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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儿拍开他的手,别过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哭了。为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上的酸楚,她哭了。
看见她晶莹的泪水,他才知道出了问题。他立即把车开到路肩停下来。
“怎么了?”他问。
她没理他。
于是他扳住她的肩膀,硬是强迫她面对他。“为什么掉眼泪?!”
她睁开泪眼,一颗豆大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如果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他讶异。“你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愣住了,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他立即捉住她一只手:“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打退堂鼓,你答应过要帮忙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别开脸。“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反悔。”他居然不相信她的承诺!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从她紧绷的线条,他得知她在生气,但她不像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一生气就闹得天翻地覆而且闹到最后,他还是不晓得她们真正究竟气他什么?
也许是气他迟到,也许是气他忘记了重要节日或是她们的生日,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分手的真正原因。也许是导火线,但绝非致命的那一个点。
他一直想知道她们究竟为什么跟他分手,但是她们个个守口如瓶,像串通好一样,不管怎么问就是不肯说。
小巫婆也在生气,他想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是他说错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
还是女人天生就是爱生气,生气的时候就是不可理喻?
如果是的话,那他没话说。因为女人有生理期,男人没有,构造不一样,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知道她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假如不是,那么他这次一定要弄清楚原因。因为他不想看见小巫婆的眼泪,一点儿也不想。
艾莉儿吸了吸鼻子,觉得伤心这么久,应该够了。她擦擦眼泪,发现他们还停在路肩上没走,而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她决定不要再哭了,于是她挺起肩膀,把眼泪咽回去。“怎么不开车,路程不是还很远吗?”
“小紫罗兰。”他发现他喜欢这么唤她,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虽然她嘴里说“不”。他诚恳地说:“等你知道你为什么像刚刚那样掉眼泪的时候,麻烦请你告诉我。”
艾莉儿耸耸肩,觉得心情好多了。于是她说:“喔,那没问题。”
车子重新开上路,艾莉儿开了一瓶矿泉水来喝。
她边喝边注意他专汪于驾驶的神情。想了想,她说:“宣怀,虽然我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但基于我们同舟共济的立场,我想我还是需要知道你以前女朋友的事。”
刚刚她的眼泪就是从这里开始掉下来的。这回他学乖了,他决定挑重点讲,因为他不想谈太多以往的失恋历程,那毕竟有损他的自尊。
“嗯,怎么讲呢,我先后有过六个女朋友,每一次都是她们主动提出分手,跟我交往时间最长的是最后一个女友,本来我已经说服她搬来跟我同居了,噢,就是在被你又是风又是雨而毁掉的那间房子,谁知道我才刚准备要向她求婚,她就先跟我说拜拜……”他一边说着过去在情路上跌倒的惨痛经验,她则专注的聆听。
原来他只打算大概讲一讲,敷衍一下她的好奇心,但不知不觉竟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在艾莉儿面前全盘托出。
车子开进中部山区的时候,山上起大雾,为了安全起见,他将车速减缓到每小时三十公里。他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的话,直到他意识到喉咙开始沙哑,他才结束这个话题。
艾莉儿一直没再作声,他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居然不给面子的睡着了。
枉费他说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了多少。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甘心,想把她叫起来继续听他说话;但见她睡得甜,一张小小的脸蛋斜斜地垂着,在点头点了两、三回后,终于螓首靠在他肩膀上。他的心底忽又涌起一股柔情,他伸手抚了抚她的粉颊,从后座拾了一条毛毯包住她,然后才又开车上路。
他突然心惊胆跳起来!
