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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阳光猛烈,珉珉用一只手掌遮在眼眉,眯着眼,欣赏小伙子的表情。
“上来呀,”珉珉说,“我邀请你。”
小伙子见有人同情他,益发生起气来,“我不口渴,你上去代我告诉张丽堂,她在五分钟之内不下来,我就把车子开走,你叫她自己乘公路车。”
他的车子泊在一旁,是部红色开篷小跑车。
珉珉笑说:“好的,我代你告诉她。”
她咚咚咚走上楼梯,揿铃。
门一打开,珉珉就听见一阵爽朗的娇笑声。
有什么事值得那么好笑,奇怪,珉珉一直到了后来,都不明白张丽堂为何笑得那么起劲。
珉珉慢慢走进去,放下书包。
张丽堂看见她,转过身来,“噫,小妹,放学了。”
吴豫生笑问:“今天怎么样,愉快吗?”
珉珉平静地说:“张小姐,送你来的那位先生说,要是你在五分钟之内不下去,他就把车开走,叫你自己乘公路车。”
张丽堂几乎即刻收敛了笑容,又惊又怒。
吴豫生并不知道一直有个司机在楼下等这个女学生,也十分错愕。
张丽堂把事情在心中衡量一下,分个轻重,她此刻还需要这个人来回接她,于是她站起来强笑道:“那我先告辞了。”
珉珉把茶几上的一叠书交还给张丽堂。
她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珉珉走到楼台,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张丽堂:“你搞什么鬼?”
男生:“我受够了。”
张丽堂的声音充满嘲讽:“你打算怎么样?”
男生:“以后要来你自己来。”
“神经病,人家来做功课——”
“上车!做什么功课,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贩卖生藕。”
张丽堂恼羞成怒,把手上的书摔向男朋友。
成叠书跌到地上,那男生只是冷笑,不肯替她拾。
张丽堂有点儿彷徨,不知如何下台。
终于她男朋友弯下腰去,拾起一叠笔记。
她松一口气,揩一揩眼角的泪印。
“这是什么?”小伙子大吃一惊。
“什么是什么?”
“张丽堂,难怪你天天到这里来磨,原来有这样的好处。”小伙子搧着手中文件,“你太有办法了!这是本年度英国文学硕士班的试卷!”
“你说什么?”
珉珉一直站近栏杆在看这场好戏,忽尔听得父亲叫她。
“珉珉,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她连忙转过头来,走进客厅去,“我想要一杯蜜糖茶。”
父亲斟茶给她。“张小姐走了没有?”
她答:“走了。”
吴教授讶异,“她为什么不把男朋友也叫上来呢?”
珉珉坐下来,呷一口茶,忽然笑了,“谁知道呢?”
吴豫生一边吸烟斗一边埋头读起报纸来。
珉珉看着天边黄昏彩霞,隔一会儿,放下杯子,回房里做功课。
过了两天,珉珉放学回家,看见张丽堂坐在客厅里,对着她父亲哭。
只听得吴教授对他学生说:“你根本不应该上这里来,今天早上在教务室对着凌教授已经讲得清清楚楚,校方不得不勒令你退学。”
张丽堂掩住脸边哭边说:“吴教授你知道我是清白的。”
“张小姐,但是试卷怎么会在你身上?”
“我不知道,有人将它夹在我的书里,有人栽赃害我。”
“但它由你那位经济系的同学发现,并且转呈校方。”
张丽堂泣不成声,“他怀疑我移情别恋,他存心要我奇*书*电&子^书好看,教授,我真是冤枉。”
吴豫生万分尴尬,“你且别哭,喝杯冰水,冷静一下。”
“教授,我差三个星期就可以毕业,我一直是你的优异生,你难道不相信我?”
“张小姐,幸亏试卷一直由凌教授保管,否则大家都知道你常来我处,连我都脱不了于系。”
“教授——”
吴豫生叹口气,“张小姐,你请回吧。”他站起来,走进书房,关上门,不再理会客人。
珉珉缓缓走到张丽堂身边,看着她。
张丽堂强忍悲痛,抹干眼泪。
珉珉淡淡地问她:“你要不要再喝一杯冰水?”
张丽堂忽然听到声音,吓一跳,彷徨地抬起头来,过一会儿她说:“不,我要走了。”
珉珉问:“有没有人开车送你走?”
