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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马脚,所以我才不许你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鸡鸭鱼肉也算乱七八糟的东西吗?真不懂他是怎麽想的!
再一次大翻白眼,蓓媚儿决定随便他了,反正她没意见,谁叫他是换装秀的老大。
手提著竹篮子,脚上穿著粗鞋,他们悄悄地从城堡的地道偷溜,怕被人撞见堂堂的领主居然穿成这个样子,这带给她无形的欢乐。
她一面笑,一面握著柏纳的手跟在他的後头弯腰踏脚,越走越觉得有趣。原来私奔是这种感觉,难怪会有这麽多男女热中此道。
“你笑什麽?”听见她的笑声,柏纳回头瞄了她一眼,她看起来好快乐。
“没什麽。”她说,就是不知道上帝会不会容许她跟一个修士私奔了。
她一直笑,笑声无法停止,一直到他们出了赛维柯堡,她还在笑。柏纳拿她没辙,只祈祷她待会儿去探访村民的时候能够严肃些。
幸好,她一到了村子里立刻变得很严肃,和刚才的轻浮判若两人。
“小心点,尽量别开口说话。”他先和她约法三章,就怕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来战争是理所当然那一套。
“我懂。”她又不是呆子,自暴身分还有什麽乐趣可言。
柏纳点点头,相信她不会那麽笨。为了隐藏她的身分,他们特地绕了一段路才离开赛维柯领地,免得被人一眼认出她就是血蔷薇。
他们挑了一户柏纳过去时常造访的人家敲门,敲了好一阵子,却没有人出来应门。
不会这麽衰刚好碰上了楝空屋子吧?
蓓媚儿简直想仰天长啸,怎麽她第一次以平民的身分溜出来玩,就遇见这种鸟事,太不公平了!
她不耐烦地点点脚尖,点了老半天还是不见有人出来开门,终於决定离去。
“我们走吧,看样子没人在家。”她放弃,这儿多得是寒惨的大门,想必里头的人们一定很乐意吃到一顿像样的晚餐,没必要坚持。
“好吧。”柏纳也同意她的说法,他们确实敲了很久的门。
他们同时转身,此时,门板内忽地传出一阵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的呻吟。
“救……救命啊……好……好痛……”
微弱的声音似乎是由一名妇人的嘴里吐出,他们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一眼,一起破门而入。
怎知,门是被打开了,但蓓媚儿宁愿它再关起来。屋子里头居然躺著一位待产的妇人,正满头大汗地哀嚎!
“我出去了。”蓓媚儿後脚跟一转就想开溜。
“别想溜。”柏纳眼明手快地拦住她,把她揪回来。
“你不能强迫我留在这里。”她看著妇人的大肚子猛吞口水,她上过的战场加起来都没有这屋子来得可怕。
“你不能走,现在只有你可以帮她。”他是个男人不方便,可是妇人的羊水已经破了,再不快点帮她接生,会有危险。
“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帮啊!”蓓媚儿急得大叫,她只会杀人。“我又没有生过孩子,哪晓得怎麽做?”噩梦一场,她发誓下回再也不偷溜出来玩。
“很简单,鼓励她用力,然後顺著她的推力把孩子的头抓出来。”他听说接生是这样的。
“你说的倒简单。”她急得额头冒汗。“既然你这麽厉害,为什麽不自己去做?”干麽叫她。
“因为我是男的。”这就是结论。“别罗唆,我先去烧开水了,记得叫她用力。”
“啪”一声。
屋子唯一的出口就这麽被柏纳卡死,留下一个待产的妇人给蓓媚儿。她吞吞口水,慢慢地走近妇人,发现妇人的表情很痛苦,一双手像想抓住什麽似的在空中挥舞。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妇人的手,等她碰到妇人冰冷的肌肤才吓了一跳,她居然也会做这麽恶心的事?
