本还碰过你。你不吃亏!”萧伯父突然森冷地看向我:“我看了他的手机,掉在他身边,最后一通电话显示是楚亦风,应该不是闹鬼吧?”
敏儿泪盈盈的目光转向我。
我顿时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是我……我在电话里听到他向我……告别……”
萧伯父低下头,紧紧抓住书桌一角,用低哑的声音缓缓说着:“以为他死也不会回家了,他倒是自己跑回来,感冒发高烧,还不肯去医院。我就知道不对劲,请了护士给他打点滴,顺便看紧他,连安眠药都每次限量给他,可是他竟然把安眠药放在护士喝水的杯子里,吊瓶空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故意的,他回来就是想死!这算什么?!我只有他一个儿子啊,却要我替他送终!!!”他越说越气,手臂一挥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我还是难以置信。小风警告过我,可我没有听。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他小风的心意,即使眼睁睁看着萧海爱得再苦再累也不能说。唯一一次没有依从小风的话,却因此害死了萧海。我怎么都想不到萧海会用这么绝决的方式,小风想到了,却没能拦住我。
退一万步,如果我早点打那个电话,或者如果我当时没有出声,让萧海还留着一点希望,萧海也能就不会死。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手造成了这个悲剧。萧海曾经问我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为他死了也无所谓。萧海说遇上了,就糟了。
“不是不是的,海的死不是小风的错。小风也不希望会变成这样……他已经尽力了……”我的声音有点哽咽了,“萧海不肯听你的话去美国是因为那里没有小风,他辛辛苦苦重考也是为了找小风的影子。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和他沟通,总是逼他,他是你的儿子,他不是你的财产!你对他稍稍多点关心的话,他就不会对小风那么执迷不悟死心塌得无法自拔!”
“你以为我会就此罢手吗?”他眉眼里的冰霜让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那是不折不扣的恨意,“楚亦风他毁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敏儿退后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
“是吗?”我在那时忽然冷静下来,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关于两年前的一桩命案,我想单独问萧伯伯几个问题,可以吗?”
萧伯父的眼里泛起了惊涛骇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跟我过来!”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跟着他走进了萧海的房间,足球、电脑、书架、吉他一切都像是萧海还在一样静静摆饰着,玻璃厨里那只荆棘鸟模型,依然还在。只可惜物是人非。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伯父冷冷地问。
“两年前,海的后母,也就是你的新婚妻子被她的情人在家里杀了。和她关系很糟的海拉了小风做时间证人。可是小风拆穿了他,海因此被暂时拘禁了,记得吗?后来公安局的案情记录是海亲眼看到凶手藏凶器,开始时不说,怕报复,后来被关了,怕自己成了替死鬼,才把真凶和凶器所在地说了出来了。我曾经怀疑海是故意见死不救,还利用这个机会试探小风对他的感情。可是小风说让我别再追究下去。我那时就奇怪,小风的个性不可能半途而废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小风已经找到了答案……”
我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其实,当年的那场凶杀真正见死不救的人是你,不是萧海。你早就知道你妻子对你不忠,所以眼睁睁看着她死。我冤枉了萧海,他就算是再讨厌她也不会做得那么绝。是你拖住萧海让他推迟报案推迟叫救护车的,对不对?”
那一瞬,他的瞳孔里掠过的都是惊恐慌乱的影子。
“这是楚亦风留下的话。”我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小谎之后,继续正色道,“我想你应该偷偷询问过这个案子的详情吧,也应该知道楚亦风在警察之前已经猜到了真相。萧海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你是他的父亲。楚亦风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他在乎萧海的感受!”
他徒然向后摊倒,靠在他身后的椅子上。
突然变得有些苍老的身影让我不忍心再继续咄咄逼人,我微微转手走了两步,伸手轻轻抚摸那个栩栩如生的荆棘鸟模型标本,问:“萧伯父,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淡淡然说:“那是他高三寒假过后自己买回来的,我让他不要摆这种脏兮兮的东西,他不听。他就是喜欢和我作对。”
“这是荆棘鸟——传说一生只叫一次,为了唯一坚守的伴侣歌唱,不顾荆棘刺入它的胸膛……也有像荆棘鸟一样傻的人,为了彼此深深地爱一次,不惜违背常理,背负世人唾骂,甚至放弃生命……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傻瓜……”我记得,小风告诉过我,这是荆棘鸟。那是我和他偷偷潜入这里调查这宗案子的时候。小风那一夜凝重的神色,宛如尤在眼前。
“楚亦风已经死了!”说这句话时,我沉痛地闭上了眼睛,“死了儿子的不止是你而已。所以请你别再为难楚家,别再招惹和楚亦风有关的人。萧伯伯,到此为止吧。求你了!”
刚一走出萧家,敏儿就扯着我大声问:“皓哥哥,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萧海真的是自杀的?”
小风,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小风,你真是神机妙算,洞察先机,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是你,不像你能够置身于一团乱麻依旧游刃有余、见招拆招。你留下的烂摊子,叫我怎么收拾?!
