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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杂货店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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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思并非如您所说,爹,我真的相信青瓷,因为她是我的女儿。”他微微笑的神情有令人镇定的功效,严二抚着额下的长须不再多说一个字。
        第二天,严二下令停窑,所有学徒窑工皆返家,不许留在工房内以免打扰青瓷。而他自己则整日坐在书房内盯着碎瓷片发呆,时而想到些什么,唇畔便荡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日复一日,青瓷将自己关在工房内,除定时送三餐的严曜釉,她谁也不见。同样,根本无人知晓她制瓷的过程。
        终于过了一个月,青瓷如约当着众人的面将一个白瓷碗双手奉给严家的当家人。严二看着瓷碗的双目闪闪发亮,极其小心地接过并捧起这个不可思议的碗。他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细赏、琢磨,口中不住发出“啧啧”的称奇声。随后又取出收藏的真品,两相比较竟难分真假,尤其是器皿底部的落款“官”字,比起原物竟也丝毫不差。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青瓷,这……”严二喜不自胜,刹那间无法言语起来。
        “这落款我可不会弄,是求爹爹帮的忙。要论书法丹青的临摹,他自有一支妙笔。若没有这款‘官’字,就算能烧制成与刑窑一般无二的白瓷,恐怕也做不到以假乱真。”嘻嘻一笑,青瓷挽着父亲的手臂挤眉弄眼。
        “曜釉……”老人看向淡淡笑着的儿子。
        后者不好意思地避过严父感激的视线,举手轻拍一下女儿的头,微斥:“别太得意了,这碗能不能蒙混过关,还得看其主人的眼力。”
        “我是替爹爹得意。”皱皱小巧的鼻子,她不服气的张狂样惹得所有人一片哄笑。
        数月后,严二宣布自己年老再不能制瓷,严家的瓷业全交由儿子严曜釉和孙女青瓷打理,这一年青瓷十四岁。很快,严家的白瓷开始在民间流传,渐渐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传遍了“刑窑白瓷如银似雪,严家白瓷更胜一筹”的说法。皇亲高官们皆欲购置一二,仿若严家的白瓷是什么绝世珍宝。同时严青瓷作为当世唯一的女工匠,其技艺更是被说得出神入化。据说,不论是什么瓷器,琢器、圆器、象生瓷、仿古瓷……不论瓷器如如何损坏,口磕、重皮、鬃眼、斑点、水锈、土锈、伤彩、脱釉、炸底、窑裂……经她一双妙手的修整,必如原先一般无二。
        



      正文 魂锁往生(4)
      (更新时间:2007…4…16 14:58:00  本章字数:4471)


        一年一度元宵。
        与以往一样,严曜釉陪青瓷去集市观灯。已过十六岁的少女虽不及生母当年的风华绝代,但清秀灵动的模样依旧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子的目光。发现总有打量的视线绕着自己同女儿转,严曜釉暗地里叹气。既然是琴瑶的孩子,容貌自然要比常人耐看,更别提还有严家多年积累的家财与青瓷自身的制瓷名声,所以从去年起上门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
        “什么嘛,都是些泛泛之辈。”轻描淡写的轻蔑口气,青瓷一心扑在那些无生命的瓷器上,似乎离少女们情窦初开的心思尚远。考虑到女儿毕竟年龄尚小,严曜釉也乐随其意。
        偶尔起了捉弄的念头便会笑道:“怎么还不快嫁出去?吵得我头痛。”
        结果必定换来女儿不雅的白眼与鬼脸。
        “爹爹,你看前面有卖艺的在玩杂耍,咱们去凑个热闹。”难得出门的少女兴高采烈地甩开同行的父亲,转眼随人潮涌向喧嚣处。
        “青瓷……”护女心切的人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却因眼角扫见的某个身影而震惊地僵立在街边,原本在灯火中显得黯淡的双眸竟突然熠熠生辉。
        那女子与十多年前的琴瑶一般容貌,仿若是死而复生的鬼魂,又仿佛她不曾死去。也许仅仅是十年前的不告而别,难熬相思,她终于又再化成人形回来见他。察觉这边灼热的视线,女子侧转身,细挑的
        眉与狭长的眼皆横生出一种勾人魂魄的媚意。她笑了,笑容衬着火树银花的背景,美得令严曜釉胸口直痛。
        “琴瑶……”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伸出的手镀一层辉晕,一如当年般轻而易举地攥住另一人的目光。
        “好漂亮的手。”女子以清脆婉转的嗓音赞一句。
        他的手随音落硬生生地停顿在半空,是不知所措的愕然。
        “我们有见过吗?”见他惊异,她启唇笑问。
        “你不是琴瑶!”恍然大悟地怒喝,他收回手,又凄然地笑了,“是我过于执拗,竟将姑娘错认,失礼。”
        “我和你口中的琴瑶长得很像?”微笑的唇勾出鲜明的讥嘲,美则美矣,唯独冻人心。
        “不……”他定定神,努力从相似的脸庞上搜索尽可能多的不同点,“……是在下情切,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哦?不过我的确认识一个名唤琴瑶的女子,她是我的姐妹,我来此处正是为了找她。”有些恶意的微笑,女子一双美目闪烁不定。
        他一愣,因不曾听去世的妻子提过其有何亲人。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她叫琴瑶,我是琴珏。”
        琴珏?情绝!