“求求你……小姐……”妇人睁著一双迷蒙的眼睛央求蓓媚儿。“求求你……帮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的丈夫外出工作还没回来……他……他若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看见这个孩子……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一定要帮我接生这个孩子……”
妇人说得满头大汗,眼中盛满对丈夫的爱,蓓媚儿却无法理解她的感情。男人对女人的爱情真的那麽重要吗?难道在她的眼里,从来不曾怀疑自己只是泄欲,或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会尽力,但你也要帮忙才行。”她允诺,输给妇人那对似她母亲的蓝眸。
“用力推。”她依照柏纳的指示鼓励妇人。“只要你肯用力,你的小孩就会没事,我保证。”
蓓媚儿的语气坚定,绿眸犀利。既然她已经决定帮她,就不允许死神跟她作对,非让他们母子平安不可。
也许是她的自信影响了妇人,在她的驱策之下,妇人顺利的生下一名婴儿,蓓媚儿高兴得大叫。
“快进来,修士,她生了!”她高兴地拿起桌上的剪刀剪掉脐带,细心地包扎了一下,才将满身是血的小孩高高地举起。
她好奇地看了一下婴儿的性别,发现和她一样都是女的,笑得更开心了。
柏纳连忙带著一大桶热水进屋,探头望了一下,又赶紧出去。蓓媚儿接过柏纳交给她的热水,在妇人的指示下将婴儿清洗乾净,才又唤柏纳进屋。
“非常谢谢你们。”妇人以感激的眼神望著他们。“我的丈夫要是回来看见这个孩子,一定非常感动。”他们的孩子都在长年的动乱中一一死去,这个新生儿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
蓓媚儿点点头,对她来说,这也是一个新奇的经验,如果妇人不曾有下列的举动的话。
“孩子是男的吧?”妇人渴望地看著蓓媚儿手中的小生命,默默祈祷。“我答应过丈夫这次一定帮他生个男孩。告诉我,他是不是个男孩?”
是不是男孩?
这五个字就像淬毒的毒针,刺穿蓓媚儿的心房,也刺出她最高昂的怒气。
是女的又怎麽样?不是男的又如何?男人就一定比女人争气?!
“不,她是女的。”蓓媚儿发出尖锐的声音直逼妇人,柏纳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
“女的?”听见这答案,妇人的蓝眼闪烁了一下,露出明显的失望。
“怎麽会是女的……”妇人咬紧下唇念念有辞,蓓媚儿好像从中看见她出生时候的景象。
那时她母亲也是像这妇人一样失望吗?她那温柔的蓝眸里,可曾欣喜过女儿的诞生,还是纯粹憎恨她抢走她儿子的风采?
顷刻间,木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教人无法忍受,既然妇人这麽失望她生了一个女儿,她乾脆杀死小女婴好了,省得她留在人间痛苦。
於是蓓媚儿抽出藏在怀中的短刀,扔掉皮套,拿起刀来就要往女婴的身体刺去,却在半途被一只强力的手臂拦截住。
“你干什麽?!”柏纳怒吼,他知道她很生气,但也不能胡乱杀人啊!
“杀掉这女婴!”她的音量亦不遑多让。“你也听到她说的话了,既然生女儿没用,还不如早点送她投胎,或许下辈子她会是男的也说不定!”
蓓媚儿挥掉柏纳的手,举起小刀眼看著就要在女婴身上戮出个洞,妇人掩嘴尖叫,没想到蓓媚儿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下来,楞楞地看著手中的小婴儿。
“……她在对我笑。”蓓媚儿困惑地抬眼问柏纳。“我要杀她,她却对我笑,为什麽?”
“因为她不知道你想杀她。”他夺走蓓媚儿手中的小刀,不明白她为什麽连做个家庭拜访都要携械。
“婴儿是最纯真也最无辜的,他们不会设防,只会睁大眼睛观看这世界。”柏纳说。
“鬼扯!”蓓媚儿嘴上这麽说,但眼睛还是离不开女婴,她真的在对她笑。
“我听说我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喝过血,跟你说的纯真无辜根本扯不上边。”正因为她喝了父亲的血,才会被视为妖魔鬼怪,每个人都怕她。
“那不是你的错!”柏纳握住她的肩膀。“听我说,当时你才刚出生,什麽都不懂,自然无法分辨什麽是对、什麽是错。我相信若是换到现在,你一定不会喝下你父亲的血,一定不会!”
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了解她的寂寞。渐渐发现,在她看似蛮横残忍的举动下,其实隐藏著一具不为人知的灵魂。那灵魂一直没长大,一直躲在她成熟的躯体里,那是被扭曲的价值观和被母亲遗弃的伤痛,都汇聚在她小小的心灵,时时刻刻侵蚀著她。
蓓媚儿看著柏纳,搞不懂他对她的信心是打哪儿来的,一般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说服她原谅自己,这就是该死的基督精神吗?
