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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突然,想起被划破的手心,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那伤口还在,疼痛的感觉又回来,甚至,仿佛被茗骏暖过的温度还清晰的停留在细小的皮屑上。耕烟再次向四处探望,依旧静得可怕。
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看过的小说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挨个挨个在面前立了起来。
耕烟很小心的攀下假山,朝着刚才那群人行走的方向,蹑手蹑脚过去了。
大厅里聚满了人。有八个人坐着,其余全都昂首而立。这坐着的八个人,有的羽扇纶巾外表斯文,有的粗眉大目面色铁青,还有一个秃着头,身披袈裟,一副寺庙的僧侣打扮。
而此人正在不急不徐的说话。
“八珍盒关乎八大门派的生死存亡,各位应当屏除芥蒂,悉心合作,切莫让外人有了可趁之机。”
一名身着藏蓝色白襟大袖衫的中年男子起身说道:“一枯大师说得对,我们昆仑派的武功心法必不可落入外人之手。八珍盒一定要找,但刘掌门方才所说的,以华山派为马首是瞻,在下却不敢苟同。”
话音刚落,座中一名执玉剑佩琳琅的少女便问道:“宋掌门是否以为,这八大门派统领的位置,该是你昆仑派所有,那才叫公道?”
“傅姑娘似乎只是代静梅师太参加此次的武林大会吧,作为后生晚辈,最忌讳的,便是在前辈的面前态度嚣张。”
这位被峨眉女弟子傅香影称做宋掌门的中年男人,乃是昆仑派第二十八任掌门宋天罡。为人奸佞刻薄,连做梦都想将整个武林据为己有。
个人心思,个中曲折,耕烟当然是不知道的。她稀里糊涂在花园里兜了两个圈,才找到这热闹的大厅。这些人一言一语,锋芒毕露,谁都不肯让谁三分,她听得糊涂,可也忍不住暗地里嘲笑。
突然,也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揪住耕烟的肩膀,耕烟疼得直想掉泪,两手胡乱的抓着,扯烂了一张完好的对联。随即她又被人像粽子似的扔在地上,所有的人瞪圆了眼珠子望着她,有惊愕,有愤怒,她吓得动也不敢动。
“这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为何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宋天罡指着耕烟,连手指都是要吃人的模样。
“宋掌门何必指桑骂槐,试问这堂上,除了我峨眉,哪里还有女弟子。”傅香影站了起来,走到耕烟的面前,冷冷的望着她:“可是,这女子并非我峨眉派的人。我看她衣着古怪,兴许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杀了她。”有人喊。
“对,杀了她。”有人附和。
“且慢!倘若此女子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我们或许可以套问出朝廷对我们八大门派又有何动作,倘若她不是,那便是我龙隐门的失职,让人擅自闯了进来,也理当由夏某来处置。”
这个时候耕烟才发现大厅正前方的座椅上,还有一名两鬓略斑白的男子,他正缓缓抬起手,食指轻飘飘的一点,隔着空气,也让耕烟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突然就撞到了胸口,她浑身一阵酥麻,顿时动弹不得。
“柳门主说得对,此人暂时就交由龙隐门看管,待武林大会结束再细细审问也不迟。”
第一部分 时空 时空(4)
耕烟始终都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遭的人一唱一和,就限定了她的生死,更有人只用一根手指,就禁锢了她的四肢,她像架子一样被抬起来,站在一些家丁模样的人的背后,似乎总有很多双眼睛,不时在她身上扫射,好像生怕她一溜烟就不见了。
耕烟张开嘴,试图说话,为自己辩白,但她竟然发不出声音,想是刚才那人连她的哑穴都一并封闭了,她心头怨恨,忽然又看见大厅外面飘进一大片桃红色的花瓣,紧接着有什么像纱一样的东西在众人的头顶飞舞盘旋。等那一缕白色落了地,耕烟才看清赫然竟是一个人。
一名女子。
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娇俏,但神态稳重而娴熟,轻蔑的眼神扫过,妩媚里透着阴冷的肃杀气。她双手抱拳,也不俯身低头,只象征性的作了个揖,说道:“天衣教圣女百里霜拜会。”
话毕,众人皆惊。