张丽堂这才发觉这小孩在调侃她,她不置信地看着珉珉。
珉珉将手自身后拿出来,拇指与食指间夹着张丽堂稍早时送给她的那页象牙书签。
珉珉用另外一只手打开张丽堂的书,把书签夹进书里,轻轻说:“还给你。”
张丽堂当场呆住,她如遇雷殛,瞪住这脸容清丽的小孩,过很久很久,用极低的,她自己都不置信的语气问:“是你?”
珉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双手捧着书交给客人,“你可以走了。”
“你,是你。”张丽堂梦呓般声音。
吴豫生的声音传过来,“珉珉还不让张小姐走?”
珉珉走到走廊尽头,拉开大门。
张丽堂身子如梦游似游出吴家,一直喃喃说:“不,不,小孩子不会这样害人。”
珉珉在她身后关上门。
吴豫生问女儿:“她同你说什么?”
珉珉答:“她一直哭。”
“很可怜哪,一次作弊,永不抬头,我们一直不明白她怎么会得到试卷的草稿。”
珉珉不出声。
吴豫生惋惜地说:“而且结交一个那样的男朋友。”
这件事,像其他一切的事,随着时间,逐渐淡出。
珉珉生日,阿姨请她喝茶。
珉珉要薄荷蜜糖茶。
阿姨诧异,“谁教会你喝这个?”
珉珉不出声。
阿姨想起来,“你父亲有个女学生,赌,有一阵老来串门那个,好像就是喝这种异香异气的茶。”
珉珉笑一笑。
“她没有事吧,好像不大来了,开头很有一点儿野心,仿佛想做教授夫人的样子,奇怪,忽然销声匿迹了。”
珉珉没有置评。
阿姨笑了,“珉珉,你把她怎么了?”
珉珉到这个时候才抬起眼来,雪亮的目光“刷”一声看到她阿姨心里去。
阿姨静下来。
很明显,珉珉不愿意有人提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阿姨识趣地顾左右而言他。
小小的珉珉有种威严,懂得用目光、表情、姿势来表达心中的意思,不消说一言半语,旁人已经知道她高兴抑或不悦,接受抑或拒绝一个意见。
许多大人都做不到,所以叽哩喳啦不停他讲话,珉珉却天生有这个本事。
这个时候,她伸出手来握住阿姨的手。
陈晓非很是安慰,知道珉珉仍然把她当朋友。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忌惮珉珉?不复回忆了。
吴教授的宿舍又静下来。
不再听到一连串铃似的笑声,珉珉也笑,但最多是露齿微笑,她从未试过仰起头哈哈哈,或是低着头咭咭咭地笑过,她懂得笑,但是不晓得怎么笑出声来。
有时候珉珉对着镜子练,结果变成嘿嘿嘿,有点儿可怕,她不再尝试。
夏天总有蝉鸣,珉珉坐在露台的大藤椅子上,下巴抵在膝上,全神贯注地胡思乱想。
那时她还不认识莫意长,否则可以拉着意长一起,堕入思流中,随波荡漾,乱发奇想。
她是个非常非常静的孩子,静得不常觉察到她的存在。
在女儿小学毕业那年,吴豫生打算应聘到英国做一年客座教授,他同珉珉说:“你想跟我去,还是留在本市?”
珉珉已经十分具有分析能力,“你九个月后就回来的吧?”
“自然。”
“我不去了。”
“你暂住什么地方,阿姨家?”
珉珉笑,“阿姨早已受够我俩,不不!我念寄宿学校好了。”
她父亲沉吟一下,“你应付得来?”
“没问题。”
“那么假期到阿姨家过。”
珉珉点点头。
她就是那样认识意长的。
稍后她知道莫氏是个大家族,三代同堂,人口众多,且不和睦,叔伯间一共十一个孩子,都被大人送出去寄宿,超过十五岁者统统往英美念书,意长在这等复杂的环境底下长大,自然也是个早熟的孩子,与珉珉一见如故。
她俩被安排在一间房间,珉珉推门进去,看见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坐在书桌前翻画报,行李搁一角,尚未打开。
一见珉珉她便自我介绍,很客气但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哪张床,近窗还是靠墙?”
珉珉自莫意长的表情知道她喜欢近窗的床,于是把行李靠墙一放,“这张。”
意长也自珉珉的笑意知道她有心相让,连忙说:“谢谢。”
两个人都那么聪明,当然做得成朋友。
那一天,陈晓非以阿姨的身分陪着珉珉搬进宿舍,叮嘱道:“不习惯立刻告我知,要命,洗手间在走廊未端,你不怕麻烦?平日娇生惯养,看你怎生适应。”咕哝着出房视察其他设施。
莫意长笑间吴珉珉,“你母亲?”