她疑惑,娇艳的双唇发抖。她一向以自己的与众不同为荣,现在却觉得跟一般人一样也没什麽不好,她疯了吗?短暂的疯狂?
“请您饶过我的孩子,大人,我求您!”当他们俩互相凝视,谁都不能动的时候,妇人跌下床爬过来恳求蓓媚儿,并抢走她手上的婴儿。
“我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血蔷薇,才敢麻烦您为我接生这个孩子,小人万分罪过。”妇人将女婴抱在胸前,害怕小孩子会消失。“但是既然您已经亲手救了这个孩子,还请您不要杀她。她虽然是个女的,可却是我的心肝宝贝,求求您不要杀她,求求您……”
妇人跪地磕头,他们都听过血蔷薇的故事,也知道她一出生就喝她父亲的血,人人因此将她视为妖孽。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公爵,竟会化身为一个普通的村姑,跟随修士来到这简陋的村子,并帮她接生孩子,间接救了她一命。
妇人不断地磕头,为她也为自己的小孩,此情此景,落在蓓媚儿的眼中,显得万分难堪。
她在跟她磕什麽头,为了她不重视的女婴吗?
蓓媚儿胀红著脸,垂眼看妇人卑微的动作,突然好羡慕她怀中的女婴。
被母亲紧紧拥在怀中是什麽滋味?她不懂,也不想知道!
“蓓媚儿——”
再也忍不住排山倒海的情绪,蓓媚儿转身跑出木屋,忽略柏纳的呼唤。
“失陪。”匆匆跟妇人说了声抱歉,柏纳跟著追出去,蓓媚儿早已跑了好几尺远。
他努力追上蓓媚儿的脚步,到了一片树林之後发现不见她踪影,心里不由得急了起来。
“公爵大人,你在这里吗?!”他扯开嗓门大吼。现在可好了,身分暴露,蓓媚儿人也不见了。这事铁定会传出去,他这修士……唉,怕是再也当不成了。
“回答我,公爵大人!”当得成或当不成修士已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她再说。
该死!
柏纳环顾空无一人的树林一圈,打算就此放弃,另寻他处时,不期然看见一道窈窕的人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
顿时,柏纳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觉得她好小好小,小得需要人保护,小到人人都应该爱这朵多刺的蔷薇。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血蔷薇,所以无法得到人们的爱。
“为什麽不说话?”他慢慢走近她,问她。“为什麽不回答我,我喊了你好久。”喊到他的嗓子都快破了。
蓓媚儿先是瞄了他一眼,过了好久才淡淡地说道:“我听见了。”她又没聋,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由於她的表情摆明了不想交谈,柏纳只得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任时间流逝。
“你被抱过吗?”当柏纳以为她打算就这麽永远沈默下去之时,蓓媚儿终於开口,转过身的表情飘忽。
“我被抱过。”他不想装作听不懂,虽然他很想。“每个人都被抱过。”柏纳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想说服她,她和别人并没有什麽不同。
“谁抱过你?”显然地,她并未被说服。
“奶妈、兄弟,还有侍女……”他绞尽脑汁回想小时候的事。
“你母亲抱过你吗?”蓓媚儿很快打断他的努力,逼问他。
“呃……”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她此刻一定很难受。
“她抱过你,对不对?”蓓媚儿尖锐地问,柏纳则是无奈地解释。
“她是抱过我——”
“所以你无法了解我的想法!”蓓媚儿用最悲伤的眼神凝望柏纳,那是他从没见过的蓓媚儿,脆弱得教人心疼。
“不对,我了解你的心情,也了解你的想法。”柏纳很快地抓住她的肩膀,告诉她。“我虽然不清楚你的童年是怎麽回事,但我相信你母亲一定也抱过你——”
“错了,修士,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事下定论,我没被她抱过。”蓓媚儿抬起跃动的绿眼,炯炯地看著他。
“很惊讶吗?堂堂一个公爵居然没有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抱过,说出去都成为一个笑话。”她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继续说。“但那不是笑话,是事实。我的母亲打从我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没抱过我,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宝贝儿子。她一直恨我,恨我为什麽抢走她儿子的爵位,恨我为什麽哭得这麽大声!如果我不曾喝下父亲的血,她的儿子就是公爵了。而我,而我居然还傻傻的每天跑去她的房间向她问安!她不想见我,她根本不想见我!”
说到後面,她的微笑已经不见,只剩下满腔的怨气和满脸的泪水。她