我沉默。
她的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我喜欢风,我真的好喜欢风,从小就喜欢他。可是风喜欢的是长发飘飘的温柔女孩。我只是脏着花猫脸跟在他身后的野丫头,即使这样,我也不要像洛儿那样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刻意改变自己。我一直想着,风喜欢洛儿就好了,风是我一辈子的哥哥,一辈子的姐夫,他就一辈子也甩不掉我了。可是风他最后竟然和那个海……皓哥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无所谓,反正找不到一个自己爱的,就找一个有钱的。我无所谓。”
“我没有看不起你,你走错路了我会拉你回来。小风他就像是我的弟弟,你像是我的妹妹。兄妹是一辈子的。”
“一辈子?他的一辈子为什么那么短?”她别过头,不愿意接受我的说辞,“洛儿……她已经结婚了,嫁了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而且还怀孕了,她看起来挺幸福的。我觉得其实风很幸福,那个海,那个海也许真的很喜欢他……”
“笨蛋!先死的都是笨蛋!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她突然攀住我的肩膀,哭了起来:“皓哥哥,我好想风,他在的话一定能帮我的……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不许说这句话!曾经有个人说完这些话就永远离开了,永远地!
我怕听到这句话。
我怕……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我慌了,看着她快速翕张的唇,我只想让她停止说话,别再说和萧海的遗言一样的话。
所以我抱紧她,吻了她。
整个F大在酣睡。送敏儿回去,再走回寝室,终于安静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有些颓废的音乐,在耳机里流淌。我推开大堆的书籍,打开笔记本,显示屏开始灿烂。伴着室友们熟睡的呼吸声,一切似乎陷入寂静而微弱的氛围中。他们怎么不说点梦话来听听?比如说说神仙姐姐靓女妹妹之类的。我轻笑。
因为莫名其妙的系统崩溃,我不得不重新安装系统。我用的输入法重装后全部初始化,以前的惯用的词找不到了,默认的字符都消失了。打字速度慢了许多,我感觉很不习惯。我作为白石和唐雨的聊天记录也全部弄丢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一切似乎只是一个梦,从小风的死,到我和唐雨的相识,如果是一场梦该多好。那么第二天我睁开眼,看到窗外清晨的太阳还是如以往一样新鲜。
可是这终究不是梦。
我呆呆望着寝室里惨白的墙,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受。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一样。相处越久,留下的痕迹就越深,越来越多的事会变成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条件性反射,越久的相处分开后会让人越感觉不适应,因为在相处中不自觉的习惯的事情太多。
以前小风走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当寂寞的血液在流经指尖的那一刻,我把自己脑子里泛滥的思想敲进电脑,变成文字。眼睛疼痛,心也疼痛。 我一个劲地想记起些什么,可惜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该被这样惩罚。
小风那双闪亮的眼睛,似乎永远都立足于遥不可及的一个点,无声无息地将时间定格,他自由,他快乐,他现在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起萧伯父不甘愤恨的眼神,我再一次被小风的睿智所折服,但是那样的年纪就有那样的心机,也许真的不该在这个世界生存。我甩甩头,我在想些什么啊。
明明知道敏儿说那句话只是发泄,说出来就没事,可是相似的呐喊还是让我心惊胆战。小风说过——“皓,帮我好好照顾她……”无论是他还是她,我看丢了一个,我不能再看丢另一个。
吻她,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后悔,我会难过,我不想庸人自扰。
小风,这也在你的剧本中吗?
如你所愿。
可是你别忘了,你算错了萧海,你难保不会再出错。
爱情里没有剧本。
在收件人里填上小风那个永远不会再被开启的邮箱。我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发送,心里似乎默认了电子邮件可以直达另一个世界。
虽然小风的心计屡屡让我在赞叹之余不寒而栗,这却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点恨他。我,也在他的算计中吗?
想至此,我从书桌上抽出那本相册,打开。我有些惊讶地发现里面几乎每一张照片后面都有字。
好奇心促使我找到我和小风的一张合照,照片上,年轻的我们都笑得意气风发,阳光灿烂。我把照片抽出来,翻到背面。接着笔记本电脑闪烁的屏幕亮光,我看清了。没有写上任何理性分析,没有自信满满的评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句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好,我是江皓然,你可以叫我皓。”
一阵撕裂心肺几乎窒息的感觉贯穿前胸。我难受地把手插进头发里,揪紧。眼里的那颗砂,溶不掉,化不开,吐不出,舍不下。眼睛开始变得有点模糊,我艰难地磨娑着键盘,凭记忆寻找辨认它上面一个一个不同的字母?A
Tear(眼泪)
当我挽着敏儿的手出现在F大校园里时,风闻此事的室友连连惊呼:“老大你换得也太快了吧。”
我黯然地笑笑:“我也不想啊。”
“那唐雨现在?”
“她?算是我弟妹吧。”
他们顿时感慨地语无伦次:“这世道,这世道……”
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老三,他手里正捏着几枚硬币。据说是用来交党费的,一个月一角钱,半年六角。他一边庆幸便宜一边规劝我:“老大你干嘛不捞点政治资本?”
“老大做梦都想进‘九三学社’,但是‘九三学社’门槛高,不要他。”老二笑着说。
我瞪了老二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人家门槛高,她喜欢凌锋那样正直严谨,而我放荡不羁,配不起她!
电视剧里两个人分手,总会有一个人离开,远走他乡,或者干脆出国,但现实并非如此。一遍遍经过有着共同回忆的地方,一次次直视对方,除了尴尬,还有心痛。也许她比我要好过一些。江皓然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甩。以前分手都不痛不痒的。时代变了,现在女生都争做陈世美了。
一次,我约了敏儿吃饭,敏儿却拖着我一起去参加什么四人约会。四人约会也就罢了,偏偏另一对是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