刚刚还在讨论朝廷的奸细,天衣教竟然真的来了人。
来的还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人。
江湖上谁都知道,天衣教吃的是朝廷的粮饷,为朝廷办事,尽管这李唐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了,但就像俗语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李家的人不肯罢休,天衣教自然还得看圣旨办事。
像百里霜这样的女子,很自然,大家开口闭口,都是一句,妖女。这个说:“妖女,你擅闯武林大会,究竟意欲何为?”那个说:“妖女,你竟然不怕死,自动就送上门来。”百里霜都只当一阵耳旁风,冷笑道:“教主听说龙隐门召开武林大会,特地差遣晚辈前来拜会。”
“只怕是来挑衅的吧。”
百里霜做出一副随意懒散的样子,道:“小女子的功夫拙劣,又怎敢以一敌众,只不过,想看看各位武林前辈都商议出怎样的对策,去寻找自个儿家里丢失的东西罢了。”
原本六尾盗走秘籍对八大门派来讲就已经是令颜面扫地的事情,百里霜如此说,尖酸讽刺,无疑又是火上浇油。再加上众人方才的那一番争执,面和心背,早就憋了满腹的怨怼,正巧来了这么一个可以公然对抗的人,昆仑、崆峒和华山派的人,立刻就怒气冲冲的挥刀剑迎面而去。
对于百里霜,大家都只是听说,大约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主掌天衣教,武功不俗。至于这不俗,究竟到了哪种程度,也难得有人能说清楚。
而今次,大家才真正见识到。
雪白的衣袖,桃红的暗器。
嗖嗖的像刚针一般锋利迅疾的花瓣,淬了毒,沾染的人犹如被内力深厚的高手一掌劈下来,胸口遭重创,然后吐出血来。
大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骂,卑鄙。
百里霜复又安然的立于大厅的正中央,柔声道:“天衣教在各位的眼中不就是旁门左道么?暗器和毒药原本就应该是我教中人惯用的武器,是各位大意了吧,怎么能怨我呢。”
“妖女,快交出解药!”
连向来好脾气的龙隐门主柳敬成,也忍不住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百里霜啧啧的摇头:“哪有什么解药呢,能医就医,不能医也就罢了,谁说练一种毒就必须配制一副解药的,那还真是累得慌。”
这一席话听过之后,愤怒的,绝望的,什么心情都有,但最为恐惧的,只怕非耕烟莫属了。
因为她也和昆仑、崆峒、华山等等门派的弟子一样躺在地上,她在混乱中被百里霜的暗器所伤。尤其是她没有任何武功可以护体,那毒侵得她心肝脾肺都在颤抖,像被蚂蚁啃噬那么难受。而她的身边,不断有人血糊糊的倒下去,有的立马就断了气,而有的还在挣扎,甚至向外张着手,似要求救,那场景犹如掉进了阿鼻地狱,伸手的都是魔鬼,是怨灵。可她的穴道被封闭着,她想呻吟,想求救,想哭,想尖叫,却都无法做出相应的动作。她从没有如此厌倦她的梦境,她仍然觉得这就是一场噩梦,类似于被鬼压床,四肢不能动,喊不出声音,呼吸难受,好像瞬间就要死亡。
第一部分 时空 时空(5)
茗骏。
茗骏。
脑子里反复闪现的,惟一的,还是心仪的男孩的名字和模样。可是,他又在哪里呢?
第一部分 时空 稻草(1)
这忽而全黑忽而雪白的世界,莫非就是阿鼻地狱么?牛头马面何在?阎王判官何在?奈何桥,孟婆汤,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致呢?
彼时,耕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龙隐门内的一番激烈打斗,后续又是如何。她的意识恍惚,只记得由于桃红花瓣的碰撞,她几乎身心俱裂,一口鲜血像岩浆喷薄而出,然后,奄奄一息的,想着陆茗骏,昏死过去。
至于后来,百里霜丢下天衣教主的挑衅之词,说必定在八大门派之前找到八珍盒,要中原武林皆俯首称臣,以及她以寡敌众杀出龙隐门,耕烟都不知道了。龙隐门的人在百里霜走后,打算安葬死去的一干人等,惟独还将耕烟视做奸细,看她伤势之重,料想她也难活命,于是草草的将她扔在后山的林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却没想到,睁开眼睛还能见青天白日。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倒是一番好景致。
耕烟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稍一用力,腹腔内就似有一条虫子在游走冲撞,难受得紧。她重又趴在地上,从呜咽到嚎啕大哭。
“茗骏,茗骏你在哪里啊?”