不是为了弥漫在山上的大雾和潜伏在暗夜里的危机,而是想到——
在与季芸芸约会时,他心里挂念的人是小巫婆;而与小巫婆在一起时,他却连季芸芸的脸孔也想不起来。他甚至连他以前那六个女友的长相都有点模糊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害怕进一步深思。
因他隐隐察觉到,揭开冰雪,揭露的未必是他所期待的春天。
他们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到达目的地——一间位在中部山区的温泉旅馆。
凤宣怀将车停在旅馆前的停车坪上。
旅馆大厅的灯在他将车子停好不久后亮了起来,一个修长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凤宣怀先下车,再绕到另一头,将车子里熟睡的女子连人带毯的抱出车。
那修长的身影已经来到他们身边,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阿宣,你可回来了。”注意到凤宣怀抱在怀里的东西,他好奇地凑近脸看了看,但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他不确定那是什么。
“季则,来得正好,帮个忙,车厢里有两件行李。”
季则点头,去拿了那两袋行李,跟在凤宣怀身边。“嘿,你不是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吗?在哪里?”他四处张望。
他们已走到光线充足的大厅前,季则总算看清楚凤宣怀怀里的“东西”,他吹了声口哨:“哪里捡回来的小猫?”
凤宣怀低头一看,低笑出声。酣睡在他怀里的小巫婆一张脸蛋小小的,像条小虫一样蜷成一团,全身又裹在毛毯里,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只被弃养的猫儿。季则形容的太对,他笑着说:“她是莉儿,我女朋友。”
季则惊奇地睁大眼,随即他朝屋里大喊:“阿宣带女朋友回来了!快来看,她好像一只小猫。”
凤宣怀来不及阻止,只得眼见原本黑漆漆的旅馆经过季则这位大声公一喊,好几间房间的窗户都亮了起来。
然后屋里便传来杂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母亲和继父,季则和他的女友小恬,以及几个不相干的房客,个个都围在凤宣怀旁边,像看稀有动物那样的看着蜷在凤宣怀怀里的小女人。
“真的好像猫喔,真可爱!”有人忍不住伸手违了逗艾莉儿,但立即被凤宣怀制止。
“不要吵醒她,她累了。”
大概是觉得太吵,艾莉儿皱着眉在他怀里动了动,小脸蛋往他怀里钻,挪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继续酣睡。
他们于是有默契的放低音量,但又忍不住偷觑了凤宣怀的小猫好几眼。直到凤宣怀瞪向他们,说:“不要再看了,等一早她醒来再让你们看个够。”
张明月叉着腰说:“好,到时候你可得全盘招来,告诉我们你是在哪里捡到这只可爱的小猫的。”
凤宣怀早已备妥一套说词,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问题,等我们睡醒再说。”他会编出一套十分具有说服力的说词——当然里面不会提到关于女巫或魔法等字眼。他不想把事情复杂化。
但麻烦的是……谁先醒呢?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一早,艾莉儿睡了个舒服的觉,神清气爽的醒来时,看见一个和蔼的妇人正坐在床沿,笑吟吟的打量着她时,她眨了眨眼。
在互相介绍后,闲聊的当儿,她说出她和凤宣怀相遇相识的经过。当然她是有保留的……保留了她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的事。其余的,皆说了出来。
妇人听的津津有味,很有幽默感的陪着艾莉儿瞎掰,她半开玩笑的说:“这多不可思议呀,小姑娘一个女巫耶,你会什么样的魔法呀?”
艾莉儿羞涩的笑了笑,伸手朝墙壁上挂的花鸟画一点。
一只活生生的鸟儿从画里飞了出来,栖在妇人的头顶上,不久后,振翅飞出半敞的窗户,就此不见踪影。
妇人看傻了眼,她盯着艾莉儿,低呼:“老天,你是说真的!”
艾莉儿点点头。
妇人拉住艾莉儿的手说:“太有趣了,小可爱,欢迎你到这里来玩。”她暗忖着待会儿要跟其他人说说这件事,让他们也开开眼界。
早餐时间,凤宣怀穿着休闲服姗姗来迟。
他开了大半夜的车,累得要死,要不是季则来催他吃早餐,他可能还在床上作他的春秋大梦。
他打着呵欠走进餐厅里,餐桌上不时传出的笑语令他感觉窝心。能够跟家人和乐融融的吃一顿早餐,实在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他笑着走向他的家人。“早啊,各位,一大早的,是什么事让你们笑得这么开心?”
