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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再久,也都要各分东西。”吴荷丽了解么子的重情重义,于是委婉的说:“到了美国,旧朋友可以再联络,还能交新朋友。而且,能天天和爸妈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妈,你们不懂,我这三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联考,你们知道吗,我这次的模拟考考了第一名,上第一志愿毫无问题,如果现在临阵脱逃,不但会前功尽弃,放弃一个完成自我的挑战,也会对不起看重我的师长们。”林世骏义正辞严的说。
林修国看了妻子一眼,想想说:“好吧,阿骏既坚持要联考,我们就让他去,等暑假再到美国也不迟。”
“爸我的意思是,连大学也要在台湾念。”林世骏连忙声明,又在他们欲辩驳时,急急地说:“我一直长住在台湾,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和读书方式,这是你们让我走的路,也希望你们尊重我,不要因为一时的高兴,就任意改变。”
“阿骏,你说话要公平点,这不是我们让你走的路,而是你自己的选择。”吴荷丽说到一半,心中浮现太多感触,竟有些接不下去。
“所以,我也继续选择留在台湾。总之,我会去美国,但至少是念完大学之后的事。”林世骏站起来,“我和同学约好了要去听个补习班的黄金讲座,我得走了。”
他直到跨出公寓大门,才敢把桑琳的名字轻轻地由胸臆中吐出。他明白,他此刻不能离开,一旦他到了洛杉矶,回到父母的身边,他和桑琳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为了她,即使有再多的辛苦和困难,他都要留下来。
屋内的吴荷丽,眉头是愈皱愈紧,她垮着脸说:“天哪,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把阿骏带走,我们实在不该让他自己做选择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懂什么呢?就算误入了歧途,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现在强迫他也可以呀。”林修国说。
“怎么强迫,他都十八,快十九了,个子比我们高,脾气又倔得像头驴,要他走,就一副想拼命的样子。是孩子的时候不管,如今又怎么管呢?”吴荷丽沮丧地说。
“爸、妈,我愈想愈不对劲耶,世骏没有一心想在台湾念大学的理由啊,因为谁都知道,美国的大学教育是全世界素质最好的。我在猜想或许阿骏是交女朋友了,这才解释他态度的异常。”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吴荷丽恍然大悟的说。
“如果是交女朋友,事情就有转变的余地。”林修国一听,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我们得再和阿骏好好沟通。”
但那一晚,他们又再度失望了,因为林世骏全然否认他有女朋友,一点都不肯松口。
隔天,林世验坐飞机回华盛顿,继续他的学业。
吴荷丽在无计可施之下,瞒着丈夫,趁林世骏不在时偷偷去翻他的书桌,想找出个蛛丝马迹。
结果她找到一本笔记,第一页标明了“二十四个季节”和“给桑琳”,里面则是一首首爱慕的情诗,若这真是代表儿子的心境,那他是真的在谈恋爱了,吴荷丽有着心惊和无奈,但多年来分隔两地,要管也难,在时间紧迫下,她也只有跑去找钟至和老师谈。这个带了儿子三年的导师或许更了解他,说话也能更有分量。
要查出有没有“桑琳”这个人,把事情弄清楚,再经过一番开导,儿子即使不放弃联考,至少也会同意暑假后赴美国读书吧。
无论如何,她要以最大的诚心,好好地来为儿子祷告。
第三章迷恋想与你同行,
害怕一个人落单,
二十四个季节,行路匆匆,
一片黑雾弥漫的暗夜,
时空沉默,流星也不愿许诺的,
你犹在梦中。
“扬起双臂,说一声,我爱,到我的怀抱里来……”钟至和看完这一段,不禁揉揉额头。林世骏这孩子真是有才气,文科好、理科好,又有领导能力,他教书二十年来,这样优秀的学生不见得每届都有,所以他格外爱惜,也特别器重。
聪明外露的人自然早熟,十八岁交个女朋友、写写情诗,不算什么,但当对象是大六岁的女老师时,就好像光明的未来蒙了尘,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有不良的后果。
当吴荷丽送来这本笔记时,钟至和搞不清楚状况,甚至安慰她说,林世骏绝对不会为女孩子耽误课业及前程。
而林家夫妻十分放心地回美国后,他才愈想愈不对劲,多方暗查下,赫然明白这个“桑琳”就是学校教英文的余桑琳!