“谁来救救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耕烟一会儿细声叨念,一会儿又哽咽着铆足了劲呼喊,空荡荡的山林,不时有鸟群被回音惊醒。
噔噔噔。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音由远及近。
耕烟像一滩烂泥趴在地上,骑马的人像英雄侠士一般气宇轩昂。耕烟觉得,他真是高啊,高得让她伸手也够不到。可是耕烟又觉得,那轮廓,那五官,就连皱眉时的表情,都像极了她朝思暮想的茗骏。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干涸的声音:“茗骏,茗骏,你在这里就好了……”
但马背上的俊朗少年,并非陆茗骏。
就连轮廓五官,都和陆茗骏相差甚远。
他叫,白矜云。
这个时候耕烟还真是不得不庆幸自己看了太多的武侠小说,用一句俗语来讲就叫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一些常识或者潜规则她还是懂的。她可怜巴巴的望着对方,尽量让对方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弱女子,不会武功,也没有歹心。
白矜云问:“姑娘为何会伤成这样?”
耕烟一五一十做答。
“那么,龙隐门如今的情形怎样?”
“我也不知道。”耕烟摇头,“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哦。”少年起身欲走。耕烟一把抓紧了他的衣袖。或许是太过心急,那力气稍一泻出去,就觉得体内剖肠刮肚般的疼。哎哟一声,下巴就撞到坚冷的地面。
少年心软,重又蹲下来,一脸慈悲的望着耕烟。
“你想让我救你?”
耕烟用眼神承认。
“可是,我不能断定你是想用苦肉计来骗我同情,又或者你另有图谋,况且我还有事在身,只怕无暇顾及。”白矜云直言道。
耕烟哭笑不得:“我会不会武功,你一试便知。”
“不会武功,却不代表不会算计。”
耕烟心里着急,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看着白矜云跨上马背,勒紧缰绳,她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白矜云拍了拍马脖子,马的前蹄便扬了起来,沙尘四溅。
这个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惊恐的疾呼,后面似有什么东西滚落,白矜云回头看,赫然竟是耕烟在地上滚了几个圈,重重的撞到旁边的树干,昏死过去。再看她的手,还有新鲜的伤口,血液粘着泥土,不得不叫人心疼。
原来,耕烟也是情急,眼看惟一可以救活自己的人就这么走了,她索性扑过去想拖住马的后腿,哪知道,这马儿的脾气暴烈,狠狠的一甩,耕烟就被甩得七荤八素,伤上加伤。
还好,白矜云再是谨慎,也非冷血之人。他把耕烟扶起来,先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又封了几处大穴,以减轻她的疼痛。当内力在耕烟的体内撞击到一股寒而软绵的真气,方才知道,这女子不仅内外皆伤,还中了毒。
第一部分 时空 稻草(2)
究竟是什么毒,白矜云不能判断,但棘手是一定的,他想,或许除了下毒之人,就惟有能以金针化解不少天下奇毒的“金篇神针”戚九娘能解了。
等耕烟醒时,他也是这样同她讲。
耕烟问:“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白矜云道:“我原本是替师父派请贴的,派完贴之后,我要尽快赶回山庄,筹备寿宴一事。”
“一条人命,莫非还比不上一顿酒宴来得重要?”
白矜云默然。
“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中人,成日里防这个防那个,好端端的一个人你不救,偏得想着人家会如何算计你,都不知道,你这样一根烂木头,有什么值得我算计。”从遇到白矜云,他那欲说还休进退维谷的态度,就让耕烟心中大为不快,如今伤势缓解了,力气逐渐恢复了,连说话的嗓门都增大,索性就痛快的奚落他一回,也不管对方的脸色是青红还是藏绿,权当撒撒气。
只是,这一招并不受用。
白矜云的眼神里,尽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