听见他的声音,艾莉儿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那笑容有如一粒丢进深井的石子,“咚”地一声,春雷般撼动他的心湖,原来正是惊蛰时分。
他眼神温柔的打量着她。
她的长发分成两股,扎成两条长辫垂在胸前;身上穿着简单的条纹衬衫和牛仔长裤、看起来干净朴素,但在他眼中,她甜美如沙漠里的清泉。
他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身边,低声笑语:“看来你跟我家人很有话聊。”
“嗯,他们都很可爱。”她替他添了一碗粥,看着他在她身边坐下。
接下来,他们互相介绍寒暄。季则的女友小恬人如其名,甜滋滋的喊了他一声“阿宣哥”。
他不甘示弱的将艾莉儿介绍给他的家人。
个性开朗的季则和小恬便开起玩笑,喊她嫂嫂了。
恰巧艾莉儿在这时候又夹了一些酱菜给他。
角色扮演的游戏开锣了,他想。小巫婆到挺有戏剧天分的。
但凤宣怀的笑脸在看清她夹什么给他以后,便垮了下来。是腌萝卜——少数他挑食不吃的东西。
他母亲在看见他碗里的东西后,“咦”了一声。“宣怀,你不是不喜欢腌萝卜吗?”
艾莉儿的表情僵了片刻,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他清了清喉咙,解释说:“喔,我口味变了,现在我还满喜欢腌萝卜的。”为了证明他的话不虚假,他屏着呼吸把碗里散发着异味的腌萝卜全吃掉。
“这真是太好了,我才刚做了几种不同的口味,来,宣怀,你一定要尝尝看。”张明月殷勤的把其它各种口味的腌萝卜拨进他儿子碗里。
凤宣怀一张脸黑了大半,他连忙盖住碗口说:“不必了,妈,我自己来就行了。”
张明月又夹了好多腌萝卜进他碗里,这才放过他。
凤宣怀铁青着脸慢慢把萝卜吃掉。
艾莉儿松了一口气,不敢再随便夹菜给他。腌萝卜,她记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总算没再出差错,他暗自庆幸之余,随口问说:“刚刚我来的时候,你们在谈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没料到,全桌的人都抬起头来,诡异地笑说:“我们在谈……关于女巫跟魔法的事。”
凤宣怀一口茶失礼的呛了出来。
“什么魔法?”他瞪着艾莉儿。她又做了什么?
艾莉儿开心地说:“你家人对女巫的接受度似乎很高。”之前她告诉他母亲时,还担心她会怕她呢。
凤宣怀脸色发白的瞪着她。心想:他不过睡晚了一会儿罢了,她不会把她祖宗八代的事全讲出来吧?
小恬抢着说:“莉儿,你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一下你的魔法?”
艾莉儿兴高采烈的说:“好啊,如果大家想看的话。”
“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凤宣怀咕哝道。
“啊,为什么?”大伙儿不解地问。
“太危险了。”他保守的说。
“不会吧!像莉儿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季则说。而显然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话。
艾莉儿感激的看了季则一眼。“我会小心的。”这句话是对凤宣怀说的。
“莉儿,不如你现在就试试看吧。”大伙儿满心期待。
艾莉儿爽快地应允。“没问题,现在就让我来示范一下。”她搁下碗筷,准备大展身手。
凤宣怀将头靠在桌沿,心想,不知他能不能够先迥避一下?
艾莉儿求好心切,她急欲向凤宣怀证明她的魔法还是很灵光的,她说:“我现在要让桌上这些菜肴变成刚刚端上桌时的状态。”然后她闭上眼,专心地施展一个她从未试过的魔法。
所有人都睁大眼,屏息以待。
下一瞬间,餐桌上的餐盘全腾空飞了起来。大伙儿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那些飞起来的盘子突然失控地砸向他们的脸。
结果……当然是哀鸿遍野。
凤宣怀抹掉脸上的酱汁,他镇定地说:“嗯,不错嘛,没有人员伤亡。”
艾莉儿困窘的红了脸。
“刚刚……真的很抱歉。”艾莉儿歉疚地说。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接二连三的,不习惯也难。
“真的吗?你不生气?”她抬起头看着他。
“嗯。”他无奈地说,生气也没用。只要她使用了魔法,这种意外定会层出不穷。
他们算是在散步吧。艾莉儿踩着落叶铺成的天然山径,他则祈祷着这两天假期快快结束。
“这种感觉真好。”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