余桑琳年轻漂亮,男学生拿她当偶像是避免不了的事,去年就有一个杜明峰,在经过吕云的辅导后,也平平安安的度过这青春期现象。
这种事钟至和还不至于太烦恼,他一辈子都在和这群血气方刚的男生打交道,什么阵仗没见过?迷恋女老师还不算是大麻烦,他有自信能让林世骏由幻想中清醒过来。
上课钟响起,他们班是自习课,林世骏依指示到办公室来。钟至和仔细地看他,一个这样出类拔萃的俊秀男孩,女朋友随便抓就一把,干嘛去找比自己老的女人呢?
他由讨论课业及志愿下手,让林世骏放松戒心,在差不多的时候,将他唯一留下的情诗推到他面前说:“这是你写的吗?”
林世骏先是脸色涨红,再来是转为苍白,咬着牙,忍住怒气说:“这是我的私人的东西,老师怎么会有呢?”
“是令堂送来的,她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和她去美国,并且要我查查桑琳是谁。”钟至和盯着他说。
“你告诉她了吗?”林世骏急急地说,但想想又觉得好生气,“她没有权力翻我的东西,这是侵犯隐私权!”
“我明白,但令堂人已经去美国了,批评她完全不是重点所在。”钟至和心平气和地说:“她并不知桑琳的身份,目前只有你知、我知……或许余老师也知道?”
林世骏第一个直觉是想否认,但白纸黑字太过明显,而钟老师又已开门见山的问,再斗下去,不过消耗彼此的精力。况且,对桑琳的爱沉沉地压在胸口,无处宣泄,实在不好受,如今既然有人发现,又何必再隐瞒?他可向来不以自己的爱情为耻。
“余老师并不知情,写情诗是我单方面的事,和她没有关系。”他回答,心里想着要保护桑琳,连医院那一个多月的校外相处都不能说。
没有忸怩、没有争辩,钟至和不知是好是坏,这个学生的心思向来复杂,只能疏导,不能强压。“余老师代你们的课才三个星期,对不对?你了解她什么?喜欢她什么?可不可以列举出来?”
“她很……”林世骏蓦然停止,“老师,这是很私的感觉,我能够不回答吗?”拒绝回答,就有不合作的初步迹象,以钟至和多年来的经验,他有预感这事会颇棘手。他干脆沉下脸说:“你不说是因为你自己也弄不清楚,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是不是?你根本不了解余老师,怎能妄谈男女之爱呢?”
“老师并不知道我和她……”林世骏僵直地说。
“你和她?她或许连你是谁都不太有印象,怎么会有‘你和她’?”钟至和缓下口气说:“林世骏,男学生迷恋女老师是很正常的事,那不过是青春期的过渡现象,我不想太苛责你,但我也不能任由你花太多的时间在这方面上,像写情书、情诗的,这会影响你的联考,甚至是前途。”
“这一点也不会妨碍我的学习成绩,我这次的模拟考不是拿第一名吗?我只要一想到余老师,就会愈来愈有斗志,以后只会愈来愈好。”林世骏又说:“老师请放心,我绝对会替学校争光荣,不会马前失蹄,砸了您王牌老师的名声。”
“谁在乎名声?我是真的担心你,你这样的情绪,有可能随时会爆发,到时又会波及给全班的同学,就怕大家连试都不要考了!”钟至和不悦的说,“你母亲也很忧心,我倒想问你,你不到洛杉矶,难道也是为了余老师吗?”
林世骏迟疑了一下,但最后也豁出去了说:“没错!我打算毕业后,就正式追求余老师。”
这下事情严重了!钟至和脸上的错愕表情维持了好一阵子,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他严肃地质问着,“你既然称她为余老师,就表示你心里很明白,她是你的老师,又大你六岁,根本不是你该爱的对象!”
“老师,没有人规定爱该如何的。”林世骏反驳道:“年龄完全不重要,我不在乎余老师比我大,我就是喜欢她!历史上,我又不是第一个爱上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像老师最欣赏的金庸,他小说中的杨过和小龙女,不就是一个例子吗?他们的爱情不是很美吗?”