        似从两者的名字中悟出了某些东西,严曜釉双手捂住眼睛,转身便走。圆润晶莹的泪滴沿指缝间滴落,埋藏多年的苦涩悲哀终再也无法克制地倾泻而出。完全失去了初见琴珏时的狂喜,因心里全然清楚就算仅仅只有一字之差,她们也不可能互相重叠相融。
        “喂……”
        自称是琴珏的女子正欲唤住离去者,但瞬间一脸惊恐状地奔进幽暗的小巷。虽有街市的喧哗声传至,然四周并无任何路人,僻静得叫人心惧。月光洒在石地与屋檐的青瓦上,似盖了一层银霜。
        静谧中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逐渐在月色中浮现出来。他坐在屋顶上,俯身睨视双膝跪地的女子,罕见的金瞳、玩味的冷淡笑容使人不寒而栗。妖的尖长耳朵搭配着其余人类的精细美丽五官。丝般亮泽的乌发散乱地披散在肩头,因晚风而微微张扬更添柔媚气质。森白不见一丝人气的雪般肌肤在月光下带给人清冷的阴沉感,反衬着一袭金丝牡丹锦袍越发华丽。袍子的前襟敞开,露出白得刺目的晶莹肌肤。
        “不过是个小妖,还指望能逃掉第二次吗?”
        “求您放过我,我也不过是受鬼怪师驭使而已。”
        “君浩凛呢?他竟然追我至此,真不愧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的鬼怪师。”
        “我们走散了,我也正在找他。”不敢有所隐瞒,琴珏一五一十地回答。
        “哼,你告诉他,别的小妖怕他,我是不怕的。”他冷冷一笑,“只要他能束缚住我,我自会认他为主。”
        “是。”琴珏吓得直点头,直等对方消失才站起来,惊慌失措地奔进人流寻找起与自己失散的主人。
        人群散去的时候,青瓷方惊觉不离其左右的父亲并未跟在身边,心头掠过一丝慌乱,却立刻镇定下来。见夜色愈加深沉,她决定先独自回家。各式的花灯依旧璀璨耀眼,然而街上的行人已渐渐稀少,她不由加快步伐。
        经过一棵槐树时,她注意到有个蓝袍的男子站在树下。树枝上挂着盏荷花灯,孤零零地随风左右晃荡,倒显得树下之人更加清冷。似乎是在等人,孤独傲然,一双目光锐利的眼异常深邃,灰白的肤色在暗夜中模糊了五官,然青瓷仍觉得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她对他笑笑,即使他表情冷漠。
        男子似乎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笑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她停下脚步走过去。她为自己的举动极为纳闷,可身体根本不受意识控制。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这儿?”她歪着脑袋,一脸不解。
        “鬼怪师君浩凛。”他淡淡回答,漆黑的瞳眸闪过些许疑惑。
        “没听过。”她摇摇头,“你在等人吗?”
        “不,是在等一个愚笨的妖。”鬼怪师要笑不笑地看着少女,本就困惑的心忽然间一片清明,“你叫什么名字?”
        “青瓷。”她老实道,竟不能抵挡他柔和的眼神。
        “是个好名字。”君浩凛弯腰为少女整了整被风掀起的裙摆,动作自然流畅并不使人感到唐突与不悦,“你娘的名字是不是叫琴瑶?她在哪儿?”