珉珉摇头,“不,我阿姨。”
意长诧异问:“你妈妈呢?”
珉珉来不及回答,阿姨已经返来,“干净倒是很干净。卫生问十点气味都没有,像医院似的。”
珉珉只是笑。
陈晓非说:“幸亏你爹九个月后就回来,生活可望恢复正常。”
珉珉忽然收敛笑意,不置可否。
她阿姨一怔,紧张地问:“你有什么预感?”
珉珉低声说:“一看见这间房间,我有种感觉,好像要在这里住上三五年似的。”
阿姨强笑,“这是什么意思?”她想到不祥兆头上去,脸色骤变,“你父亲会得如期返来。”
珉珉说:“那当然。”
她阿姨吁出一口气。
“但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
“阿姨,不必理我,我乱讲。”
她拉起阿姨的手,送她下宿舍大楼。
珉珉与阿姨道别,看着她的车子驶远,向她挥乎。
珉珉回房把行李打开,将衣物分放好。
莫意长轻轻拾起刚才的话题,“你母亲已经故世?”
珉珉点点头。
“哎哟对不起,近世什么病都不难医好,必定是癌症吧?”意长语气十分惋惜。
珉珉躺到床上,“不,她在一场火灾中去世,”
意长恻然,不再加问,递上一盒糖果。
第3章
那个下午,意长把她家的环境一五一十告诉珉珉,已经当珉珉是好友。
晚上熄灯睡觉,意长几乎立时三刻堕入梦乡,但珉珉枕着自己的手臂,挨了半个晚上。
终于睡着了,忽然看见满室通红,火,是火,珉珉吓出一身冷汗,“醒来,醒来”,珉珉睁开双眼,只见朝阳满室,莫意长正推她呢,触鼻一阵肥皂清香,可见室友已经梳洗过了。
珉珉连忙起床,匆匆打点自己,准备上课。
还不到三个月,陈晓非在家接了一通长途电话。
洪俊德看见妻子神色凝重,双手捧着话筒,像是举着千斤坠似,“嗯,嗯,”她说,“没想到,我不知道,你自己同她说,我?我真不知如何措词,让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晓非放下电话,背着丈夫,不晓得愣了多久。
洪俊德忍不住扳住她肩膀,把她拧过来,间她:“贤妻,什么事,可否让我帮着分忧?”
晓非抬起头来,非常困惑地说:“刚才是豫生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打算结婚。”
洪俊德一怔,随即笑说:“你好像没有恭喜他。”
“到那边才三个月,怎么可能。”
“也许一早就认识,异乡相处,感情才开花结果。”
她低嚷:“珉珉早就知道了!”
洪俊德听不明白,便问:“珉珉晓得什么?”
他得到的答案是长长一声叹息。
洪俊德一向知道妻子对吴豫生有点儿特殊情感,便含蓄地说:“你不也是结婚了吗?”
晓非抬起头来,“他托我把消息告诉珉珉。”
“放心,小孩接受这种事实,比大人想象中容易。”
“那你未认识吴珉珉。”
洪俊德不以为然,“珉珉是个极懂事文静可爱的女孩子,从来不给大人麻烦,我不赞成你的说法。”
晓非不出声。
“让我来向她交待好了,我是她姨丈,不算外人。”
晓非犹疑,“不,还是让我来。”
洪俊德再也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害怕?”
“怕,”晓非强作镇定,“谁怕谁?”她不承认。
“我发现不止一天了,你与吴豫生都怕一个小女孩。”
“没有这种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为什么要怕珉珉?”
“就是呀,我百思不得其解。”
晓非忽然说:“是,我怕,我怕珉珉生活不愉快,我怕她对父亲再婚有过激反应,我怕她与继母合不来,这些的确都是我的恐惧,珉珉自幼失去母亲,我怕她心理受到影响,不能健康成长。”
洪俊德看着她:“洪太太,你说的全是实话,没有瞒住洪先生?”
“豫生真不该把这个难题转嫁我们。”
“也许他不好意思开口。”
晓非气鼓鼓地说:“那么写信好了。”
洪俊德冷眼旁观,仍然觉得妻子对小外甥有大大的顾忌,奇怪,她爱她,但是对她十分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