“林世骏,杨过和小龙女只是小说里的人物,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你和余老师不只年纪不合,还有师生关系,你真要追她,那一定会搞得鸡飞狗跳!我不能明知是一场灾难,又不阻止……”钟至和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毕业后,就不是她的学生了。”林世骏理所当然的说。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只要我在这学校的一天,就不许你有这种自毁前程的举动。”钟至和自觉这段话太过专制,怕他会更反感,便稍稍缓和地说:“听我的话,老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多,有什么情况没见过?每个男学生多少都爱慕过女老师,我也不例外,但这种爱慕总会过去的,最后成青春期的回忆。你千万不能把幻想当真,为了她而不出国,辜负你家人的期望,只怕代价付出太大时,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世骏看着苦口婆心的导师,心里有着淡淡的悲伤。或许对桑琳,最初是盲目的迷恋,但在医院进一步接触后,她在他心理已成为无可替代的人,这种感觉,大概没有人会明了。
导师说的话他都想过,但仍无法克制自己不爱。“谢谢老师的劝告,我只想问,只要我保证会考上第一志愿,老师可不可以不要管我的感情问题?”
感情问题?瞧他这一副大人的口吻!钟至和其实已谈不下去了,正巧有人在喊他开会,于是,他对林世骏说:“你回去想想我的话,我是想到你的未来,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下次我们再谈吧!”
看林世骏迈着长长的脚走出办公室,背部挺直,完全没有被说服及击败的样子,倒像是导师的一番劝说,更加强了他的信念似的。
如果余桑琳是那种较活泼、较火辣的老师,平时衣着稍微新潮时髦,甚至有些暴露的,被学生迷恋,可以说是一时的表相效应,那还好解决;但偏偏她一向端庄文静、洁身自爱,有“天使”之称,学生若迷恋上她,恐怕还真的会拖上一段时间。
看来,这事只好交给辅导室,请吕云老师出马了。
※※※吕云把所有关于林世骏的资料拿出来,左上角的相片是为了毕业证书才刚照的,短短旁分的头发潇洒地覆着额头,带着野性的浓眉,深深的长眼睛,挺直如刀刻出来的鼻子,性格的嘴唇,笑起来总一股孤傲的不羁模样,由整体而言,已算是个成年的男子。
她一向很欣赏这个学生,每次例行的辅导,最后都会变成一次愉快的闲谈,一般高中男生的青涩及无措,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大概是和他从十二岁起就自己照顾自己,十六岁后又看护爷爷有很大的关系吧!
但知道他把这早熟的举止投射到桑琳身上时,吕云还是吓了一大跳,因为,林世骏有时虽然独来独往,可基本上是活泼开朗、交游广阔、多才多艺的,堪称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用说每次上台领奖时,口哨、掌声特别多,就是平常,也有不少女生在吕云面前说:“老师,林世骏是不是帅呆了?一看到他,我腿都软了!”
照理说,他交过女朋友、不缺女朋友,不该此地无银三百两,跑去单恋一个女老师吧?这种个案吕云曾辅导过不少,有的是荷尔蒙过分发达的,对女老师有性幻想,烈军属些不堪入目的情书,这大都有些恶作剧的心态;另一种是较抑闷内向型的人,或孤僻、或不受重视的,他们会以暗恋女教师做为一种自我的表态,甚至宣扬,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林世骏都不属于这两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吕云一向不反对高中生以健康的心态谈恋爱,因为她自己就是十六岁时认识老公的,两人以纯纯的爱情走了七年,等他服完兵役后,很自然的就结婚了,从未体验过任何伤害和不安。
所以,她很有自信能以公正的态度来找出问题的症结。
林世骏准时到达辅导室,身上还穿着体育课的衣服,精神奕奕,不像一般学生要和吕云谈话时会有的不安。他一定明白今天来的目的,竟还一脸很高兴的表情呢!
若能被这种小帅哥暗恋,其实也是满高兴、虚荣的,桑琳真是好“运气”,教书两年就碰到两个,像她,每天和学生嘻嘻哈哈的,却连一个爱慕者都没有,只怪她太早结婚啦!
她指示他坐下,“你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