        “你认识我娘?”她惊讶得瞪大眼睛,“娘生下我就死了,你是我娘的亲戚?我怎么从来没听爹爹提起过?”
        果然……早已揣测到答案的男子暗叹,借微亮的光琢磨似地凝视少女。他一直知道世间存在着妖与人婚配后生下的子嗣,只是从不曾遇见,不想这次竟于无意间碰见一个。
        “她曾是我的婢女,有天逃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娘为什么要逃?你待她不好吗?”很少听父亲提母亲的事,青瓷眨眨眼,好奇之至。
        男子笑而不答,冷凝的眼神流露出若隐若现的讥讽。觉察到四周黑暗中的变化,他转首。顺着他的目光,正是琴珏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至而来,惊恐万分的模样。
        “主子……”
        “青瓷!”半途插进一个急躁的男声,一直找寻女儿的严曜釉也正从另一边快步赶至。
        “爹爹!”
        听到青瓷唤严曜釉,君浩凛同琴珏对视一眼,后者因其主人视线的冷冽而心虚地低头不言语。
        “你就是琴瑶的丈夫?”
        料不到初次见面的男子会直接道出妻子的闺名,严曜釉一怔,狐疑的表情在看清一边站的是方才遇见的琴珏时转化为明了。
        “不错,不知你是?”
        “鬼怪师君浩凛。”清亮的嗓音入耳低沉,别有一番余韵。
        与天真的女儿不同,一听到对方的身分,他心底已略略清楚大概。一把拉住青瓷的手,他沉声道:“回去吧,天色晚了。”
        “可是他们认识娘啊。”少女依依不舍。
        “不想知道你妻子的来历吗?还有你们的这个孩子。流着狐血液的人的孩子,逆天而生的孽种。如没有意外,她活不过二十。”鬼怪师冷笑,尖锐的言辞如冰锥扎在闻者胸口。
        “胡言乱语!”严曜釉大喝,双目眦裂,全无平日的儒雅。
        “爹爹?”青瓷大骇,紧紧扯住父亲的衣袖。
        并不逼神情大异的男人承认事实,君浩凛自宽大的袍袖内取出一张纸符,轻念一句咒,纸符突然就变成了一幅画。跃然于纸上的是一倾城佳人,娇媚的容貌与一旁的琴珏九分相似。
        “这画上之人据说曾是一位帝王早逝的宠妃,我偶尔得之,随手搁在家中。二十六年前,我收服了两头红狐为婢,一者取名琴瑶,一者取名琴珏。她们以画中人之姿为照,化成人形,终日跟随我左右。但是有一日,琴瑶在琴珏的帮助下挣脱了我的咒缚,逃匿无踪。我用寻咒也无法找到她的踪影,原来是逃到了这个世界,难怪我的咒术不能抵达。”
        青瓷的唇微微颤抖,她用牙齿咬住,不敢置信地望着道出事实的鬼怪师。被父亲握着的手突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她一惊,转首。常常表情淡漠的父亲,此时面色苍白,一脸凄凉悲伤。
        “琴瑶已经死了,她是人是妖我不在乎。”他把青瓷交到君浩凛手里,“而青瓷是我唯一的女儿,救她,就算要我变成噬人的恶鬼也无妨。”
        “放心,我并不是特意为你们父女而来,一切不过是冥冥中注定的巧合。”君浩凛朝画卷吹口气,赤红色的火焰瞬间将惟妙惟肖的人物丹青烧尽成灰。
        “琴珏,我们该走了。”
        “是。”眉眼未抬,被人类操纵的狐妖柔顺地回应。
        “等等!”为女儿性命担忧,他阻止鬼怪师离去,“无论怎样,请一定要救救青瓷。”
        不为所动,看淡人世无常的人沉默片刻,随后才许诺道:“她满二十岁时我必会来这个世界接她。”
        “不要!我死也要陪着爹爹!”不愿自己的性命全被他人摆布,青瓷拒绝,换来君浩凛怜悯的一瞥。
        “世事岂能皆如你意?四年后再说吧。”
        她张口欲反驳,然蓝袍男子携其妖婢瞬息间已在百尺之外,一眨眼就失去了形迹。揉揉眼睛,如坠云雾般的惶惶不安,她只能看向自己的父亲,寻求一个安慰的回答。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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